京城里现在无人不知,一向温文尔雅,恭顺良德的二殿下就像之下转了性子一样,这几月接连宿在烟花之地。这事闹的朝中上下是鸡飞狗跳。原本赵闻朝可以说是最为理想的储君人选,但几乎一夜之间,所有拥簇者瞬间四散。
人们可以为满身恶刑者的善举而唏嘘,却看不得尽善尽美者半点缺憾。
有了第一封弹劾,后面的便纷纷而至,谁都不想在自己能表现出高风亮节,不畏权贵时矮了谁一头。皇帝每日看得焦头烂额,少不得把赵闻朝叫过来耳提面令一顿,赵闻朝虽面上每次都积极认错,但根本没有要改正的意思,每日还是留恋风花雪月,乐不思蜀。
皇帝不傻,那些毫不知悉内情的人还在欢呼皇子跌下神坛,而皇帝很清楚儿子的转变是在什么时候,那次禁闭之后,顾家那小子出京之后这两个节点,赵闻朝的反应似乎格外的大,而这一切都绕不开一个人,顾一弘。
何必呢?皇帝少年之时也有许多要好的朋友,他们有的朝登朝堂,有的客死他乡,有的戍守边疆,有的尸骨已凉……最终还是走散了,或是因为权,或是因为利。
虽说少年时的情谊最为真挚,但到了这种地步,着实是让人生疑了。皇帝让皇后问问儿子的心思。但赵闻朝精明,滑不溜手,皇后套了半天什么也没套出来,最后还是叫三儿子问问,想着他们兄弟或许更亲密些。
于是就有了赵云昌问的那句话。
三殿下来的时候,旺福刚看赵闻朝拆开顾公子寄来的那封信,听闻是三弟来,赵闻朝垂眼看了眼信,对旺福说;“让他进来吧。”
「北疆路远,万幸虽常奔波但并无甚险阻……」
“哥。”
“什么事来找我?”
「……凉地风气与京城殊异,民风豪迈,今日驻足戍北城,却感异域之风情,几分感慨……」
“母亲想让我问问……近日你那是怎么回事?”
“父皇该问的都问过了,该训的我也受这了,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食色性也,我也不能免俗罢了。”
「期间遇小贼,万幸有雪龙营禇夏护卫周全,穆将军恩情,明然感念……」赵闻朝看到这,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某人这是变相地和他道谢在。
赵云昌不知他在笑什么,咬了咬牙,直愣愣问出那句话惊世骇俗的话。
旺福一惊,看了赵闻朝的眼色,立即赶人出去,自己走后带上了门,此时这书房里就剩下兄弟两个人。
“阿昌,你说,这皇位传给你或是传给我有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对我们自己来说,对其他任何人,这皇位传给我或是传给你,没有任何区别。”
的确,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又是嫡子,自幼便在相同的老师教诲下长大,结交相同的人,处于相同的圈子之中。
对于他们的父母,师长,追随的臣子来说,二皇子或是三皇子没有区别。
“我从小就被教育着要执掌大任,似乎这皇位给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因当的事,为什么选我不选你,就是因为年岁长些而已,我所能的事,有什么是你不能胜任的吗?”
“但这皇位有什么好,你都不想要的话,凭什么抛给我?”赵云昌眼眶微微泛红,他不明白他哥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皇位很好,权利也很好,我自小就是那种喜欢华丽繁复的人,你是知道的,”赵闻朝笑着看弟弟,说实话,此时他并不像往常一样个性张扬,居然在他脸上露出了十九年都少见的坦然与平和:“但是我现在最想要的,与皇位不能兼得,所以我选他。”
赵云昌是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绕着谜语,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是这京城的日子太过无聊,你想去过更自由的日子吗?”
赵闻朝不想多加解释:“你只管把话给我带到父皇那,其余的,你现在还不懂。”
赵云昌不满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想抗议赵闻朝的轻视,但此刻赵闻朝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争辩了。
等赵云昌退出房间,旺福胆战心惊地回到屋里,却发现二殿下现在的心情好得很,不由得有些惊奇,只见赵闻朝眉眼含笑,望着手中那信纸。
「相隔千里,纸短意厚,望君珍重,明然敬上。」
赵闻朝的之间摩挲着信尾的明然二字,秋风自窗缝遛进来,吹得心上忽而有萧瑟之感,只恨这风太恼人,好端端的,竟然钩起相思之意。
话是传到皇帝那了,但皇帝是不肯罢休的,只当赵闻朝是年纪小瞎闹,也想着他明年就要及冠,也是时候要把婚事定下来,让他收收心。
虽说二皇子的风流债已经到了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就算背地里旁人再怎么嚼舌根,赵闻朝依旧是朝中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愿意送女儿上门的世家依旧是趋之若鹜。
皇帝与皇后商榷,勾了几个人选,明里暗里安排她们和赵闻朝见面。京城人对这场选妃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热情,似乎想看看谁家姑娘,能叫二殿下回心转意,迷途知返。
这场闹剧被顾一弘知道的时候,已经入冬了。北疆的冬,寒风粘过的皮肤刺骨的疼。顾一弘打马归来,在地上扬起了沙尘,草原的黄昏在下午五点,今日他带兵练的对阵。这是第一次他带兵练阵,之前的日子,对于顾一弘带兵的事几度波折。
要知道,当年顾家实在无人,顾侯前往北疆领兵的时候已及了冠,仍然被看作毛头小子,几经周折,而此时顾一弘才十五,皇帝想让他接权,但三大营不是顾家的三大营,虽然兵权在握,但仍有如穆家,李家,黄家等武将世家看着,人家家子弟也想拿了军功,成名立万,自不可能放任顾一弘独大。
后来还是皇帝亲自下旨,让顾一弘掌北大营下属腾云营三小队试炼,旁人看了才差不多罢休,但“顾少将军”一词当今无人敢当着顾一弘的面提了。
此时顾一弘手下掌兵不过百人,其中年龄都约莫十七八岁,大多为凉地本土之人,顾一弘毕竟年幼,想立威服众不是一件易事,但凉地人性格淳朴,再加上对顾家有超乎一般的敬仰之情,也并非存在巨大的阻碍。
此时两月一过,顾一弘同手下的兵一起同吃同住,也算是熟络了。已经有胆子大的敢和顾少将军开开玩笑,只是顾一弘性子冷,只是笑笑,并不搭腔。
今日练阵之事道反倒比他想象的顺利,这队士兵之前经过训练,对基本的行进跑点没有问题,顾一弘事先讲过此次布阵的计划,又考察过地形,只一天就练的有模有样。想到这里,天寒地冻的北疆,他也感觉到心热了一点,毕竟还是年纪小,之前又少有这样的阅历,这次小小的成就,就足够他雀跃。
雀跃的心情在他回到营帐,脱下盔甲,听青鸟念京中的消息时戛然而止。
“宫里已经在物色王妃人选了?”顾一弘皱着眉。
“是,之前二殿下的荒唐行径整个京城都看在眼里,皇帝大概是想借娶亲让二殿下收收心。”
“流连青楼酒肆,放浪形骸,这不像是赵闻朝的风格,这中间出什么事了?”
“没有,”青鸟摇了摇头:“似乎自您出京后二殿下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出京前二殿下的事您也少有不知道的。”
顾一弘托着腮,若有所思,半响说到:“当初赵闻朝被罚禁闭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不清楚的。”
“少主,要查吗?”
“不急,怕打草惊蛇,皇帝既然要他娶亲,就肯定有后续,让人盯着点,看看会不会露出点蛛丝马迹。”
说到这,外面传来晚餐的号角。
“无论怎么说,二殿下成亲,对我们不是件好事。”青鸟跟在往外走的顾一弘身后半步,小心地低语着。
顾一弘没有搭话,但他清楚事实的确如此,若是赵闻朝与旁人结了姻亲,再加上山高路远,他们的情谊迟早会淡掉,赵闻朝对他对那种没由来的偏袒迟早会大打折扣,他想到这,有些烦躁。
“走一步看一步吧。”顾一弘淡淡地说。
他拉开面前营帐的兽皮帘子,一股热气和肉香扑面而来,人声鼎沸,这是一个供将士们吃饭的食堂,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没什么军阶的士兵,像顾一弘这种身份,可能都是这营帐里军阶最高的人。
这里吃饭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大声的哄笑,叫闹之声不绝于耳。当顾一弘走到一个长桌前,接连的两个长桌将士都纷纷闭上嘴,站了起来,顾一弘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吃饭,自己也摆上碗筷。
不一会儿,桌上又恢复了热闹。
旁边两桌是别的队的士兵,纵使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有些感慨。
底下有窃窃私语声:“那就是……那位。”
“你一看便知是了,除了那位,也没有谁会到这儿来。”
“真是军容整肃啊,不亏是顾少将军。”
“他才多大,要不是投了个好胎……”
“闭嘴!这话是我们能说的?”有人压低嗓子低吼着警示。
“哼。”被打断的那人住了嘴,但面上仍然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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