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福送了食盒便走了,有这个食盒在,至少这半个月内,老鸨是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丫鬟小心翼翼掀开食盒,嘴里念叨着:“二殿下说不定真把您放心上呢,这点心一看就是宫里御膳房的,别的地方可买不到这么好的。 ”
隽红听闻,美目一转,盯了那盒点心良久,最终还是捻了块点心,想尝尝味道。只咬了一口,就立即拿了帕子接着吐了出来。
“小姐。”丫鬟皱着眉既是不解又是焦急地道:“这是怎么了?”
隽红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帕子:“我也是想痴了,居然还能被你这几句话说动。”
丫鬟这才看到,那被帕子裹着的点心夹心里有不少花生,而小姐自小是不能吃花生的。
“二殿下说不定一时疏忽……”
坐在窗前面容姣好的女子摇了摇头:“他若是愿意留心,什么是他察觉不到的,这点心原本就不是送给我的,我明明最清楚,却还总是带着痴心妄想。”
“小姐……”丫鬟出言,却不知该怎么劝慰。
“只希望这颗心啊,不要再乱动了。”她按着自己胸前,缓缓道。
北疆那边其实现在类似于一锅粥,已经给架到火上烤了一段时间,此时有一个小泡从碗底冒起,升到面上,然后,炸开了。
北大营西部遭受夜袭,损伤惨重。
夜袭后的营帐混乱狼藉,木梁倒塌,四处四散着烧焦的碳灰,还有地上随处可见的,血肉和兵戈。
顾一弘已经来过这不止一次,但每每看到还是触目惊心。西部是一些军衔较低的士兵所住的营帐,夜袭之时正是深夜,对方以精良且人数众多的骑兵压境,纵使哨兵第一时间吹了警笛,骤然醒来兵众还是慢了许多,伤亡和建筑受损几乎达到惨烈的程度。纵使敌哨唤来了增援,使得对面不得不撤退,但其实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一旦大梁北方这条号称“钢铁长城”的防线被打开了一条缺口,十四部所有势力都会注目过来,这对北疆三大营的挑战可谓艰巨。
此刻遭袭营地的修缮在缓慢进行,当务之急是救治伤者,安葬逝者,现在北疆天气尚冷,怕就怕入了春,引发时疫,那后果就惨重了。
夜哨也更严了,人数扩充到原先的三倍,顾一弘他们也闲不下来,得了排班晚上值守着。
排班后的第四天恰好是顾一弘和褚夏两队在北大营西部值守。夜里的值守大多数情况都是静谧无声的,所有人的精神从一开始的紧绷到后半夜慢慢松懈,直到意志力最为薄弱的一点,只需一根针刺下去,往往最为致命。
顾一弘和褚夏都熟知这一点,所以在前半夜他们还能笑着聊笑,逗逗乐,提提精神,但后半夜他们却是一句话不敢说,牢牢地环视营外黑暗中一丝一毫的动静,偶尔再沿着门防巡视一圈,提醒手下松懈的兵打起精神。
二更后,顾一弘甩了甩脑袋,困意已经差不多消散彻底了。他沿着营塔边的廊道,注视着看着一潭死水的黑暗,但接着,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摇曳着,看不清晰。
他眉心一皱,继续盯着那边,那动静似乎停止了,一秒又一秒过去,顾一弘都要怀疑刚刚那动静是他的错觉。
但背后涌来的一股凉意让他在大脑更加兴奋。终于,他又看到了,在停滞了片刻后那黑暗似乎又泛起涟漪。
顾一弘立即对旁边的人说:“点警示,快。”
旁边是褚夏的兵,听了他的话还有些愣神。
“这是命令!”顾一弘的语气紧绷。
那士兵咬咬牙,最后还是听了顾一弘的话,点燃了警示烽火。
而顾一弘已经在这时下了塔楼,拉着哨兵呼喊戒备的队伍集合。
“顾一弘!”褚夏冲下来的时候顾一弘已经上了马。褚夏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发生了什么,我就看到了警示烽火。”
私下声音嘈杂,一队队士兵从他们身边叫嚷着跑过,他几乎是在对着顾一弘咆哮才保证顾一弘能听见他的声音。
“外面有一大队人马,目测不止百人,沿着西面缓慢过来,”顾一弘的额角渗出汗珠,他熬了大半夜此刻脸色惨白,“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早有充足准备,不然他们的人数足够攻进来。”
褚夏知道了他的意思,他眼神一暗,接着下定了决心:“我和你一起带队去,人多气势大一些。”
“不,你得去再找人,如果被识破了,我们这点人撑不了多久。”
“那也该是我去……你……”
“褚夏!”顾一弘的声音投着怒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如今西边戒备充足,本没什么危险,再耽搁下去,我们两都付不起这个责任。”
接着,他把缰绳从褚夏手里拽了过来,在他背后,一队手持火把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
“火把丢掉。”顾一弘对着后面说,叫下来的大多是他的兵,“准备出营,就和以往排演的一样,李玉你带着你的人下马埋伏,摸黑袭击他们队伍中部,其余人和我正面迎击,要杀出气势。”
“是!”后面一队不过百人喊出了气势。
“开营门,迎敌!”
顾一弘身后,褚夏立刻安排人在烽火传递到之前组出一支可观的队伍。
一周半后,京城北望亭堂屋。
一封密信沿着大梁最为要紧的信道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到今晨恰好抵到北望亭,这日早上赵闻朝正好在,他昨夜刚和三弟沟通感情,兄弟二人无了隔阂,心情自然不错,他端了杯子抿了口茶。
“报!”赵闻朝抬眼一看,是北疆三大营里的碟子装扮。
三大营里自然有皇帝的眼线,目的是为了制衡北疆诸家的势力,这权利攥在赵闻朝手里自然有私心,尤其是顾一弘的消息,他没少探听。
他正打算接信,又听得门口一声:“报!”那是北疆三大营的官方信吏。
赵闻朝还勾了勾嘴角,暗自嘲弄道,检验自己公私分明的时候到了,这样想着,他顺手接过来北疆碟子的信。
旺福侧眼打量自家主子,却看见二殿下原本带着笑意的嘴角立刻沉了下去,仔细看,二殿下握着信纸的手似乎有些颤抖,并且随着看信的时间,那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旺福心里开始发慌,低着头不敢再看,接着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但这声音不但不清脆,还有些沉闷。旺福又抬了头,看见二殿下硬生生将那号称薄如宣纸的瓷杯捏碎了。
周围人立刻跪了一片,但谁也不知道发什生了什么事。
四下一片安静,赵闻朝感觉到右手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他松开手,瓷片落在木质的桌子上,有些又掉到地上,乒乓作响。
赵闻朝如梦初醒地站了起来,对那官方的信使说:“你直接报给父皇吧。”
那跪地的信使抖如筛糠。
“别哭丧着个脸儿,这可是个好消息。”
赵闻朝说着,穿过他,径直走出了堂屋。
旺福赶忙垂着头跟上,两股都在打战,没什么能让二殿下如此失态,除了顾家那位,他再清楚不过了。
夜半,怡红楼。
老鸨笑眯眯地在门口站着,里面二殿下已经叫了三批女儿红,千两黄金砸了进去,当真是千金换美人一笑,老鸨是这样想的。
幸好前两月没逼着隽红卖艺,不然那小蹄子今日要向二殿下告状,自己不说脑袋不保,皮肉之苦也是免不了的,她暗自庆幸,盯着人把酒送了进去,低身离开了门前。
门内,隽红手抚琵琶,是哀婉之乐,赵闻朝在桌前独酌,他今日所求不过是一醉,一醉这万般不堪的现实就得以逃脱,或许在醉梦中他可以得见想见之人,做可乐之事。
但逃离无疑不是痛苦的,因为知道现实中,那些在顾一弘身上发生的伤痛是真实存在的,而他如今在京中多是无能为力。
他不愿去夺皇权,因为他知道他有私心,有私心者怎么能掌一国之权。
对明然,他求不得厮守,也愿求挚友常伴,求不得挚友常伴,再退一步他要他一辈子平安顺遂。
但没有权力他拿什么保他平安顺遂,他可以在三弟即位之后求三弟多加照看,但他的封地不可能在北疆,而父皇当下也已经对顾一弘做到多加照看,这次只是伤痛,下一次有可能致命,而他能做什么呢?
这是一笔没头没尾的糊涂账,他算不清楚,只在怨今日酒不够醉人,怎么还没一睡睡过春秋。
顾一弘负伤这件事全三大营都耳闻了,与此同时传扬开来的还有他以少胜多击溃了十四部偷袭的部队近千人,带队生擒士兵二十余人。
北疆这些年安生得很,这可以说是这五年来北疆最成功的一次对战。军中对顾一弘的争议一瞬间烟消云散,除却一些头脑昏聩的老人还在提其有乃父当年之风采,年青的将士却都看出这是个可以投资的同僚,甚至未来的统率。
顾一弘大抵都是从青鸟那里听说的这些情况,实际上,他由于右腿大腿的砍伤已经大半周没出过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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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赵闻朝和他哥身上都有一点疯感……没错我可太喜欢疯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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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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