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时学堂放了几日假,学堂再上学时,赵闻朝还有些不习惯,坐着马车睡眼惺忪地前往顾府,时间还早了不少,除了沈家公子之外还无旁人到达。沈家公子向他们见礼。赵闻朝一向是不耐这些虚礼的人,摆了摆手让沈公子坐下。
入座后,他随手从书袋里面捡起书,百无聊赖地支着头,捻了几页纸看着,见有人来,微抬起头来,忽然笑了。
顾一弘今日穿着一袭白衣,袖摆之处有用白线修着的花纹,走动时反光可以隐隐看见是花团形状。仔细看,顾一弘的鬓角有些湿,路过时自身上拂过淡淡的沐浴香。
“明然。”
三皇子偏过头看出声的二哥,连眉梢都带着点欢快。
顾一弘走至赵闻朝书案左侧,向赵闻朝和赵云昌行了礼。
“今日顾侯又压着你练武了?”
“嗯。”
顾一弘在赵闻朝左侧的座位落座:“是我该练的,父亲也只是督促我。”
“今日可还要上课呢,早起练武不会耽误吗?”赵云昌低声询问。
“习惯了,谢三殿下关心。”顾一弘向右前侧低头致意。
还没寒暄多久,慕容儒便进来了,老师一来,底下讲小话的也都收敛了些。
赵闻朝侧目了不知多少次,旁边的人要么低头看书,有时按着袖子提笔记上些字句,要么就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慕容儒,换做平时按赵闻朝这种盯法,绝对可以收获顾明然同学一个疑惑的眼神,或是一个皱眉,可今日,什么都没有,只有顾二公子板正的侧脸。
炉里的熏香烧掉三根,上午的课就此结束,下午留作自修。
赵闻朝刚要开口邀几个人下午去南湖赏荷,还没来得及向左拉人,就看见顾明然左转几乎是隐秘地避开了他的手,拿着书走向慕容儒,似乎还要问一些问题。
赵闻朝望着自己落空的手,微微蹙了蹙眉:“这是怎么了?”
赵闻朝在学堂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二公子,二皇子连下午赏荷都提不起兴致,驻足学堂门口,忽然看到一片粉红掠了过去。
“顾三小姐。”赵闻朝大喜。
顾巧莲局促地探头,按理说她不应该在这里,只是以为学堂里的人都散了,才斗胆过来找她哥,要是被郡主知道了,禁足是逃不了的。
“二殿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我呢,想让你帮我件事。”
“什么事?”一听对方有求于她,那应该不会把自己在这的消息卖给母亲了。
“你哥有事,你帮我和他说一下,今天下午在京都南湖我们约着去赏荷,让他回来时,把上次说好的鹦鹉带给你。”
“你怎么刚刚不和我哥说?”
“刚想起来,”赵闻朝转身刚刚要走,仍然是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下午御膳房有新鲜出炉的点心,到时候让你哥给你带一抽屉。”
“今天怎得这样殷勤?”顾巧莲看着赵闻朝踏出顾府大门的背影,好生奇怪,但还是抵挡不住鹦鹉和点心的诱惑,跑进学堂后慕容儒的书房。
“三小姐,”慕容儒的座位正对着屏风,恰好看见顾巧莲:“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叫哥哥吃午饭。”顾巧莲冲着慕容儒嘿嘿一笑,然后看着她哥。
顾一弘皱着眉:“外面的人都走光了吗?你一个小姑娘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我就看到二殿下,其余人都走光了。”
顾一弘看向慕容儒,慕容儒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顾一弘执礼告退。
回后院的路上了,顾巧莲在她哥身侧一蹦一跳地走着,嘴上念个不停:“二殿下说下午你们去游湖赏荷,我能不能一起去,但母亲应该不会同意,虽然不能去,但二哥你一定一定要把二皇子给我的鹦鹉和御膳房那一抽屉点心给我带回来。”
顾一弘有些刚出书房时显然有点心不在焉,走了好几步后突然怔住了:“什么游湖。”
“二皇子说下午游湖。”
“说了我要去吗?”
“你肯定要去啊,他哪次出去玩不带上你。哥,你下次要不带我一起去玩玩。”顾巧莲凑上来装的一脸乖巧。
“有什么好玩的。”顾一弘拍了拍她肉嘟嘟的脸颊:“别想了。”
赵闻朝自顾府回宫匆匆吃过午饭,又催着身边的小厮浮云去御膳房要两份最新出炉的点心,自己则去库房挑了只鹦鹉,鹦鹉通体鹅黄色,只有尾巴末梢带了一点点黑,赵闻朝往笼子里伸出一根手指,自鹦鹉颈部摩挲了一下,“小东西。”
鹦鹉歪着头盯着他,盯了片刻,霸气十足地对二皇子说了一声:“小东西。”
库房里的官吏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唯恐二皇子怪罪,但赵闻朝哈哈一笑:“就它吧,挺有趣的,拿着给小姑娘解闷。”
走出库房不久,浮云赶来,手里提着两笼点心。
“和三弟说一声,让他自行去南湖吧,我们先去顾府接人。”
赵闻朝坐马车到顾府,下车时,见已有人在等着了。
顾一弘穿着件青色的长袍,腰间挂着玉佩,棕色的流苏垂到膝间,赵闻朝含着笑打量了一下,玩笑到:“几日不见,你可是又长高了?”
顾一弘在车前见礼,礼还未行完,赵闻朝就跳下车拽住他的人胳膊往车上拉。“怎得今日那么拘礼,都说了我从不在意这些。”
“礼不可废。”顾一弘给他拽着,最终没行完那个礼,直到坐到马车里,才蹦出了这句。
鸟笼里那只鹦鹉听到响动后,冲着刚刚发出声的顾一弘,歪了歪头,说出一句:“小东西。”语气霸气而轻蔑,赵闻朝看着顾一弘愣在那里,那双刚刚还蹙着的眉,微微挑起,表情蓦然生动了不少。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顾一弘以为他是嘲笑,扬起的眉毛立刻收了回来,又板着脸了,语气里微微透露着点责怪:“都是你教的。”
“怎么是我教的,它刚刚还这样叫我呢,我都没生气。”赵闻朝表情夸张,顾一弘盯了他片刻,转过头。
“今天早上干吗不理我?”赵闻朝问他。
顾一弘把头转回来,微微低着头说了:“没有。”
“你理不理我我还能不知道?”赵闻朝笑笑:“我怎么惹到你了,小孩。”
顾一弘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会儿:“毕竟你是皇子,我们身份有云泥之别……”
顾一弘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闻朝打断了:“谁又在你面前胡噙什么,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们两之间和我与云昌之间没有分别,你们都是我的兄弟。”
“再说了,你这么好,你才是天空中漂浮的云,我今早不是还想够还够不着吗。”
“我可受不起,你别这样说。”顾一弘急了。
“那你以后我叫你,你别不理我不就行了。”赵闻朝狡黠一笑,显然目的已经达到了。
到了南湖是下午正阳高照之时,来的不是时候,他们打算找个地方避暑。后山处的凉亭是个好地方,移轿去往凉亭的时候,赵云昌说:“我还以为今天二哥叫了很多人呢,最后居然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叫那么多人干什么,个顶个的会溜须拍马,还不如只有我们兄弟三人,清净自在的。”赵闻朝笑着说。
南湖的荷花现在正是开的时候,原本来吟咏的文人墨客不少,听闻皇子造访,后山把人都清了,所入目之景无一人,在京城之中倒品出一点清幽。
荷花很美,坐于凉亭之上直到黄昏,他们才乘车马离开,依旧是三皇子先行一步回宫,赵闻朝送顾一弘回府,“毕竟是我带过来的。”赵闻朝这样说。
乘车到了顾府门口,顾一弘提着给顾巧莲的鹦鹉和点心下了车,临分别前,顾一弘忽然感觉头被轻轻揉了一下:“别想那么多,明天见。”顾一弘回头时,见车马已经缓缓驶离,那人挑起帘子,偏过头和他挥手,那一双眼睛,灿若繁星。
顾一弘进府的时候见老师书房院里的烛火还亮着,忽而又想起早上递的那封信,雀跃的心立刻又平复下来,有些担忧地看了窗里透出来的烛火,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去打扰,绕去了内院,打算把鹦鹉和点心带给巧莲。
慕容儒的确还坐在书桌前,面前的书桌上还瘫着顾一弘中午送来的那封信,摇曳的烛火映照在白色的宣纸上,簪花小楷的字体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问吾师安,学生安莲斗胆至信,自知愚昧自私,可还望吾师念着昔日师生情分,再听我分辨一二。”
顾安莲其实和弟弟顾一弘一样都长得像母亲,平昌郡主温婉贤淑,面容精致,据巷间传闻,顾侯第一次面见郡主时,就迷上了。
慕容儒起初来顾府教书,是顾家的私塾,那时家里仅有两个孩子,那时顾侯在北疆,郡主带着两个孩子见老师,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
“叫老师。”郡主说。
怀里的那个内向些,看见生人不敢张口,抿了抿嘴唇不叫人,手上牵着的小姑娘倒是热络,仰着脸笑着看他:“先生好。”
羊角小辫在脑后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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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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