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梦

今年新年,顾安莲刚刚远嫁江南,自然赶不回来,家中陡然少了个人,忽而显得清冷了点。

虽说如此,往年的习俗倒没有因此废止,各院都挂上了红灯笼,扫洗除尘,顾夫人带家里小的去做了新衣,顾一弘的是件花青色的披风,里面配群青色的里衣,显得他身形挺拔。第一次穿时,郡主为他抚平衣领,又站了远点仔细瞧瞧,叹了口气:“都长那么大了。”

“长大母亲还不喜,这大的不长大底下还两个小的,母亲不得操心疯了。”顾一弘故意打趣母亲。

郡主自然知道他在劝慰,扯着嘴角笑了笑,嘱咐道:“到宫中和往常一样,还有就是看好你妹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操心到她的婚事,现在这样皮,都怕长大了没人敢娶她。”

“她呀,随她去吧,有我在,她看上谁我给她掠回来。”顾一弘笑了笑。

宫宴是一如既往的盛大,这次新年,各地藩王全都进京,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顾一弘用余光瞥了一眼一身素白衣裳的中年女子,她身旁没有侍从,一个人挺拔地坐在席上,如夏日月夜里挺立的一朵白色莲花。

那时当今圣上的姐姐,至今尚未婚嫁,故随了先王旧称,称其为长公主。她在先王面前发誓终身不嫁,先王宠爱她,在南疆划了块封地单独给她,地位和藩王平起平坐,听闻她治下有方,属地人民都连连称道她的美名。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开始变得散漫,顾一弘刚饮下一杯酒,手腕就被人拉住,抬眼一看,是赵闻朝。

“出去走走?”

顾一弘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看着我妹。”

“我让微澜去带着小姑娘玩了,别在这坐着了,多没意思。”

赵微澜是赵闻朝的妹妹,排行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她生母身份低微,自小被抱到皇后宫里长大,处事落落大方的,她带着巧莲,顾一弘能放心。

顾一弘起身跟着赵闻朝走出殿门,顾家小厮跟着拿了披风,赵闻朝把披风接过,出门过了长亭,亲自给顾一弘穿上。

顾一弘刚刚酒灌的急了,一时头晕还没缓过神,等到赵闻朝低头帮他系披风带子的时候,他才上手阻止。

“别动。”赵闻朝靠的很近:“你现在是要挣脱我自己系还是要让小厮给你系。”

“你刚灌的酒头不晕了?至于旁人,你回回头看看现在可有人跟着。”

“不如我来。”

顾一弘给他辩得没话说,只能偏过头任着赵闻朝帮他系好 ,心里还怕别人看到,四下打量了一番。

所幸,赵闻朝带他来的地方偏僻,除了走过的几个低着头的宫女,无人路过。

“系好了。”赵闻朝抚了抚他的前胸:“这套衣服好看。”

顾一弘垂眼看了看披风带子,居然给他打了个蝴蝶结,他有些无语:“下次还是让别人系吧。”

“怎么了?”赵闻朝笑笑:“不挺好看的。”

“上次你送的鹦鹉巧莲很喜欢,本来打算这次让她单独给你道谢的。”

他们顺着长亭往前走,亭子转角,步入一片花园。

“谢什么,我求你妹办事,自然要下点功夫。”

“办什么事要求得到她?”顾一弘知道他在玩笑。

“求你妹把你哄出来。”

这些日子,赵闻朝能把顾一弘约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若是说是从何时生变的,大概就是顾安莲出嫁的时日。

他说这话顾一弘却有些迟疑了,赵闻朝是不是在责怪我最近怠慢了他,他微微蹙着眉,张口解释:“最近家中事有些多。”

“我知道,但你有时候也不想见到我吧。”

“我没有。”

“我就知道,凑太近会讨人嫌的。”赵闻朝蹲下身,坐在草坪上,冬日里,多是干枯的草木,质感蓬松,坐着不算难受,只是二皇子殿下锦织的绯红色衣裳落了灰,他也不在意。

赵闻朝这句话语气说得委屈,但顾一弘没听出责怪。

顾一弘怕弄脏了新衣,蹲在赵闻朝旁边,偏着头看着他。

“怎么这么看我?”赵闻朝笑着看顾一弘“明然,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他们都说人长大会变的,你我地位本就有高低,利益又有冲突,你怎么还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大姐的婚事你我都看得分明,”顾一弘看着他说:“你我真的还能保持那么纯粹的关系。”

“明然,”赵闻朝看着他,直直看到顾一弘眼里:“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指望你姐姐嫁给大皇子就能保北疆无忧,也不希望以后你来替大梁开辟疆土,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平安顺遂,我最好的朋友喜乐平生,就足够了。”

“那我的家人呢?”顾一弘说,那声音几不可闻,但赵闻朝听见了。

赵闻朝看着他,顾一弘瞬间挪过目光,他心中觉得不该说这句。

一双手攀住顾一弘的脖颈把他往前拉,顾一弘的下巴抵在了赵闻朝的肩上。

“之前,是我没考虑周全,之后的事,我尽全力去做,其实那位置,我也不是太想要,我只希望你们平安就好。”

“我希望你一直是我朋友,最好的朋友。”

那日夜宴过的很快,至少赵闻朝是这样觉得的,他已经很少能和顾一弘两个人这样拥有这样的独处时间,说来奇怪,之前好似是很多的。

他刚认识顾一弘的那年新年,顾侯还在北疆,那年的元宵,他和三弟到顾府接了顾安莲和顾一弘,去长安街逛夜市。

灯火辉煌,一夜鱼龙舞。

那时顾一弘体弱,家里的饮食拘束地严格,他却如今日顾巧莲一般贪嘴。顾安莲看管着他,赵闻朝就找着理由去京城最有名的几家饭馆买上几道菜肴点心,趁着顾巧莲不注意,往顾一弘嘴里塞。

后来人多被冲散了,他牵着顾一弘顺着人群,走到一座石桥上,那时正好是放烟火的时候,他把顾一弘抱到石桥的护栏边缘坐着,拦着小孩的腰以免他掉下去,趁着看烟火的时候又开了笼蒸饺往小孩嘴里塞。那时顾一弘六岁,一个蒸饺要吃四五口才吃掉,他也不嫌烦,一口一口往人口中递。

他记得顾一弘侧着头回头想看他,烟火映地眸子亮闪闪的。赵闻朝接了随从递上来的帕子帮小孩揩了揩嘴角。

那时顾一弘最粘他,一见到他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玉砌粉黛的小孩咧着嘴看着你,不知比三弟四弟讨喜多少,那时他也最疼顾一弘,隔三差五就往顾府跑,每次来顾安莲都狠狠瞪着他,知道他尽惯着顾一弘,不知给他塞了多少不该吃的。

那时顾一弘和他从无间隙,他趁着人年纪小,拿着顾家里不常有的点心哄着让顾一弘叫他哥哥,小孩脸皮薄,但又抵不过点心的诱惑,红着脸几不可闻地叫了句:“闻朝哥哥。”乐得他半天合不拢嘴。

夜宴过后守过岁,赵闻朝回殿中安置休息,炉火温热,床榻柔软,他也倦了,很快入梦,只是梦境有些曲折,他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顾一弘,他在梦里一遍一遍呼唤着“明然。”每一声都随着时间推移,顾一弘似乎都长大了点,终于到了今晚他所见的顾一弘,但梦里,明然似乎有些不一样,梦里的顾一弘从他的肩膀上直起身,面色如醉酒般酡红,一字一句都黏黏糊糊,却让他听得清楚,梦中的明然在他耳畔,一字一叹,唤了句:“闻朝哥哥。”

赵闻朝的腰紧绷着,那句作罢对面那人还未罢休,好看的眼睛水光迷蒙,他凝视着那双眸子越凑越近,最终在唇上留下柔软的触感,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对面。对面见他没有反应,不敢挣扎,愈发得寸进尺,身姿一曳,跌坐在他的腿上,弓着身子靠在他身上,紧紧贴了上来。他却没闻到酒气,闻到顾一弘身上一贯带着的檀木香味,赵闻朝再也克制不住掐着对面的腰把人按在草地上,冬日的枯草不知怎的居然如春天一般柔韧鲜绿,他们几乎忘情般水乳交融。

临了了,他在迷迷糊糊中还感叹,可惜明然那件衣服在草地上落了灰,他穿那件可真好看。

真正清醒时,赵闻朝是给自己的汗捂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来,迟疑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个什么梦。身上已被汗潮透了,他急急忙忙下了榻,上齿咬着下唇看着床榻,一时不知该怎么收拾。

拿了杯茶水倒在榻上,想是装作无意打翻,却越看越觉得欲盖弥彰,从被子里起来汗已经开始凉了,赵闻朝叹了口气,吩咐仆役帮他准备洗澡水。

“殿下,这么早,您还没睡多久。”

赵闻朝坚持,底下人也就照办。

“水不必烧太热,温水即可。”

怎么会做这种梦,他捏着自己眉心,就算做,也不能是对着……

“殿下,水准备好了。”

“哎,那个,我刚刚打翻了茶水,帮我收拾一下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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