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六月十六日，从月湖之梦醒来后的清晨，秦翎郑重向师父说明决心，随即拜别谷主。

他站在徐徐上行的云梯上，一如他来时渐渐云开雾散那般，氤氲云雾将万花谷重新遮掩了起来。

他在万花谷中三年又十个月，如今却又要离开了。虽然师父万般不舍，虽然自己心中也有忐忑——刺虎之事，九死一生，但必须为之！

临下梯前，秦翎抱着装有手.弩的木盒，最后回望终年云雾掩映的三星望月。

希望此生，还能再回到这片桃源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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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翎日夜兼程抵达了长安。长安据点位于长安城西市，看着是一家甜食铺子，但后堂里卧虎藏龙。

在此处等着接引的是颜真卿门下书墨弟子，凌瑶。凌瑶看着漂漂亮亮一个万花姑娘，拿的点穴笔却不是什么笔管笛萧，而是一把细长匕.首，仔细看去，匕.首血槽里还有擦不净的陈年血迹。为任务方便，秦翎把自己的白鹭霜皇笛给了凌瑶，换下她过于显眼的匕.首。

一同还有个唐门弟子，名叫唐夏，也不知是不是真名，一直带着唐门面具，生人勿近的样子。秦翎拿出手.弩后她明显高兴了许多，自我介绍说是唐门天罗门下，擅长机关。两人对机甲机关术引为知己，互相交流切磋了许多设计心得，相见恨晚。

三人已经认熟了，又是将要同生共死的交情，所以聊天也随意了许多。

“我听说过你，蓬莱秦翎，万花天工秦师弟，谷里人人夸你勤奋聪慧。”凌瑶说，“不过我出谷早，又是书墨门下，不怎么和你来往，今天才认识你，怪可惜的。”

“要是早些认识这么漂亮的师姐，我就舍不得来了呀。”秦翎笑。

“油嘴滑舌！”凌瑶轻轻拍秦翎一下，嗔道，“谷里那么多漂亮师姐师妹，你就舍得了？”

旁边唐夏终于取下了面具，冷淡疏离一张俏脸，此刻面无表情瞥过来，语气冰冷，“莫闹唠，再看看工具要不要得。”

“哎，小夏夏，我们可是舞女呀，你这么杀气腾腾，怕是安大人一眼就看穿了。”凌瑶拿着臂纱去撩唐夏，“来，换个脸，给爷笑一个。”

唐夏咬牙忍怒，再抬头就是妩媚神色，语气婉转，“姐姐说笑了，什么杀气腾腾的，妹妹听着好害怕。”

秦翎旁边笑到揉肚子。就算两人再娇滴滴，他可不会小看这两人。一个是颜真卿门下最重用的暗棋，一个是唐门杀手榜前十，都是花瓣里带着毒的美色。

论暗杀，只有他是个弟弟。

“古有荆轲刺秦，”凌瑶说，“也不知我们此次刺虎，后世又是什么说法。”

秦翎下意识就维护嬴政，“那怎么能一样，我们目标不过是个乱臣贼子，也配和秦始皇相提并论？”

“也是。”凌瑶说着，撅起嘴，“亡秦者胡，乱唐者胡，可见胡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亡秦者胡的胡，一说是胡亥。”秦翎随口解释，“始皇帝最宠爱的十八子。”

“十八子？！唉，幸好当今杨贵妃无子，不然太子之位怕是又要上演一次本朝的玄武门之变。”凌瑶说。

“撒子胡撒子门，”旁边唐夏面无表情，“撒子意思嘛，四啷个清一色门前胡撒？”

凌瑶：“……”

“正好下次去巴蜀找姐姐玩，姐姐教我打麻将呀。”秦翎笑眯眯接话，“我可想玩了！”

“好嘛好嘛，”唐夏开心了，“下次你来唐门耍，我们再切磋机关撒。我带你次火锅儿！我们次红糖糍粑，瓜娃子次滚滚粑粑。”她一指旁边凌瑶。

凌瑶：“……”

信不信我把你们滚滚也沾辣吃了。

“乖娃儿心疼的哈，”唐夏摘下腰间小酒葫芦，晃了晃倒出两块琥珀，塞进秦翎手里，“姐姐也没带撒子，送你个小玩具哈！”

两颗小琥珀里各有一只奇形怪状的甲虫。凌瑶看见了，哎哟一声，“什么小玩意！这是——五毒教的生死蛊？！好难得的，现在都绝迹了！”她很识货，指着金色甲虫，“这是生蛊，种在宿主心口，这人受一次致命伤也不会死。”又指银色甲虫，“这是死蛊，种的人会替生蛊宿主受那次致命伤，九成九就替死了。”

听见这么贵重，秦翎连忙拒绝，然而唐夏把小酒葫芦挂回去，也不肯要。

“好些年前别个送的唠，现在莫得用唠，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哈。”唐夏摸着小酒葫芦，有些惆怅，又很快兴高采烈，“我送乖娃儿好东西，送瓜娃子猪儿虫！”说着捏一条空气毛毛虫放在凌瑶头顶。

凌瑶：“……”

我是小青龙，你才是猪儿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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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据点里修整不过半日，三人就一起转移去了骊山华清宫。与宫内内应接头后，一齐换上梨园乐师服饰，跟着歌舞乐伎混入宫中。一路上小心翼翼并无什么纰漏，最后被安排在华清宫靠外宫室，等着明日表演传召。

晚上三人把计划又梳理一遍，再检查手.弩、暗.器。手.弩的箭里灌了唐门秘.毒，见血封喉。唐夏发间插了许多细如牛毛的暴雨梨花针，耳坠项圈手镯皆藏着剧.毒，还有许多唐门秘器，藏在哪里秦翎也看不出来。

第二日傍晚，终于等来了传歌舞的宫使。

秦翎抱着一把琵琶，凌瑶拿着白鹭霜皇笛，唐夏穿了舞女衣裙，与其他一众歌舞乐伎往内宫走。华清宫极大，分为好几处宫殿群，安禄山此刻在位于中间的汤池宫，一路上宫门重重，路途曲折漫长。

到了汤池宫舞乐台，一群歌舞乐伎等在宫门外。一个神色刻薄的内侍出来，挑家禽似的看他们一圈，指着秦翎和另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乐师，“你俩，先进来吧！”

秦翎软声问，“大人，奴婢们的歌舞都是三人一组，打乱重组反而不美，不如奴婢与奴婢两个舞伴一起进去？”

“大胆！”内侍尖声斥责，“现在安大人还未酒醒，是新罗国将军之子、遣唐副使尹素颜大人挑人去服侍，轮得到你多嘴！”

新罗国尹素颜……

旁边被挑中的少年乐师呜咽一声，发起抖来，显然是知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

秦翎也知道此人情报。尹素颜容貌奇丑无比，性情乖张暴虐，剑术出众。他还喜好十五六岁俊美少年，往往不出几天就将人残忍玩.弄至死，在新罗国声名狼藉，来唐后却和安禄山狼狈为奸，十分受重用。

“大人息怒。”秦翎连忙告饶，“奴婢只是一时高兴晕了头，想着带两个同伴妹妹进去见见世面呢。奴婢这就跟大人进去。”

内侍见他如此知情知趣，也缓了脸色，“行了，看你虽然十八.九岁年纪老了点，但脸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勉强能讨尹大人喜欢。走吧！”

年纪老了点……老了点……

秦翎脸上笑意更真挚了些。

他与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乐师跟在内侍身后进了宫门，直走近侧殿内。殿内水雾缭绕，浓艳香气扑鼻，到处金碧辉煌豪奢之色。

“你先进去服侍吧，”内侍对少年乐师指了指内殿，又挑剔看向秦翎，“等一刻钟你再进去。”

“大人，”秦翎垂下眼睫，又抬眼盈盈一瞥，眼角眉梢俱是羞怯，“让奴婢先进去吧，这琵琶抱得奴婢手酸呢。”

内侍嗤笑，“行啊，那你先进去吧。”等秦翎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他面露鄙夷，小声唾弃，“小蹄子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腆着脸上赶着爬！等会儿有你鬼哭狼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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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四周环着温泉水道，正中一张雕花帷幔大床，床下凌乱散着皮鞭铁刺等物，床上半躺着一个衣饰华贵的丑陋男人，正是尹素颜。听见秦翎的脚步声，尹素颜转头看了一眼，嫌弃道，“汪小德那个老阉.狗，挑的什么玩意，看着也太老了点——”

等秦翎又走进些，尹素颜唔了一声，“长得倒是漂亮，看着有点兴趣了……虽然年纪老了点，倒也不是不能凑合。过来趴下！”他一拍床边。

第二次被嫌老的秦翎微笑不变，手指在琵琶上微微一勾，“奴婢给大人弹奏一曲琵琶助兴吧。”

“弹什么琵琶，”尹素颜不耐烦，手中摸出了鞭子，“滚过来！”

秦翎一副委屈脸，抱着琵琶挪过去，刚走到床边就被揪着头发按在了床上。他今日穿的是乐师衣饰，又不是什么正经乐师衣饰，此刻一撕衣襟就开了一半，露出半边雪白肩膀来。

“倒是一身好皮子。”尹素颜哈哈大笑着，一低头咬在秦翎肩窝里，鲜血直流。

酒气和血腥气扑面而来，秦翎对颈侧疼痛毫不在意，他看到枕头下露出金色剑柄，知道这就是尹素颜的佩剑。他只知道尹素颜剑术高超，却不知道高超到哪个地步，因此不愿冒进，装作疼痛难忍伸手乱抓，一不小心将枕头扯了出去，带得长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尹素颜色心上头，顾不上佩剑，又怕不安全，按着秦翎就卸掉了他的右肩关节。秦翎白了脸，软声喊，“大人，好痛……饶了奴婢……”

“这才哪到哪！”尹素颜揪住秦翎头发就去扯他腰带，手在腰带里缠了几圈，十分不耐烦啧了一声，直接用力一扯。

秦翎就等这个机会，顺势抬腰踢腿，一脚踹在尹素颜裆.下。

尹素颜反应极快，虽然被踹中要害，还是挣扎着要去捡剑。秦翎毫不迟疑翻身把他压回去，一甩肩接回关节，抓起琵琶用琴头抵住尹素颜脖颈，扣动琴弦，藏在琴头里的手.弩连发两箭，前一箭被躲开钉在床头，后一箭划破肌肤，钉在尹素颜耳侧。

“来人……来人……”尹素颜放声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唐门秘.毒见血即溶，虽然只破了一指长的表皮，却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他喉咙里咯咯直响，挣扎着骂，“算什么……英雄……偷袭……堂堂正正……剑术……来比……”

秦翎一言不发，将床头弩.箭拔.出.来，扎进尹素颜肩窝。不过一息，他就断了气，死不瞑目，面目狰狞。

秦翎摸着尹素颜颈侧动脉，确认他死透了，才起身拢好自己衣服，“别多想，你不是目标，只是个目标路上附带的臭鱼烂虾。要不是你多事，谁会愿意色.诱你这种鮟鱇鱼。”

气到骂蓬莱脏话：你个鮟鱇鱼.jpg

也许是平日里尹素颜喊人服侍动静都不小，又是虐打又是哭喊，刚才一番打斗居然没一个人进来查看，倒是方便了秦翎。他把尸体和血迹用锦被一盖，走到外殿，就见同行的少年乐师跪在地上边哭边抖。

少年乐师见他满肩膀的血，吓得几乎尖叫起来，秦翎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哄，“千万别喊，尹大人睡着了，你要是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少年乐师满眼泪，连连点头。

“你去殿外把和我一起的两个漂亮姐姐叫进来好不好？”秦翎低声说，“尹大人喝醉吐在床上了，我想帮他换衣服，却搬不动。你喊那两个姐姐来帮我，然后你就和你的同伴在一起，不用再来了。”

听见“不用再来”四个字，少年乐师浑身有了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退出殿外。没一会儿，唐夏和凌瑶就进来了。凌瑶一见秦翎一肩膀血，大吃一惊，“秦美人你不会被糟.蹋了吧！”

秦翎：“……被狗咬了，没事。”

简单沟通后三人处理掉尸体，秦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三人从殿后门出来，往汤池宫走。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主动出击，不然尹素颜之死事发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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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华清宫副本第一个boss。

本来想略写刺虎，但是想了想还是写全了，毕竟是伞伞娘家大事，不说完整伞伞去了婆家也不放心。

下文就结束刺虎惹！出场了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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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鮟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