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担忧

「32」

王翦将军听王贲回来后说了相府的事,皱眉沉吟。

他大概猜到秦王在担忧什么。秦翎在秦国了无牵挂,妻妾儿女没有,家族亲眷没有,财产府邸没有,官职俸禄也没有——哦好像俸禄是有的,可是听说还没发就被秦王罚了一年。

不是,秦王啊秦王,你这到底是留人还是赶人呢?!

老将军替不懂事的秦王愁得直拍膝盖。

他看过秦翎所作那些图谱文书,涉及政策兵工农医各个方面,精妙绝伦。那一身本领,无论去了哪个国家,都要被奉为座上宾的。

反正待遇肯定是比现在在秦国好。

别国来的李斯尉僚之流,只要有足够的能力,都是官职俸禄、府邸封邑、僮仆奴婢如流水赐下,毫不吝啬。

可怎么轮到凌海君,秦王就变小气了?

就算凌海君推辞,那也必须得给了呀!不然怎么把人留住啊!

于是问题又回到开头,怎么才能把一个了无牵挂、无欲无求的人留住?

年过百半的老将军自问人生阅历丰富,于是一拍膝盖,起身进宫谏言去了。

.

早晨从相府回宫后,嬴政就将秦翎昨夜写的农书看了一遍。看罢已过正午,随即宣治粟内史进宫,几人将农书讨论一通,选了可行的立刻准备起来,今年秋收和明年春种时分别施行。

召罢农官,砚台里墨痕未干,嬴政又使宫侍取了今日奏疏,奋笔批阅。直到天色已晚,章台宫点了灯,嬴政被烛火一晃,从政务中抽出思绪,这才觉出胃部隐隐作痛。

“摆膳。”他吩咐。

到底是午膳还是晚膳也说不准了,匆匆用罢,继续批阅,期间还有官员传召和求见,直到入夜,奏疏摞成的小山才低了下去,露出案面来。

宫侍禀报,“王翦将军求见。”

嬴政笔锋未停,“传。”

王翦进来拜见,看见案上高高的奏疏,和嬴政泛红的眼角,有些心疼。秦王嬴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在他心里和王贲李信蒙恬这些小子一般,都是自己的亲小辈。

“大王还是要注意饮食休息啊,”王翦劝说,“若是熬坏了身子,可要怎么办呢。”

“无妨,寡人还年轻,熬得住。”嬴政不以为意,不过还是给老将军面子,搁了笔活动手腕,“将军深夜入宫,有何事呢?”

“臣想说凌海君之事。”王翦说。

嬴政挑起一边眉毛,下意识坐直了,“凌海君怎么了?”

王翦说,“大王,坦白说,臣之前都存着怀疑之心,觉着大王把一个来路不明又武功高强的人放在章台宫侧殿,实在是以身涉险,绝非良策。”

嬴政微微一笑,并不生气,“那将军如今还这么觉得吗?”

王翦叹了口气,把昨日施针时王贲误会出手、秦翎拼死不退的事说了,先替王贲鲁莽告了罪,又道,“凌海君光风霁月,侠肝义胆,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分惭愧。”

嬴政听罢这事,略有些吃惊,“他倒是没跟寡人说起这个。”

他默然叹息,难怪秦翎愿意收下新府邸,怕也是想着每日去给王翦将军施针方便。

唉……就连收下府邸,都只是因为坦坦荡荡的“私心”吗。

“臣并非受人恩惠才开口夸赞,”王翦说,“但凌海君品行端正纯良可见一斑。”

嬴政点头,“的确。”

太过端正纯良了,所以逗一逗就羞得要哭,特别有趣。

“所以,大王,”王翦终于说到正题,“为将凌海君留在秦国,还请多加封赏!”

嬴政“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寡人已经给凌海君定了封邑,俸禄秩比九卿,如今也赐了府邸,还有何不妥呢?”

王翦心想,大王还好意思提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大王啊,”王翦语重心长,“以凌海君的品性,怕是赏赐万金亦如砂石啊。虽赏赐不可少,但除金银外,还是要以情动人啊!”

“何情可动?”嬴政饶有兴趣,下意识往前倾过身体,“还请将军赐教。”

“凌海君一表人才,又重情重义,”王翦说,“不如大王在宗室旁支里择一个适龄女子,与凌海君赐婚。若结了这‘秦晋之好’,想必凌海君也能安心留在秦国了。”

“……”嬴政哽住,半晌才问,“……宗室旁支的适龄女子?”

王翦连忙补充,“若大王觉得凌海君出身不足,不堪娶王族宗室之女,那挑一位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

“不堪?!”嬴政下意识提高了声音,“有何不堪?凌海君便是尚一国嫡公主,也是够的!”

王翦有些惊愕于秦王突如其来的愤懑,但十分深以为然,附和道,“大王说的是,凌海君才华横溢,人品贵重,尚公主也是使得的。只是秦国如今并无适龄公主,若是等大王大婚,立后纳妃,再有公主,至公主及笄之年赐婚,也未免太过久了。”

嬴政:“………………”

嬴政:“不必!!”

寡人原以为你身为四朝老臣,来到殿前,面对大秦国君,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王翦叹气,倒也没再劝。他知道秦王因为太后作乱之事,十分厌恶后宫女子,这几年章台宫从不许宫女进入。

罢了,他是来说凌海君的,怎么扯到立后纳妃上去了。

王翦扯回话题,“赐婚之事……”

“凌海君还未及冠,婚姻尚早。”嬴政打断他的话,“而且婚姻之事,总要男情女愿,寡人如何好强点姻缘——此事不必再提!”

厉声说罢,又觉得有些强硬了,放软语气说,“将军怎么突然提起挽留凌海君了,寡人看凌海君并无离开秦国之意,将军不必担心。”

王翦忧心忡忡,“大王,凌海君如今才能初显,六国尚不知。待来日锋芒毕露时,六国定会派人游说拉拢,到时若无妻儿家眷在秦,如何能留得住他。”

嬴政将一卷竹简啪地掷在桌上,冷笑,“呵……有妻儿又如何?!威逼利诱之下,抛妻弃子之人还少吗!”

“……”王翦意识到自己涉及到了秦王禁忌,连忙拜下,“臣失言,罪该万死。”

“将军不必如此。”嬴政起身亲自扶了他起来,“当初寡人与太后归秦,也是将军一路护送。此恩寡人铭记于心。”

王翦顺势起身,道,“臣不敢当。”

“无妨,凌海君之事,寡人自有安排。”嬴政说,“今晚凌海君还在等将军施针,寡人就不多留将军了。”

这就是送客了,王翦只好告退。

回府路上,王翦想起凌海君的人品才华,不禁扼腕叹息。

“可惜我无小女儿,不然许配给凌海君,郎才女貌,多好的姻缘呐……”

.

.

下午秦翎一直在锻造坊忙碌,晚上到将军府准备好施针时已接近三更。王翦看秦翎微有倦色,不由得劝他,“凌海君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来回奔波,不如今晚暂罢,明日再医?”

秦翎是有些疲倦。昨天白天一直在锻造坊盯着钢.弩出炉,晚上施针罢,就接连是巫蛊栽赃、吕不韦之死两件大事,实在耗尽心神;之后一夜撰书未眠,今日早上又去相府寻挂坠,随即又回锻造坊看玻璃冶炼进度……

若放在从前重病时,他肯定是支撑不住的,好在如今身体健康无恙,也不过是微微疲倦而已。

虽然疲倦,但秦翎依旧姿态端正,万分认真道,“将军不可。针灸也如吃药一般,都是有疗程的,缺了一回,前功尽弃不说,还影响后续治疗。将军若是累了,可以侧卧就寝,在下轻缓施针,不耽误将军照常入眠。”

“我不累,是怕凌海君熬累了,一针扎歪了可就不好啦。”王翦开玩笑。

秦翎也笑,手上稳稳拈了针,“不会的,在下还年轻呢,熬得住。”

“怎么也是这话。”王翦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都爱逞年轻,不爱惜自个儿。”

“哦?”秦翎好奇,“还有谁?”

“如今秦国正是兴利除弊、蓄势待发之时,种种要事都担在秦王一人肩上。”王翦缓缓道,“大王每日忙于政务,事必躬亲,用膳经常误了时间,又通宵达旦批阅奏疏。今年尚无战事,明年若是……怕是更要繁忙不息。长此以往,底子再好也熬不住啊。”

秦翎手上一颤,差点真扎歪了,好在王翦并未发现。

他轻声道,“……是该多顾着些身体的。”

“大王幼时苦楚,后来归秦,更是步履薄冰、殚精竭虑。”王翦低声说,“唉。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大王纵然再怎么思虑周全,也难免有些疏漏。”

秦翎立刻警觉,“何处疏漏?可是有什么危险?”

难不成有叛党刺客之流?那他的改良微型手.弩可要尽快做出来了。

“不是危险。”王翦哭笑不得,赶紧解释,“凌海君贡献之大,朝中有目共睹,如今大王虽然并未封赏,但都记着的,只是处置乱党余孽耽误了才未备下。待大王忙完手头政务,定然会多加封赏……”

秦翎不禁笑出声,又赶紧稳住手中毫针,“在下并不是图功名利禄,封赏与否并不重要。”

“凌海君啊,我长你些年纪,有些话也就托大说了,凌海君勿怪。”王翦语重心长,“论功行赏本就是安抚臣心之举,也能激励更多臣子出谋献策。如今凌海君有功无赏,大王疏忽也好,凌海君推脱也罢,看在旁人眼里,都不利于秦国招募能臣啊。”

秦翎听罢正身长跪,肃然道,“将军教训得是。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王贲小子与我说,今日在相府时,大王许了凌海君厚赏,凌海君却只要了府邸。”王翦说,“凌海君若是有何爱好的珍宝,不妨和大王直说,大王会加厚赏赐的。”

爱好么……秦翎沉思半晌,也没想起自己有什么爱好的宝物。

若说珍珠珊瑚,也只是因为蓬莱门派服饰风格,他个人并无偏好。

若说金银,父母家族的巨额遗产都留给了他一人。后来拜入门派,蓬莱门风清正,还派了专人帮他打理,故秦翎从小就是金玉锦绣堆里长大的,对金银不甚在意。

若说姬妾美人,他一直以来清心静气,实在是无慕艾之心,还是不误人青春的好。

“大王赏什么都是恩典,”秦翎说,“在下并没有什么特别需求。”

“你啊……”王翦摇头,却也知道这是秦翎真心话,只好按下不提。

施针罢,秦翎擦了擦鬓边汗珠,收拾好医具准备告辞。从今日到他的府邸建好前,他都要住在王贲的卫尉府了。

临走前,王翦嘱咐道,“还有半个月就是中秋。此次中秋宫里肯定要办大宴,臣工与女眷都要到场。凌海君不妨先向李信他们这些年轻小子提前打听打听,宴会可有什么注意的事项。”

此次中秋,宫里定然要大张旗鼓、尽善尽美的重办,这既是秦王完全掌权后的第一场国宴,也是秦王的亲信麾下们齐聚一堂,展露锋芒、表述忠心的首次机会。

此次中秋国宴的座次,也就基本代表了今后朝堂上的地位。

秦翎拱手,“多谢将军提醒。”

王翦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凌海君前途无量……莫要犹豫不决啊。”

秦翎略一猜测就想通了王翦的疑虑。他敬重王翦,于是干脆将话说开,“将军可是要问在下留在秦国的缘故?”

王翦一愣,随即坦然回答,“是。还请凌海君说明。”

秦翎拱手向咸阳宫方向遥遥一拜。

“在下仰慕秦王威仪风度,心有向往,愿供驱使。”

王翦:“哦原来是……”

王翦:“……啊?????”

不是,凌海君光风霁月,心境坦荡,一定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我原以为你身为汉朝老臣,来到阵前,面对两军将士,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出处:电视剧《三国演义》的 诸葛亮骂王朗 片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隐隐 30瓶;久陌 10瓶;朱荷、南音家的小天 5瓶;圣墓山胖橘 1瓶。吨吨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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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打10人qhl,出了那个青铜钟背挂,一砖拿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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