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紫玉笔

「40」

早上练剑时,秦翎惦记着案上快要雕刻完工的玉笔,因此早早练罢收了伞剑回侧殿去。前不久工坊来了一整方上好的蓝田紫玉石料,大块做了上贡的案几屏风,小块做了配饰,秦翎“私吞”了一小条边角玉料,想着雕刻一支毛笔送给蒙恬。如今毛笔已经成型,笔身上用工笔画手法细细雕了阴纹,是云纹掩映间一道宏伟长城在山川间横卧。

图纹很快雕成,秦翎又想着这里无人识得草书,便在图案角落用草书篆刻了极细的四个字,“秦城永铸”,粗略看来倒像是一抹流云纹路,毫不突兀。

拿檀木盒子装了这支紫玉云城狼毫笔,秦翎满心欢喜往襄佑宫去,临出门前侧殿宫侍却小心翼翼凑上来问,“凌海君是要去哪里呢?”

平日里秦翎去哪都无人约束,今日倒是头一遭被询问。但他向来脾气好,也不觉得冒犯,随口回答,“去找蒙郎中令。你们不必跟着。”说着就往外走。

内侍丞却追了几步,殷勤劝,“今儿天气炎热,凌海君不如等明天再去。”

“宫道两侧都是树荫和廊檐。”秦翎毫不介意,“况且现在才是早晨,并不多热。”

“昨儿的竹简还在案上,凌海君不如写完再去吧?”内侍丞又劝。

昨儿的《素书》才写了一半,但是秦翎急着给蒙恬送小礼物去,哪里还坐得住,“又不急于今日,回来再写。”

内侍丞继续劝,“今日锻造坊的工事记录快要送来了,凌海君不如看完再出去?”

“你今日倒是奇怪。”秦翎站住回头看他,“怎么听着像是要把我关在侧殿似的。”

内侍丞赶紧摇头,“奴婢不敢,只是……只是……”一句话没说完,秦翎已经出了殿门,留下他急得转了几圈,无可奈何跺脚叹道,“罢了罢了,主子都不急,我这奴才操什么闲心呢。”

只是到底觉着凌海君平日待人宽仁,便派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吩咐说,“你且悄悄去打听打听,若是步寿宫有什么动静,快来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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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翎往襄佑宫走。他走的是斜穿花苑的近路,一路并无遇到什么人,走到襄佑殿门口时才发现,今日殿里几乎没人,只有一队值守殿门的郎中禁卫,领头那个远远见了他,跑过来问,“凌海君可是来找蒙郎中令的?”

秦翎点头,“他现在可在?”

郎中卫为难说,“本是轮休的,只是今日前头有事,轮休的也去值守了。”

秦翎扬了扬手里盒子,“不在也无妨,我是来送东西的,放下就走,可否行个方便。”

秦王本就允了凌海君宫中来去自由,襄佑宫两任郎中令李信蒙恬都与凌海君亲厚,他常来襄佑宫,郎中卫们都与他熟悉,故也不搜查就放他进去,“当然。等郎中令回来,我定提醒他凌海君来送了东西。”

“多谢柳长官。”秦翎行了一礼。这些郎中卫都是官宦子弟出身,更要其中才学品貌出众的,才能选为王宫近卫御前行走,将来大有可能是要封职入朝的。

双方客气拜别,秦翎一人进了殿。

襄佑宫里并无繁琐摆设,尽是庞大青铜箱柜,装着王宫事务造册,又有密殿收着兵甲和王城军防图。襄佑宫就好像咸阳宫的利剑与坚盾,地位万分重要,擅入者杀无赦。故秦翎虽有权限进入,却也不敢乱走,依旧目不斜视往后殿郎中令的书房去。

穿过庭院时,他却忽然从偏殿后窗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只听殿窗里传出低低交谈声,听起来有些耳熟,应当是值守的两个郎中卫,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凌海君那边第三批弩也到了,登记完了吗?”

“工坊一齐送了册子来,数量并无出入。都已入库了。”

“到底是凌海君细心又耐心。”

秦翎听到夸赞不由得有些脸红,默念着“非礼勿听”就要走,殿里却又说话了。

“今儿早晨怎么没轮到咱们极宫值守呢,不然也看看楚国公主有多美,听说是楚国第一美人呢。”

秦翎脚下骤然僵住,虽然理智告诉他别听,但却下意识往殿窗下走近一步。

殿里人继续交谈。

“公主又没亲自来,听说带来的是画像。”

“那不是迟早要嫁入秦宫,毕竟华阳太后就是楚人。第一位妃嫔,非楚女莫属。”

“可不是……估计年底或者明年开春就要来了。有步寿宫太后在,怕不止是妃嫔,很可能是王后呢。”

短暂的沉默,有隐约竹简搬动声传来,随即一人压低嗓音。

“那……章台宫里那一位怎么办?总不能还留在章台宫侧殿,没名没分,不成体统。”

“嘘,蒙郎中令和他亲近,别叫蒙郎中令听见咱们说他闲话。”

“不说了不说了。”

秦翎只觉得脚下青石砖像是柔软水流,他不由得轻飘飘往前迈了一步,抬手扶住了手边廊柱。

虽然殿里截住了话题,却又意犹未尽似的,继续往下说。

“那人……第一次见时,还以为只是个漂亮花瓶。”

“可不是。谁能想到剑风能把李郎中令连人带马掀翻、又能百招内完胜蒙郎中令呢。”

“可惜……”

“唉……”

“性子也妥帖,上次见我脚扭了,还送药油给我,比太医院的都好用许多。”

“唉……”

“脾气也好,与他开玩笑从来不恼。”

“……”

“长的也好看。”

“……行了行了,话没完了。快把那箱册子搬过来。”

殿里不再说话,只剩哗啦啦收拾竹简的声音。

秦翎扶着廊柱茫茫然站了一会儿,也浑然忘了要去给蒙恬送毛笔,只怔怔看着那扇窗,直到殿里传来箱子落盖的声音,他才惊醒似的退了一步,转身要走,这时才发现脚下酸软,踉跄一步又靠回了廊柱上。

他缓了缓气息,将怀里木盒紧紧抱着,慢慢一步步往外走,越走越快。出了襄佑殿门,外面值守的柳郎中卫朝他打招呼,犹豫着问,“凌海君脸色实在苍白,可是病了?”

秦翎抬手摸了摸脸,只觉得额头滚烫,手心却是冰凉。

他淡淡一笑,有些恍惚,“……许是病了吧。”

说罢也不等柳郎中卫反应,行礼转身离开。

回章台宫的路明明走得熟了,此刻却像是怎么都走不到似的。他脚下轻飘飘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章台宫正殿大门。

他一步步向着侧殿方向走去,路过正殿宫门时,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

宫门紧闭,这座宫殿的主人正在极宫召见楚使。

秦翎阖了眼,努力压制住心里春草般蓬勃疯长的妄念。

再睁开眼,他漠然向着侧殿走去。侧殿安安静静,似乎这座宫殿里的人都消失了似的。

跨过殿门门槛时,他脚下一步踉跄,手里木盒失手落地,在地上磕出突兀一声响,盒子里紫玉云城狼毫笔也滚落出来,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殿里内侍丞听见连忙迎出来,就见秦翎正俯身捡那支紫玉笔。那笔已经摔碎了,碎片溅了一地,细碎又锋利,秦翎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手里攥着一把紫玉碎片,割得满手心的血,还一片片捡着。

内侍丞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把他扶起来,慌得一叠声喊人,“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又急得去抓秦翎的手腕,想把他死死攥着的锋利碎片取出来,只是力气不如秦翎,又不敢硬掰,急得直问,“凌海君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秦翎神色平静,避开内侍丞的手,翻手将一捧合着血的碎片轻轻放进檀木盒里。

清透温润的紫玉被鲜血染得殷红,无端有一种凄艳之色。

秦翎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内侍丞怕他还要去捡余下的碎片,连忙叫了一个小内监进来,“机灵点!把剩下的都捡起来!”

秦翎还淡淡笑着嘱咐了一句,“可要当心别伤了手。”

内侍丞见他还有笑意,当是无事了,就赔笑问,“凌海君这是怎么……”

话未说完,就听秦翎冷冷道,“备车,我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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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宫召见罢,兰池开宴。秋高气爽,碧波风漾,柔曼的楚歌在水面上远远荡开,飘渺悦耳。

直到未时末,宫宴才罢,楚使一行去了步寿宫与华阳太后继续叙旧,秦王摆驾回章台宫。

嬴政有些醺醉,手臂撑在车窗上倦倦揉着眉心。他酒量一直很好,然而今日为了截华阳太后的话,举杯的次数便多了些,再加上心里烦躁,酒气略有些上头。

“走快些!”他皱眉吩咐。

他想着赶紧回章台宫去,也不知秦翎现在在做什么,前儿秦翎弄的那个酥山倒是好吃,冰冰凉凉吃上一盏,定是十分解暑气和酒气。

车驾加快了速度,马蹄嘚嘚在青石宫道踏出整齐步音。

到了章台宫前,嬴政却让车驾突然转了弯,没先去侧殿,而是回了正殿,吩咐沐浴更衣。收拾罢,他仔细闻着身上没有酒气,只有淡淡熏香气息,才往侧殿去。

然而还没到侧殿,就见内侍丞满头大汗迎上来,沮丧着脸禀报,“王上容禀,凌海君他……”

嬴政未注意到异常,随口问,“他人呢?”

内侍丞不敢抬头,“早上就,就出……出宫去了。”

嬴政心里一突,最后残留的微醺酒意也醒了,沉声问,“为何?”

内侍丞被秦王骤然严厉的神色吓得跪了下去,忙不迭回,“回王上,凌海君早上还好好的,后来去了一趟襄佑宫,回来时神色便有些恍惚,随后就吩咐备车出宫去了。”

他将手里檀木盒高高捧起,打开呈给嬴政过目。

“凌海君走时不慎打碎了这支笔,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不用内侍丞继续说,嬴政已经看到了那些紫玉碎片上凝固的血色。

一抹一滴,都殷红刺目得像是扎在了他心里。

七一终于忙完了!回来更新!

酥山:唐代出现的酥山,类似于今天的冰淇淋。根据文献记载,酥山最底层是碎冰,上面覆盖着果汁、奶油、酥油之类,还要插上花花装饰,可可爱爱冰冰凉凉。(伞伞:还想吃酥山,吃桃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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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章我抄了一篇名著你猜猜。

基友:史记。

我:不对再猜。

(猜错三百次后)

我:想不到吧!!!是红楼梦!!!

基友:???

我:《红楼梦》第九十六回说到,黛玉去寻宝玉,却听见丫鬟说宝玉要娶宝钗做宝二奶奶,她听完回了潇湘馆就吐了血,一病不起了。

基友:………淦。

(哈哈以上是开玩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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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歌笑孔丘 30瓶;叶下虫二、热爱小说 10瓶;杳杳 8瓶;寒 2瓶。

留言摩多摩多呜呜呜!!!给我评论读后感(超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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