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子衿

「47」

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指有微微颤动时,秦翎以为那只是自己太过期待产生的错觉。然而还没等他仔细看,身后有人冲上来粗暴把他拉开。

秦翎回头见是方才跟着华阳太后的那几个内侍,满脸趾高气昂攥着自己手臂。秦翎身上还残留着死蛊入体的疼痛,因此只微弱挣了一下,质问,“何人令你们入殿?蒙郎中令在哪里?”

一阵环佩琳琅,华阳太后快步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哀家派郎中令去信宫与王相国议事了,高内侍不尊哀家,已经叫押下去了。至于凌海君——”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那神情说明了一切。

内侍们推挤着要把秦翎拖出去。这只是几个没有习武的普通人,秦翎一招逐波灵游就能把他们全部掀翻。可他知道他不能动手,若是叫太后抓住他宫中动武的把柄,怕是蒙恬也救不了他。

“送凌海君去狱司暂住。”华阳太后看都不看秦翎,直接吩咐,“项炎,去请昌平君来章台宫议事。”

秦翎定住脚步,语气冷静,“敢问太后以何罪将臣下狱?”

“自然是妖言惑主,败乱宫闱!”华阳太后厉声说。

秦翎深吸了一口气。这罪决不能认,若是真以此罪名进了狱司,不论审不审,自己只怕活不过一天。华阳太后怎么突然这么强硬……是了,昌平君也是楚国王室,为了在秦宫扶持楚人血脉,华阳太后只怕是和昌平君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臣请等蒙郎中令回来再做定论。”秦翎诚恳看着华阳太后,思索着怎么拖延时间。蒙恬被太后支开了,高内侍自身难保,现在章台宫里华阳太后占了上风,只是不知道相国王绾站在哪边?李信王贲都在宫外,李斯绝不会传消息出去……

这般情景,简直和沙丘政变也差不离什么了。

在嬴政醒来之前,决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秦翎逸尘步虚避开几个拉扯他的内侍,一步夺到王榻边,攥住嬴政的袖口不肯撒手,“太后容禀!臣方才给王上施针,王上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只是后续施针还需要臣亲自动手,太后若是执意带走臣,就是置王上安危于不顾!”

“凌海君倒是牙尖嘴利!”太后目光阴冷,“只可惜王上的病不是你能治好的。项太卜占祝的结果,所有太卜包括太卜丞都无异议。便是为了王上安危考虑,凌海君也该离了这章台宫!”

秦翎愣住了。他本以为那句卜词是华阳太后编出来针对他的,谁知所有太卜都无异议。太卜里秦人是多数,他们也这么说,便是真的了。

秦翎一时间反而迟疑起来。「妖孽自东,近主惑君,国运不稳」,若是真的应在他头上,那他进狱司也无妨,只要嬴政能平安无事……

“臣想见太卜丞。”秦翎请求。

“见了太卜丞又能如何?”太后料定他翻不出什么水花,语气步步紧逼,“太卜项炎一族在楚国王宫世代为祝,能力出众,甚受楚国重用。项炎所占的预言——”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

“什么预言?”

这声音是——

秦翎骤然回首一看,就见榻上原本昏迷不醒的嬴政已经睁开了眼,支起上半身靠坐在榻枕上,神色沉冷看着华阳太后。

不等华阳太后反应,嬴政冷笑一声,接上下半句话。

“——「亡秦必楚」?”

那一瞬间他目光里的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语气里嗜血的怒意完全遮掩不住。华阳太后脸色唰地惨白,下意识退了一步,那群内侍早就吓得跪爬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王……大王醒了?”华阳太后哆嗦着嘴唇,“秦楚自古为盟,如何能……这般无稽之谈……”

秦翎从榻边起身要去下边跪着,嬴政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榻边。玄色金纹衣袍下两人紧握的手,熟悉的触感,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从嬴政手心传递过来。

他敏锐感觉到嬴政现在的情绪不太正常,往日的沉稳冷静里更多掺了暴虐和怒意,那不是针对具体某个人的,甚至不是针对华阳太后的,可那种沉重又锋利的滔天狂怒无差别扫到了殿中每一个人。

“来人!”嬴政扬声道。

听见秦王的声音,殿外两个郎中卫应声而入,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应答的声音格外响亮,“在!”

嬴政有条不紊吩咐,“传王绾、昌平君与蒙恬进殿,传令卫尉王贲咸阳宫外戒严,擅自出入宫门传递消息者格杀勿论。”他看了一眼地上哆哆嗦嗦的几个步寿宫内侍,语气冷冽,“这几个奴才以下犯上,拖出去杖毙。太卜项炎押进狱司等寡人亲自审问。外面那群内监统统黥刑流放,反抗者就地格杀。”

“遵命!”郎中卫齐齐应声。

如今秦王醒了,他们也有了主心骨,不必再被太后的权位压制。太后眼睁睁看着一队侍卫进来把她的内侍们都拖了出去,脸色越来越青白。

外头动静一阵子就低了下去,今日她来章台宫带的都是自己多年的得力心腹,其中更有许多是她楚国带来的宫奴,如今一次就全部废了,叫她如何不慌。

华阳太后上前一步,强做镇定说,“大王病重,哀家一时心急,倒叫这群奴才冲撞了大王。只是其中几个是服侍哀家多年的老人,哀家年老体弱用惯了他们,大王看在哀家……”

“赵太后在蕲年宫修身养性,听闻稳重了不少。”嬴政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太后若是年老体弱还这么心急焦躁,不如去蕲年宫与赵太后做个伴。”

赵姬?!

华阳太后打了个哆嗦。

现在咸阳宫里的人都默认赵太后是个死人,若是哪天传来赵太后突然“病逝”在蕲年宫的消息,他们一点都不会惊讶。

“还……还是不必了。”华阳太后强撑着姿态说,“哀家在步寿宫里就很好。”

嬴政冷冷反问一句,“是么?”

华阳太后不敢接话,也不敢走,僵硬站住。

嬴政忽地闭眼,狠狠揉了揉眉心。他刚刚从昏迷苏醒,还未彻底恢复,此刻不过是撑着一口气不肯示弱。他知道他昏迷时间不长,还不够华阳太后把消息传出咸阳;但也绝不短,华阳太后已经把手伸到了章台宫,若是他再不省人事,只怕又是一场动荡。

四周豺狼环顾,他决不能露出弱点。

秦翎安静坐在床幔后的阴影里,一手扶着嬴政后背,源源不断把混元内力渡进他体内,舒缓着他的经脉。

嬴政没有分出眼神,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很快,王绾、昌平君和蒙恬进了殿。嬴政将这两日政务简略询问过,又问了章台宫的情况,脸上波澜不惊没什么喜怒。秦王一贯勤政,日日事必躬亲,连着两日没有上朝就显得突兀,好在王绾和蒙恬机灵,找了理由稳住了群臣。

他重赏了王绾蒙恬,却单单漏了昌平君。昌平君不安挪动脚步,和华阳太后对了个隐晦眼神。

“嗯?太后怎么还在这里?”嬴政揉了揉太阳穴,像是才发现华阳太后似的,“太后年老体弱,从今日起就在步寿宫安心养病吧。”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没多少温情,“说来昌平君是半个楚人,论起来也是太后的血缘晚辈……”外头杖刑的声音停止了,殿里殿外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在这寂静中,嬴政悠然接上话头,“既如此,就请昌平君去步寿宫里侍疾,也好替寡人尽一尽孝心吧。”

处理完累积事务,众人神色沉重退出寝殿。得了赏的王绾蒙恬不见喜色,华阳太后和昌平君更是面色惨淡,出了殿又看见外头还没收拾干净的血迹,脚步都是软的。

殿里重新安静下来。高内侍抹着眼泪要去请太医进来,嬴政抬手拦了,只叫近侍把堆积的奏疏取来。高内侍知道王上性子,故叹了口气使人去取。旁边秦翎忍了又忍,还是低声劝,“大王虽脉象平稳,但到底是刚刚痊愈,还是好好修养几日吧。”

虽然生死蛊已经起了作用,若是嬴政要死,除非他先替过一次,但这般不爱惜身体,他作为医者总是生气。

高内侍听了一惊,原地踟蹰片刻。他以为秦王必然是坚持己见,谁知秦王听了,倦倦阖目道,“也罢……去传令王绾,今早朝议暂休。”

高内侍浑身一颤,眼尾余光飞速瞥过秦翎,躬身应声退下。

秦翎见嬴政脸色好了许多,就收手抽身要起来,谁知嬴政忽然反握住他的手,疲惫闭了眼靠在榻枕上。

“寡人似乎做了个梦。”嬴政忽地喃喃说。

秦翎沉默听着。手背上相触的温度滚烫,叫他一时大脑空白,许久才迟钝说,“项太卜亦说王上是梦魇了。”

嬴政嗤笑一声,语气有些不以为然,“楚地好巫,太后宫里那群太卜装神弄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方才蒙恬把卜词的前因后果都汇报清楚了,他听罢就一直蕴着怒火,恨不得把那群太卜都打一顿板子发配北疆修长城去。

秦翎也低笑一声,“「妖孽自东,近主惑君,国运不稳」……大王当真不疑臣?”

此刻殿内没有点蜡烛,光影昏昏,天色正是破晓前最混沌朦胧的时刻;层层叠叠的玄纱床幔上漫绣着金乌与龙纹,在榻上投下扭曲牵连的阴影,而秦翎坐在榻边,身上玄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张苍白如玉的脸,在一头墨发的衬托下,显示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温润光华。

嬴政下意识朝秦翎伸出手,半途却又犹豫了一瞬,只握住了一缕散落鬓发。

“寡人做了个梦,”他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多了些迟疑,“梦里……”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那样支离破碎的梦境,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可是心里却又潜意识相信,冥冥之中有着什么因果,才在虚幻与真实的缝隙之间,使他得以窥见吉光片羽。

秦翎并没有问。他知道那不是他该涉及的**,他只是来医治的,现在嬴政痊愈了,他也该功成身退,继续去做他的工坊监工了。

可是他实在无法站起来告退。他太疲倦了,身体内还残留着死蛊入体的疼痛,一阵阵仿佛退潮的海浪,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殿里苦涩药味已经散了大半,沉水香的气息再次清晰起来,氤氲缠绕在他心上,拖着他下坠,像一片羽毛,总是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所以在听到嬴政说出“不如留在宫里稍作歇息”时,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半梦半醒似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想起两个月前封闭的侧殿,以及他多么狼狈叫面前这人赶出宫去。朦胧的氛围消失了,他再清醒不过地站了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嬴政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秦翎的无措,他装作没有发现,拍了拍身侧空位,“侧殿还未整理,凌海君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秦翎喃喃说,“这……不合规矩。”

但是这次嬴政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力。他伸出手,将秦翎拉到榻边,神色正经,“此次动荡绝不能传出去,现在宫门都在严查,出宫去少不得叫人看见。凌海君医治寡人费心费力,在宫里休息半日也是理所应当。”

秦翎只能应下。宫侍们鱼贯而入捧了寝衣器具进来服侍,又为嬴政备水沐浴。等嬴政沐浴罢回来,秦翎已经换好寝衣,昏昏欲睡靠在榻边,看起来疲倦极了。

嬴政走过来时他立刻惊醒了,起身到一半被嬴政按回去,“且休息吧。”

冬日雪罢天还阴着,窗帘床幔又皆垂拢,殿里还是一片朦胧光影,秦翎侧身躺了,尽可能缩小身体。他听见一阵衣物摩擦声,嬴政在榻另一边躺了。王榻宽阔,两人各睡一边,中间远得甚至还能塞两三个人进去,可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秦翎依旧清晰嗅到了沉水香的气息——不是香炉里纯粹的沉水香,而是嬴政身上的沉水香,冰冷又炙热,若有若无又清晰可闻。

在这令人安心的气息里,他胸口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仿佛体内的死蛊得到了生蛊的安抚,暂且放过了宿主,陷入了安宁的休眠状态。

嬴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轻柔带着些沙哑,“今儿怎么穿了玄色?”

秦翎从疼痛和疲倦里尽可能分出神智——足够多,能让他想到秦尚水德,水为玄色,所以秦以黑为贵;可也不够多,居然叫他在昏昏欲睡里小小哼了一声,小声抱怨道,“原是我不配穿黑。”

嬴政低低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秦翎一瞬清醒了许多。他没敢回头,尴尬缩成一团,讷讷补救说,“臣在府上和工坊都穿着黑,夜里来得急,不曾换。”

他今日穿的是府上做的衣饰,长袖轻逸,玉带束腰,肩上花叶银纹错落有致,衣袂绣着云浪,仿的是万花谷的定国门派服饰。

曾经他在万花谷天工坊时就这般穿,万花墨色服饰一穿就是近四年,早就成了溶进骨血的习惯。

嬴政目色晦暗看着秦翎陷在枕席间的背影,单薄白衣下肩背劲削,腰线婉转,一头黑发瀑布似的散在榻上。他想起湖面上的青鸟,轻盈又纯洁的月白色羽毛,却让他生出贪婪妄念。

“谁说你不配。”嬴政说,“只是从前一直穿白色。”

“因为宫里备的都是白衣。”秦翎小声说。

“再从前,”嬴政说,“月湖时……”

他的语气低下去,像是陷入了朦胧的美梦,不愿惊醒梦中人。

提起月湖,秦翎心里也温柔了许多。他想起那个孤单又倔强的小孩儿,想起小孩儿手指上隐秘的伤口,那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所以他不后悔——死蛊的疼痛他毫不在意,他曾经病痛挣扎那么久,早就习惯了。

秦翎长时间没有说话,嬴政大胆伸手捞了榻上一缕长发把玩。柔顺发丝绕在指尖,触手生凉,却反而让他心口再次灼热起来。

感受到从心口往下蔓延的热度,嬴政仓促松开手,掩饰似的问,“凌海君用了什么香?”

“不曾用……”秦翎强撑着困意说。

他进宫时是半夜,之前刚沐浴罢躺下,身上还带着沐浴时花草药浴的气息。殿里地龙烧得温暖,床幔里温度渐渐上升,湿润草木气息开始飘散,与沉水香气息纠缠在一起。

“倒也不像广寒香。”嬴政说,“闻着倒像是兰池的兰花成了精。”

秦翎无声叹了口气。这人刚醒时满身阴沉怒火,现在倒是游刃有余拿他开玩笑,果然不该叫这人轻轻松松痊愈了,应该拿最粗最利的锋针狠狠多扎几针再说。

他不说话装睡,嬴政也沉默了许久。殿里一片安静,忽然嬴政低低开口,像是说给秦翎听,又像是只说给自己,“秦不会与楚联姻。”

秦翎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与楚联姻……是为何?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可理智瞬间就把它压了下去。

他死死掐住手心,用疼痛保持着理智。

……是了,华阳太后这般谋算章台宫,秦王若还能忍就怪了。放置与楚联姻,怕是在敲打华阳太后的亲楚派系吧。

秦翎闭了闭眼,感觉惊动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身体内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却仿佛比之前更叫人难以忍受了。

又是许久的寂静。嬴政似乎是睡着了。

秦翎睁着眼,沉默盯着纱幔上玄鸟金纹。

王榻宽阔,便是横着躺一个人都绰绰有余,然而秦翎躺了片刻,却觉得越来越挤,身后温度贴的越来越近……他往边上挪一挪,没过一会儿又开始挤,再挪,又开始挤……直到最后,他摸到了榻边流苏,没地方可挪了。

秦翎:“………”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史书是有记载三国时期刘备求贤若渴,与臣子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君臣亲厚大抵如此。不过同时期的另一位君王曹操的评风显然就没这么好,虽然文采斐然,不过“睡风”奇差……

秦翎开始思考秦王梦中好杀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总不能嬴政睡着睡着突然惊醒,拔出鹿卢把他斩了,然后“半晌而起,佯惊问‘何人杀吾近侍?’……”

只可惜他的青乌放在窗边案上,离得着实有些远。

秦翎轻手轻脚起身,挑起纱幔,赤着脚走到窗边。案上除了青乌,还放着一架琴,正是嬴政曾经教他弹琴时用过的。

秦翎抬手,在琴弦上虚虚拂过,无声的乐曲缓缓流淌。

这是那支不知名的曲子,听风台上,章台宫里,这支曲子拖着他沉溺在不可触及的虚妄梦幻之中。

而他今后再也不会有资格知道它的名字了。

一曲无声终了,身后忽然传来嬴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秦翎下意识接上了下一句。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随即,秦翎的指尖猝不及防在琴弦上划过,铮然一声,惶惶突兀。

他睁大了眼,盯着案上青乌不敢转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划过。

——曹孟德害我!

备注

1.曹操有“梦中好杀人”的典故。

操恐人暗中谋害己身,常分付左右:“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一日,昼寝帐中,落被于地,一近侍慌取覆盖。操跃起拔剑斩之,复上床睡;半晌而起,佯惊问:“何人杀吾近侍?”众以实对。

2.政哥的青青子衿: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先秦《子衿》)

伞伞的青青子衿: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汉.曹操《短歌行》)

伞伞:曹丞相梦里鲨不鲨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想鲨人灭口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替死的炮灰 110瓶;华山一只咩 50瓶;星梦清河 20瓶;琅华、月月、为谁袖手天下、陆轻烟 10瓶;两不疑 5瓶;朱荷 4瓶;紫色年华、大空云 1瓶;

现在我同时填以骨和蓬山的两个文,哪边评论多哪边夸我我就打开哪个文档写一写……所以……快给我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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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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