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楚琰选妃之事,皇帝侧目:“哦?爱妃可是有了钟意人选?”
萧贵妃笑道:“不是臣妾钟意,是琰儿自己情有独钟,跟臣妾说非她不可呢。”
闻言,皇帝也来了几分兴致,“琰儿向来沉稳,鲜少表露心迹,朕还没见过他如此执着的模样。那女子是谁?只要门第相当,朕便立刻为他们赐婚,以成其美!”
“那孩子陛下也知道的,家世门第更是显赫,是相国府的嫡长女,谢明婉。”
一语既出,满座皆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风华正茂如日中天的皇子,与朝中第一世家谢府的嫡女联姻,必然对朝堂局势产生深远影响。
帝王目光微微一凝:“琰儿,确有此事?朕还不知你何时与谢家千金如此亲近?”
楚琰起身,恭敬回道:“不敢欺瞒父皇,儿臣与明婉于去年百花节上初见,彼时出了桩意外,谢小姐不慎失足落水,儿臣刚好在一旁便下水相救。而后,缘分使然,又有不少交集,慢慢便相熟起来。”
他言辞恳切,语气坚定,向皇帝拱手一拜:“父皇,儿臣对她一见倾心,此生誓娶她为妻,望父皇成全!”
三皇子这番深情告白动容众人,殿内不少年轻的公子小姐都忍不住赞叹。英雄救美,天赐良缘,自古便是津津乐道广为流传的美谈。
沈鹤静默旁听,嘴里刚好吃进去一颗有些酸涩葡萄。她不由回忆起那年百花节,谢明婉好端端怎会无故失足?实则是她在桥下用小石子相绊。
世间哪有什么天定良缘?他们每一次“偶然”相遇,皆不过是她在楚琰授意下暗中布置罢了。
帝王复问谢明婉:“如今琰儿心意已决,你又意下如何呢?”
谢明婉羞赧中带着藏不住的喜悦,于众人瞩目中缓缓起身,喏声低语:“回陛下,臣女亦是倾慕三殿下已久。”
皇帝点了点头。此刻众人都翘首以盼天子旨意,他却久久沉吟未决。
沈鹤知道其顾虑所在。多年来皇帝费尽心机维持楚琰与太子间之间的平衡,也是维系朝中两派势力的平衡,然近些年楚琰权势日盛,隐隐有压过东宫之势。谢家更是在朝中权势滔天,若联姻成功,平衡恐将倾覆。
楚琰在一步步展露他的野心,今日宫宴请旨赐婚,其实也是对皇帝底线的试探,试探他肯不肯容忍楚琰拥有更大的权力。
萧贵妃见皇帝犹豫,继续在旁温言劝说:“陛下,臣妾知道此事是着急了些,但孩子们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儿女情长之事,动心了又岂能放下,心急些也属常理。”
她话音一转,忽而怅然,声音轻若云烟般飘向过往岁月。“陛下,臣妾看着他们也不由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呢。您还记得吗?那时陛下尚为皇子,出征前夕披甲策马来侯府提亲,说凯旋归来便以十里红妆娶我为妻......”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这件事一直是她对萧贵妃的愧疚。他曾承诺过要娶她为正妻,最后却因各种缘由娶了太子生母魏氏。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歉疚道:“澜儿,此事朕确有愧于你,让你受委屈了......”
萧贵妃摇了摇头,笑容温婉宽容:“陛下,往事如烟不必再提,臣妾心中从未责怪过您,能如现在这般长伴君侧臣妾便已心满意足。”
“能得爱妃如此宽宏,实乃朕之大幸。”皇帝长叹一声,“罢了,琰儿的婚事,便依他所愿吧!”
“来人!拟旨——相国府嫡长女谢明婉,恪恭持顺,才德兼行,正值及笄妙龄之年,兹指婚三皇子正妃,择吉日备典完婚!”
.......
皇帝直接在明华殿上金口玉言颁布圣旨,一时间,殿内群臣纷纷附和,颂声如潮,一片喜气盈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不少朝臣与世家公子少爷竞相举杯恭贺楚琰订婚大喜。楚琰一一含笑应对,举止气度风度翩翩,在众人的拥簇贺声中更显春风满面,意气风发。
楚瑄依礼敬酒,向楚琰表示祝贺,后者十分给面子地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说道:“皇兄,这些年你一直远在北疆,多年未见,我这个做弟弟的对兄长多有生疏。没想到今日一见,皇兄倒着实让人意外。”
楚瑄亦将酒饮尽,微笑道:“三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不过今日是你的喜事,为兄便提前祝三弟与王妃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楚琰不急不缓道了声谢,忽而挑眉道:“说起来,皇兄似乎至今尚未娶妻。不知皇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让母妃替你张罗物色着?”
皇帝也将目光投向楚瑄,说道:“是啊,这一说朕也忽然想起来,好像瑄儿至今未婚配。你两个弟弟皆已成家,你这个兄长怎么却迟迟未有佳音?”
楚瑄颔首道:“父皇不必忧心,儿臣心里有数。两位弟弟福缘深厚,早早遇见了命中注定之人,儿臣尚不急于此。”
皇帝叹息一声:“瑄儿啊,朕知道你的性情清高,不愿为权势利益所缚,感情一事更不愿勉强,此点与你母亲极为相似,因此婚姻之事朕对你从未相逼,但你若有心仪之人,即便身份卑微也无妨,大可先纳入府中,正妃之位暂且空置便是。”
“父皇,儿臣确未遇见倾心之人,倘若是有,定不会隐瞒。”
皇帝却似不信,无意间瞥见楚瑄身后,只见沈鹤低眉垂首站定如松,他意味深长道:“你身旁的这位侍女,若非太子方才一番闹腾,朕还未曾留意——朕从前可没见过瑄儿身边有过女子。”
楚瑄未曾料到皇帝忽然提及沈鹤,微微一愣,转头与她目光相接,见她眼中闪过一瞬的紧张与戒备。
他道:“她是儿臣府上的侍女,因习过武功,身手出色,故充作侍卫随侍左右,父皇多虑了。”
皇帝却自顾自打量着沈鹤,抚着下巴越来越有兴致:“这个丫头倒是生得标志,朕观她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竟有几分贵妃年轻时之风采。”说着他又看向萧贵妃,笑道:“澜儿年轻时也是侯门虎女,不让须眉,还常常与朕切磋剑术呢。”
萧贵妃脸颊微红,嗔道:“陛下,您这好好的说孩子们的婚事,怎又扯到臣妾身上了。”
或许因方才皇帝同意赐婚楚琰与谢明婉,萧贵此刻妃心情愉悦,不介意成人之美,便大度言道:“既然瑄儿选中她,想必有她的过人之处。臣妾也越看越觉得此女颇为投缘,既然陛下说她与臣妾有几分相似,不如臣妾便收她为义女,如此她也算有个体面身份,日后瑄儿喜欢便抬她做个侧妃……”
沈鹤听得汗颜,楚瑄也无奈,然还没等他开口,便被大殿另一侧一道略显冷硬的声音打断。
“母妃,皇兄向来有主见,您就无需为他操心了。”
萧贵妃一愣,被儿子呛得神色尴尬。皇帝拍了拍她的手,笑呵呵道:“罢了,琰儿言之有理,这些事便交由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吧。咱们做长辈也不能事事替他们做主。再者,如今琰儿婚事已定,爱妃,接下来一段时日恐怕可有你忙活的了。”
萧贵妃神色缓和,转笑应和道:“陛下所言极是,琰儿娶正妃定是要大肆操办的。届时,臣妾定要亲自监督绣房为明婉缝制喜服,还有臣妾那双翡翠玉镯,一早就想好赠予明婉……”
话题至此终是揭过。沈鹤忍不住抬眼看向楚琰,只见他神色如常地举杯饮酒,时不时与皇帝和萧贵妃交谈两句,看不出丝毫异样。她心中不由暗松一口气。
......
丝竹之音渐入尾声,宴席终于在一片醇香酒气中落下帷幕。
皇帝和贵妃先行退场,余下众人亦逐一离席。沈鹤第一反应是用余光在大殿上寻找楚琰,她得找机会去见他。
“走吧。”楚瑄立身而起,双手端庄风雅地交握在身前,一袭广袖白衣曳地。
沈鹤下脱口道,“去哪儿?”
“自然是随我回王府。”楚瑄偏头看着她:“你现在是我的侍女,还想去哪儿?”
他口中“我的”二字说得很慢,沈鹤一时难以捉摸其意,难不成他还真打算把她带回去当个侍女吗?念及周遭人多眼杂,她暂且忍耐,未多言语只随他向外行去
行至明华殿外,沈鹤步履愈发缓慢,时而左右顾盼。
“怎么了?”
“......我裙子适才被酒液沾湿,我去处理一下。”
“我寻一名嬷嬷陪你去吧,你不熟悉皇宫路径......”
“不用,我自己去,”沈鹤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良久,楚瑄妥协,点了点头:“好,那我便在此处等你,你何时回来,我们便何时启程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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