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十二月初五,文德长公主的生辰宴。
时值深夜,长公主府内灯火通明,宴会已经过半,丝竹声熏了酒香,渐渐柔缓下来。
西厢房的走廊上,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拂柳冲着面前的女子盈盈一拜,“姑娘请随我来。”
那女子身姿妖娆,穿了一身分体式的轻纱薄裙,裙子的上衣堪堪只到肋下,细柔的腰肢暴露在外,腰间交错着几条珍珠链做装饰。面上覆着轻纱,影影绰绰能看出姿色卓绝,面纱上的一双眼更是清澈如山泉,仿佛不曾被世间浊气污染。
她乖顺的跟在身后,不多问也不打听,拂柳在心中夸赞,果然是个懂事的。
拂柳不知道,她身后的女子只是强撑着门面,实际上心里忐忑不安,大大的眼睛在走廊两侧来回巡视,两条腿只机械的迈着步子。
怎么回事?陆南棠眨眨眼,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记得自己上一秒在宿舍里写毕业论文,毕业前夕比较忙,她熬了几个大夜,写论文的时候觉得心口有些疼,就想躺一躺,谁知刚挨到枕头就失去了意识,在一回过神,她就站在了这个古色古香的庭院里。
她不会摊上个万年老梗,魂穿了吧?
曲折的长廊只有几百米,还没等陆南棠理出个头绪,梳着双环髻的侍女便停在西厢房门口,打开了雕花木门。
“姑娘先在此处歇息,待宴会结束后,长公主自有安排。”
陆南棠怕多说多错,对着拂柳颔首示意,转身进了西厢房。等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
别人穿越不是有系统绑定,就是有金手指能升级,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不仅什么都没有,连原主脑子里的记忆都是残缺不全的,完全是地狱级难度啊。
她想摆烂,想回家。
陆南棠泄气的在梳妆台前坐下,妆台上摆着一方铜镜,镜面磨得光可鉴人。
来都来了,看看这具身体长啥样吧。
陆南棠摘下自己的面纱,铜镜里立刻映出一张美艳夺目的脸。
这是她?!
陆南棠双手托着脸颊,又捏又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镜子里的女子头顶盘着个飞仙髻,发丝如墨,几缕碎发垂落在莹润的耳畔,眉如远黛,眸似辰星,双眸是琉璃色,带着点异域风情。琼鼻秀挺,樱唇丰润,唇上殷红的胭脂更加衬得她肌肤白如羊脂,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陆南棠确实曾对着电影明星的海报许愿,换下辈子自己长这张脸,现在愿望实现了,但她却没那么开心。
她觉得,但凡世间上的好物,都是要有代价的,她有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那她魂穿过来要干的,决对是场大事。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陆南棠的太阳穴开始微微刺痛,散碎的记忆涌了进来,一些画面从眼前闪过又消失,零零碎碎的让她拼凑出了一些线索。
她占的这具身体名字也叫陆南棠,是上京城乐坊中的舞姬。她天资聪颖,一点就透,仅仅一年,卓越的舞姿便让曾入宫献舞的教习先生也自叹不如。但乐坊藏锋,一直不让她示于人前。
直到今日长公主生辰宴,乐坊才让她登台亮相。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献舞,一舞便惊四座,前来参与长公主寿宴的,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都痴痴的盯着舞台,酒杯摔碎了七八个。
献舞完毕,长公主特意命侍女将她带来南厢房。
陆南棠托着腮开始琢磨,献舞之后,不是应该领了赏钱就回乐坊吗?怎么把她领到了厢房,还撇下了乐坊的其他姐妹,独独只请了她一个人?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三短一长,像是某种暗号。陆南棠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
敲门的人没什么耐性,见屋里没人回应,急切的推开房门,看到房中坐着的西域舞女,紧皱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那是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女子,梳着双环髻,一身桃红色宫装,打扮跟刚才领她进来的侍女一样,只是身材更加娇小些。
见到陆南棠,她鼻头一红,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
“诶诶,有话好说,你别跪啊。”陆南棠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哪见过这种架势,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想先把人扶起来。
娃娃脸的侍女推开她的手,额头触地,虔诚的给她磕了个响头。
“请姐姐受奴婢这一拜,姐姐仁义,奴婢永远铭记于心。”娃娃脸抬起头来,她眼圈发红,像是在强忍泪水,“奴婢茱萸,主上让我将此物交于姐姐,助姐姐成事。”
茱萸说着从怀里掏出东西,双手举过头顶奉上,是一支金钗和一对翠玉耳坠。
金钗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钗尾做成了祥云的模样,翠玉耳坠碧绿通透,不见一丝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
陆南棠见猎心喜,想伸手摸一摸。
“此二物皆有剧毒。”
陆南棠好奇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剧毒?”
陆南棠心里开始打鼓,难道是刚才宴会上得罪了什么贵人,贵人一怒,要送她上路?
茱萸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拿起掌心的金钗,“这只金钗是主上亲自设计,钗头有机关,轻轻旋转便可射出一枚毒针,见血封喉,必让那狗皇帝身堕阴曹,永不翻身。”
狗皇帝?!等等,陆南棠将这阴谋咂摸出了些端倪。
“至于这对耳坠。”茱萸心虚的垂下头,“耳坠钻有小孔,塞入了剧毒,若姐姐行动失败,便服下此耳坠。姐姐放心……”她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带着安慰,“这毒是主上亲手所调配,必不让姐姐受苦。”
陆南棠的寒毛顿时炸了起来。
她听明白了,什么舞姬,什么乐坊,都是幌子,她是个刺客,还是个马上要刺杀皇帝的刺客。
茱萸传完了话,把钗和耳坠往陆南棠手里塞。陆南棠烫手山芋一样往回推。
“刺杀皇帝…这…”
这不太好吧。
“邕王犯上作乱,率领南疆众部一路南上直夺上京,杀父弑兄夺得皇位,实乃乱臣贼子。我父母与弟弟皆死在那场叛乱中,幸好遇到望鸢阁收留!姐姐以身为刃,敢冒大不韪刺杀暴君,为天下讨回公道,奴婢为之钦佩。”
茱萸的眼圈更红,泪水凝在眼眶,她生生忍住,没让眼泪落下,“若姐姐此去不回,来世奴婢必将结草衔环,以报姐姐大恩。”
茱萸将她夸得像个流芳后世的孤胆英雄,陆南棠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
算了,等这姑娘走了,她找个机会溜出去就是了,也不知道公主府的看守严不严。
“今日圣驾光临,公主府由禁军把守,主上无法相助,姐姐只能孤军奋战。”
陆南棠:……
“姐姐若是得手,禁军必将彻查。雁南王与望鸢阁乃是死敌,若姐姐落在他手中,必会受尽苦楚,言行逼供,若是姐姐受不住刑……”茱萸将手中的耳坠递到陆南棠面前。
陆南棠不由得开始头疼,刺杀失败她得死,刺杀成功,她还得死呗。合着这就是个十死无生的局,哪个缺德玩儿意这么害她!
“姐姐自荐行刺,此等英勇,奴婢望尘莫及。”
陆南棠:……
原来是她自己。
“刚才姐姐在堂上的一舞已经吸引了狗皇帝的注意,宴会一结束,狗皇帝就会来见姐姐。”茱萸拆下自己的香囊,将里面的药粉倒入取暖的炭盆中,火星飞溅,一股异香立刻窜了出来,“此物能助男女欢好,若在床笫之间,姐姐得手的几率更大些。”
陆南棠头更痛了,刺杀就算了,她今晚还得陪睡?牺牲也太大了吧。
茱萸抓住陆南棠的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将两样首饰塞进她的掌心。
“奴婢告退,望姐姐…”茱萸哽咽一声,“望姐姐不辱使命。”
茱萸转身离开,她认定此别就是天人永隔,走的格外决绝。
等陆南棠反应过来,房间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手里正握着两枚凶器。
开什么玩笑,刺杀皇帝?她陆南棠兢兢业业活了二十多年,连只鸡都没杀过,初来乍到就给她这么高难度的任务,谁爱上谁上,她没这么想不开。
窗外藕断丝连的丝竹声停歇,宴会看样子已经到了尽头。陆南棠顿时头皮发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忙把手里的凶器往桌子上一搁,提起裙角就往门外蹿。不管跑不跑的出去,先找个地方躲躲,总比在这儿等死好。
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已经很悲催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安全的活着。
初冬时节的夜冷的刺骨,她本就穿的少,乍一从烧着暖炭的西厢房出来,被风一吹,只觉得有刀子在脸上割,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连带着腿脚也不听使唤,一步都迈不出去。
连接西厢房的走廊里亮起一点橘光,是盏羊角风灯,提灯的人走得很快,转瞬便越过了大半走廊,朝着陆南棠方向越来越近。
“美人等不及,出来迎朕了?”
声音比脚步先到。
陆南棠抖得更厉害了,这回是被吓得,她怔然看着那抹明黄的袍子越走越近,心里发紧。
不是,我没想着刺杀你,你别自己送上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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