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从牢房高处的小窗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沈云昭蜷缩在墙角,身上那件桃红色的舞裙早已沾满污渍,单薄的布料根本挡不住地牢里刺骨的寒意。她抱紧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人作呕。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云昭把脸埋在膝盖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宴客厅里的一幕幕。谢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准确叫出她名字时的冷静,还有他避开她刺杀时那精准得可怕的身手……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不怕死。从沈家被灭门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她怕的是,连仇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地牢里。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铁门上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哗啦”声,门被从外面推开。
谢珩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衣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手里把玩着那把断魂匕首,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进阴森的地牢,而是在自家花园里散步。
沈云昭猛地抬起头,仇恨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钉在谢珩身上。她想站起来,可双腿因为寒冷和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
谢珩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狼狈的模样,最后落在她因用力攥紧而发白的指节上。
“沈家的破军刺,使得一塌糊涂。”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沈云昭的心,“沈将军若是知道他女儿把这保命的杀招练成这副模样,怕是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你不配提我父亲!”沈云昭嘶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父亲的名字从这个仇人口中说出,简直是对亡魂的亵渎。
谢珩像是没听见她的控诉,往前踱了两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笼罩住了蜷缩在墙角的沈云昭。
“说说看,”他停下脚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帮你混进府的?”
沈云昭咬紧牙关,倔强地别过头去,用沉默对抗。
“呵。”谢珩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他不再看她,转而对着牢门外吩咐:“带进来。”
很快,如风押着一个人进来。沈云昭认出,正是宴会上那个打翻酒壶的侍从。此刻他面无人色,浑身抖得站不稳,□□湿了一大片,腥臊的气味在密闭的牢房里格外刺鼻。
"大人饶命……小的真的只是脚滑了……"侍从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谢珩看都不看他,目光始终锁在沈云昭脸上:"你以为他是无心之失?"
他朝如风微一颔首。如风立即将侍从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
侍从吓得魂飞魄散,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小的招!小的什么都招!是有人给钱让小的制造混乱,但小的真不知道是谁下毒啊!"
"十指连心,想必很疼。"谢珩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茶水的温度。
如风手起刀落,匕首精准地刺进侍从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然后狠狠一撬。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整片指甲被硬生生掀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侍从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
沈云昭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幕。这是谢珩这个奸佞的真面目,她要牢牢记住这份残忍。
"这才第一根。"谢珩凝视着她,"你说,他还能撑到第几根?"
侍从痛得满地打滚,哭嚎着:"小的说的都是实话!那人蒙着面,就给了十两银子……"
如风毫不留情地踩住他的手腕,匕首再次落下。这次是食指的第二指节,刀刃精准地切进骨缝,慢慢转动。骨骼碎裂的"嘎吱"声在牢房里清晰可闻,侍从的惨叫已经变了调。
沈云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生生折断骨头,却无能为力。
当如风准备对第三根手指下手时,侍从已经痛得神志不清,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被按在地上的手血肉模糊,两根手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肤,鲜血在地上汇成一滩。
沈云昭终于忍不住别过脸去,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水。她拼命吞咽着,不让自己在仇人面前示弱。
"无趣,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谢珩终于开口,"带下去,关进水牢。"
如风领命,像拖死狗一样将奄奄一息的侍从拖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沈云昭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抬起猩红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谢珩,你不得好死。"
谢珩却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沈姑娘,这才只是开始。"
他踱步到沈云昭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本官最讨厌的,就是不自量力的蝼蚁,妄图撼动大树。”
他的目光冰冷,带着一种审视和警告:“现在,告诉本官,还有谁参与了你的刺杀计划?”
浓烈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牢房里弥漫,混合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沉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气息。
沈云昭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看着地上刺目的血痕,又看向眼前这个如同地狱修罗般的男人,巨大的恐惧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林殊哥…济世堂…
不,绝对不能连累他们。
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血腥气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没有别人!就我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珩盯着她,看了很久。
地牢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沈云昭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忽然,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沈云昭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向后缩去,后脑勺“咚”一声撞在冰冷的石墙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谢珩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杀你?”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残忍而玩味的笑意,“那太便宜你了。沈家就剩下你这么一点血脉,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无趣得很?”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沈家满门忠烈,将门虎女……如今却要在我这奸佞府中为奴为婢,日夜看着仇人却无能为力。这比直接杀了你,是不是有趣得多?”
沈云昭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休想!我宁可死!”
“死?”谢珩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你的命,现在由不得你。你若敢自尽,或是试图逃跑……”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幽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就让那个叫林殊的郎中,还有他那间济世堂里的所有人,都来陪你。你可以试试,本官能不能找到他们,又会不会说到做到。”
沈云昭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他果然知道林殊!他用林殊和济世堂所有人的性命来威胁她!
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谢珩似乎终于达到了目的。他不再多言,转身朝牢门外走去。
铁门再次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沉重。
牢房里恢复了原状,除了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提醒着沈云昭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噩梦。
沈云昭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虚脱。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手脚一片冰凉。
谢珩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他当着她的面,冷酷地折断了一个活生生人骨头,用林殊和更多无辜者的性命威胁她,还要将她留在府里折辱,让她为奴为婢……
这种精神上的摧残与掌控,比□□上的疼痛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
他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毒蛇,不急着吞噬,而是要一点点缠绕、施压,欣赏着猎物的挣扎与恐惧,直到其精神彻底崩溃。
她该怎么办?
沈云昭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黑暗中,父亲坚毅的面容、母亲温柔的笑容、阿映依赖的眼神……一幕幕闪过,最后,全都破碎在谢珩那双冰冷、深邃、毫无温度的眼睛里。
她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
复仇似乎变得遥不可及,而活下去,成了一场更为艰难的酷刑。
地牢外,如风快步跟上谢珩。
“大人,那侍从怎么处置?”
“先关着。”谢珩脚步不停,“等他伤好些了再审。”
“属下觉得,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幕后主使。”
谢珩冷哼一声:“十两银子就敢在太尉府生事?你信?”
如风低下头:“属下愚钝。”
“去查查他最近都和谁接触过,家里还有什么人。”谢珩顿了顿,“特别是……看看有没有赵相那边的人。”
“是,属下明白。”
谢珩望向远处,目光深沉:“这京城里,想我死的人太多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如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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