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牢房外传来开锁的声响。沈云昭蜷在角落的草堆里,一夜未眠的她立即警惕地抬起头。
"姑娘醒了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云昭眯起眼睛,看见一位身着藏青色比甲的老嬷嬷提着灯笼站在门外。她约莫五十来岁,面容慈祥,与这阴森的牢房格格不入。
"你是谁?"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眼神中满是戒备。
老嬷嬷浅浅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老身姓周,是府里的内院管事。大人吩咐了,让老身来接姑娘出去。"
沈云昭冷笑一声:"他又想耍什么花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何必假惺惺!"
周嬷嬷不以为意,示意身后两个小丫鬟上前:"姑娘先在牢里委屈了一夜,身上想必不舒服。老身已经备好了热水,请姑娘随我去沐浴更衣。"
"不必了。"沈云昭冷冷道,站在原地不动,"我宁可穿囚衣,也不要受他的恩惠。"
"姑娘这是何苦呢?"周嬷嬷轻叹一声,语气温和却坚定,"大人特意吩咐要好生照顾姑娘,连沐浴用的热水都让人一直温着呢。"
沈云昭闻言一怔,心中的疑惑更深:"他会有这么好心?"
"老身只是奉命行事。"周嬷嬷微微欠身,"姑娘若是不愿,老身也不好强求。只是......"她顿了顿,"大人说,若姑娘执意不肯,就让老身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大人说,沈家的女儿,莫非连沐浴更衣的胆量都没有?"周嬷嬷如实转述。
沈云昭咬紧下唇,这话明显是在激她。思索片刻,她终于迈开脚步:"带路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穿过几重庭院时,沈云昭暗暗心惊。府邸的奢华远超她的想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通幽,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权势。
周嬷嬷将她领到一间南向的厢房,房间不大,却处处透着雅致。临窗摆着一张梳妆台,铜镜擦得锃亮,映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容。房间中央的屏风,上面绘着精致的山水图,后面隐约可见冒着热气的浴桶。
"姑娘请沐浴。"周嬷嬷温声道,"这些衣裳都是新做的,若是不合身,老身再让人去改。"
沈云昭迟疑地走到屏风后,伸手试了试水温。恰到好处的温热让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缓缓褪去那身沾着血污的舞裙,踏进浴桶。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洗去连日的疲惫,也让她暂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沈云昭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水面,"让我住这么好的房间,还派人伺候......莫非是想让我放松警惕?"
沐浴完毕,她拿起屏风上搭着的衣裳。
出乎意料,不是丫鬟的粗布衣服,而是一身淡紫色的细棉裙装,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料子柔软贴肤,剪裁也十分合体。
她走出屏风时,周嬷嬷正好端着食盒进来。看见她,嬷嬷眼睛一亮:"姑娘这样打扮真好看,这颜色衬得姑娘肌肤胜雪。"
沈云昭冷哼一声:"谁要他假好心!周嬷嬷,谢珩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可是刺杀他的刺客。"
周嬷嬷在她对面坐下,将食盒里的几样小菜和一碗清粥摆在小几上:"大人的心思,老身也猜不透。但今早天还没亮,他就特意吩咐要好生照顾姑娘。就连这房间里的陈设,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沈云昭端起粥碗,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愈发困惑,他亲自过目?谢珩会有这般闲心?
"老句句属实。"周嬷嬷点头,"大人还特意嘱咐,说姑娘在牢里待了一夜,要吃些清淡的养养胃。"
沈云昭小口喝着粥,心中疑云更甚。谢珩这般对待,究竟意欲何为?是要让她放松警惕,还是另有图谋?
"谢珩可还说了什么?"她忍不住追问。
周嬷嬷想了想:"大人只说,让姑娘收拾妥当后去书房伺候。对了,大人还特别交代,让姑娘把这些都吃完,说......"她顿了顿,"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恨他。"
沈云昭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落在碗里。这句话,分明是在嘲讽她。
用过饭后,周嬷嬷又带她去看住处。房间就在厢房隔壁,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窗边摆着一盆兰花,正值花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里离大人的书房近,方便姑娘当值。"周嬷嬷推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被褥都是新换的,姑娘今晚就能住下。"
沈云昭抚过柔软的被面,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大人在书房等着呢。"周嬷嬷轻声提醒。
沈云昭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珩正在书案前临帖,听见动静,他笔锋未停,头也不抬地说:"把地上的纸收拾一下。"
沈云昭这才注意到,书案周围散落着不少写废的宣纸。她咬了咬唇,弯腰开始拾捡。
纸张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犀利,与她想象中的奸臣字迹截然不同。
"怎么?"谢珩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没想到我这个奸佞之臣,也能写出这样的字?"
沈云昭手一抖,刚拾起的纸张又散落在地。她抬起头,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若不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单看这副皮相,倒像个清贵的读书人。
"看够了?"谢珩放下笔,终于正眼看向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艳,随即恢复平静,"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沈云昭别开脸,强压下心头的波动:"不必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珩低笑一声,缓步走到她面前:"我若想杀你,昨夜你就已经死了。"
"那你为何留我性命?"沈云昭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他微微俯身,与她平视,"你很特别。"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沈云昭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特别?特别到让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奸佞也手下留情?"
"杀人如麻?"谢珩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说得对,我确实杀人如麻。
不过......"他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衣领,"对你,我另有用处。"
沈云昭猛地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倒茶。"他收回手,重新坐回椅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云昭走到茶案前,执起温着的茶壶。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怕了?"谢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嘲讽,"昨夜行刺的勇气去哪了?还是说......"他顿了顿,"换上身好衣裳,就连骨气也换没了?"
沈云昭咬紧牙关,端着茶杯走到书案前,重重放下:"你的茶。"
就在谢珩伸手来接的瞬间,沈云昭突然抓起茶杯,将整杯热茶狠狠泼在他脸上!
"谢珩!你这个构陷忠良、残害百姓的奸佞!你害我沈家满门,如今又假惺惺地对我好,你到底想做什么?"
茶水顺着谢珩的脸颊往下淌,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他缓缓抬起头,水珠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滚落。
出乎意料,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很好。"他慢慢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沈家的女儿,果然有胆色。"
沈云昭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书架。谢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放开我!"她挣扎着,"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
"屈服?"谢珩轻笑,"我要你屈服做什么?我就要你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才有趣。"
沈云昭突然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背上。谢珩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鲜血从他手背上渗出,染红了他的手指。
"如风!"他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如风应声而入,看到这一幕明显愣住了。
"把那个拿来。"谢珩冷冷道,目光始终锁定在沈云昭身上。
如风迟疑了一下:"大人,那药......"
"拿来!"谢珩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怎么,连你也要违抗我的命令?"
如风会意,很快取来一个精致的白瓷药瓶。谢珩接过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那药丸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张嘴。"他捏着沈云昭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你休想!"沈云昭死死咬着牙关,眼中满是恨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玩这些把戏!"
谢珩冷笑一声:"杀你?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受罪。"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就在这一瞬间,他将药丸塞了进去,另一只手在她喉间一按,迫使她咽了下去。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沈云昭扶着书架剧烈咳嗽,试图把药丸吐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谢珩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每月需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经脉逆行,痛不欲生。先是浑身发冷,继而筋骨剧痛,最后......"
他俯身靠近,声音低沉阴冷:"会在极致的痛苦中,看着自己的皮肉一寸寸腐烂。"
沈云昭恨恨地瞪着他:"你干脆杀了我!何必用这种下作手段!"
"杀了你?"谢珩低笑一声,"那多无趣。我要你好好活着,活着看我怎么把那些忠良之臣一个个踩在脚下,活着看这大靖江山如何在我手中颠覆。"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沈云昭猛地别开脸。
"别碰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死?"谢珩的笑声陡然转冷,"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记住,每月十五来取解药。若是迟了......"
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你会跪着求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大人,玄甲卫指挥使魏霖带着大队人马在府外,说要缉拿昨夜行刺的要犯!"
谢珩眼神一凛,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来得真快啊。"
他低头看向沈云昭,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角:"看来,有人比我还急着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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