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围猎

后来的日子安宁也过得很是平静快乐。陪父皇看奏折的时间越来越多,所有朝堂大臣的名字和字迹他都记得,也对他们的职责政绩了如指掌,只是她不能像小时候在父皇上朝时去大殿胡闹,否则定也去认识认识那几个股肱大臣,还要当面骂一骂几个不干正事油嘴滑舌的混蛋。如儿这年长的很快,话说得也全,走路一颤一颤的,甚是可人。这小家伙在父皇和皇后那十分乖巧,偏只爱向她撒娇,见到她就嘤嘤喏喏地说:“长姐长姐,抱抱如儿,抱抱如儿”。安宁一见他撒娇,心都要化了,抱着他宝贝一样的不放手。不过最让她放松愉悦的,就是在兴和宫和顾心学鞭的时光,她本就与顾心亲近,与校场师父相比,顾心的指导也更细致温和,顾心为防安宁受伤,也多陪她练至微微出汗即止,然后互相说说各自的见闻,聊聊遇到的乐事。事实上,安宁只是聊聊她在书上看到的,毕竟宫中的见闻每日都是一样的,但在顾心的口中她发现一个新奇的世界,那个比她住的地方大很多的世界,那个属于顾心的外面的世界十分吸引她,那里面有一整街的集市,人流熙熙攘攘,大人带着孩子一起闲逛,想买什么都有的快乐;那个世界有满山野花的美丽,有他和父亲采药时偶遇猛兽的惊险,有和他一起学武的一群可爱的朋友,每个人都有有趣的故事,有他爹爹救治病患的辛苦,有他娘亲为他做的棉衣。每当顾心讲起他在宫外的故事,安宁都会听得入神,她说有一天一定要和顾心一起逛逛那条集市,去看野花,去拜访他的爹娘,还要认识那群调皮捣蛋重情重义的朋友。那是安宁从未有过的生活,她甚至觉得那里比宫里有更多的色彩,更强的生命力。顾心能感受到安宁对外面世界的喜欢,起初他觉得安宁只是因为没有见过而好奇,后来他发现安宁更向往的是那种没有甚多拘束的自由和真实,他觉得这样的安宁很美好,却也让他心疼,即使所有人都羡慕她作为公主所得到的一切,但她最向往的却是她注定不会拥有的。顾心发现公主逐渐占据了他生活的所有时光,白天当值时最期待的就是陪安宁练武,谈天说地,晚上休息时除却父母,便总会梦到她,梦到像安宁说的那样,去遍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带她去逛集市,采野花,带她坐爹拉药材的驴车,带她吃娘做的杏仁酥。可这一切也只能发生在梦里吧,算了,就让它在梦里尽情发生吧。

日子慢慢过了一年。安宁这几天十分开心,绝不是因为下个月的及笄礼,而是为了明日就要去的狩猎会。不出意外,朝廷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大型的狩猎会,凡是朝中文臣武将都会参加。安宁此前每次要去,都被战紘以她体弱,见不得血腥狩猎等原因给拒绝了,今年安宁吵着闹着一定要去,说她近几年有坚持练箭练鞭,身体比之前好多了,这是她要的及笄礼物,让父皇必须要答应,否则她就不参加及笄礼。战紘开始并不允,后来看她甚是坚持,也知道近年来安宁很少犯头疾,便让李琳为她诊脉,若李太医说可以去,她才可以去。安宁一听,高兴地原地跳起来,见李太医来时,恭恭敬敬地跑去门口迎接,搀着李太医去上位坐下,又招呼莹儿倒茶,又让梦儿上点心,说李太医是扁鹊再世,再造华佗,若没有李太医,就没有安宁,说着说着就要行礼拜谢,赶忙被太医和众宫人扶住。李太医从进门起就被公主这气势惊着了,他虽年过花甲但身体还算硬朗,怎地也不用人搀着,等着公主开始甜言蜜语时就知道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公主定是非要去那狩猎会不可了。后来折腾一圈终于坐下诊脉,左手诊完诊右手,又看眼睛又看舌头,终于等来了李太医最后的定论:“公主近来身体果真比以前好些了,若长在户外要带着防风衣物,亦不可吃凉食,烤炙的肉类亦不可食。”安宁头捣蒜一样的应着,大声道“遵李华佗命”,便飞一般的跑去战紘的书房汇报喜讯,征得了最后的同意。安宁终于可以出去看看,她想狩猎场即使没有满山的野花,也定是比宫里的花园要辽阔得多。

一场盛大的狩猎仪式开始了,偌大的猎场空地上,战紘骑在战马上位列中央,下方列有群臣和各军将士,四方由皇家禁军围护,他们的朝拜和齐声呼喊显示了整个大兴的威仪。此时安宁正站在爹爹身侧,她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国家的生命,也第一次感受到父皇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在狩猎开始之前,需先由皇帝开箭,以正君威。此时箭靶已备,万众瞩目,大家正想目睹曾经挥斥中原直捣西域的黑骑军主帅,如今大兴国的皇帝陛下的一箭穿心的雄姿,只听陛下朗言:“朕的女儿,我大兴国的兴和公主再有一月便要及笄,朕决定送她一份礼物,今年狩猎的第一箭,由兴和公主替朕开。”说完便挥手示意,禁卫统领杨震揭开附着于木质托盘上的幕布,只见一柄金色雕花宝弓被呈在安宁面前。安宁看着眼前新制的宝弓,听到父皇刚刚所言,惊讶万分,她万没想到爹爹这份及笄礼竟如此厚重。遂不禁言道“爹爹——”

“爹爹的这份及笄礼,宁儿喜欢吗?”

看着爹爹疼爱有加又信任十足的目光,安宁内心既十分感动,又像被点燃了一样热血沸腾,随即跪身谢恩。

“宁儿喜欢,谢父皇!宁儿愿以此箭祝父皇威仪四海,祝大兴国泰民安!”

安宁起身拿起箭弓,拉开试了试力度,又取了父皇赐的金翎箭,瞄准箭靶,张弓发力,只见一只金色羽翎冲天而出,直直射入箭靶,正中红心,群臣诸将见之无不满腔热忱,齐声喊道“公主威武,陛下威武,大兴威武!”诸将之中无不有开国的黑骑军将士,公主此举让他们皆想起了主母的当时风仪。战紘看着身着红色披风的安宁坚定地站立于风中,感叹自己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虽然在群臣的赞贺中表情肃穆,但内心早已充满了欣慰的笑意。

列队仪式完毕后,陛下公主和群臣诸将便纷纷入座了,此次皇后留宫中照顾世子,因此女眷只有安宁,故安宁的案桌便设在战紘的下手方。为照顾周全,李司仪此次陪同安宁前来,在安宁的后方列桌坐下,安宁两侧由侍女内侍和禁卫们围着。大臣们按文武在下首分作两边,一些世家子弟也都各自坐于其父兄身后,等待战紘召见。

战紘先宣了这些世家子弟,说让年轻人先去闯一闯,看看他们的能力收获如何。

陛下刚刚宣布公主下月及笄,朝廷诸臣均知公主及笄后便要准备出嫁,而人选也莫过于今日前来的这些世家子弟,陛下让他们第一批狩猎,意思也十分明显了。兴和公主是陛下长女,亦是陛下最宠爱的子女,迎娶公主之家即使将来无甚实权,也将荣耀数年。众臣得知此次狩猎兴和公主会出席,均让自家子侄悉心准备,无论是文采武功,若能于狩猎场上展示一二,以获陛下公主青眼,就有更多的机会成为兴和公主的驸马。此意陛下知,群臣知,各世家子弟知,李司仪知,惟有当事人兴和公主不知。我们这位兴和公主感觉自己这一双眼睛都不够用,猎场实在太大,无论是人还是景都看不够,大有一种开眼看世界的感觉。对于人,她正试图寻找那几个在奏折上有建设有思想的能臣,想看看到底长得什么样,问问他们如何想出那些治世方法的;当然还有那几位满嘴胡诌的蠢蛋,直想搞些恶作剧让们出出丑。至于景色,确实没有满山的野花,但有满眼苍翠挺拔的松柏,放眼望去一片山都是绿的,且青翠葱碧错落有致,满眼的生机,安宁直视着这上一层蓝天中一道碧绿下一道黄土的壮阔景致,已醉入其中,恍然入境,有如身边已无人无物一般。“公主,公主,陛下正叫您呢。”莹儿在耳边的轻声提醒方把自己拽回来。

“宁儿这是在想什么如此入神?”

“爹爹,狩猎场真的好大,宁儿第一次见如此壮阔的景致,看得有些入迷。”

“这猎场只是当时草草建的,并非辽阔,宁儿是没见过我们大兴的大好山河,那才叫壮阔波澜!”

“爹爹可准宁儿以后去亲眼看看这大好河山?”

“若有机会,爹爹定要带你去看个遍,如何?”

“爹爹可不许反悔!”

“好,哈哈哈。”

“爹爹,宁儿也想去狩猎!”

“你不可骑马,如何狩猎啊,不许去,那里不安全。”

“可以让人带着我嘛!”

此话一出兴和宫陪侍的人皆是一震。陛下在公主坠马痊愈后曾对他们下过严令,公主一生不可骑马,任何人也不可带着公主骑马,否则他们所有侍候的人就都去为那匹马陪葬。安宁以为父皇禁止她再骑马只是因那次不小心坠马后过度担忧,等时间长了身体好了,再向父皇撒撒娇便好了,并不知道那次坠马背后的变故。杨震听到安宁的言语后眼前一黑,耳边响起那匹战马的嘶鸣,那个永生的噩梦场景瞬间浮现在脑子里。他用尽所有力气站定,逼迫自己回神,努力抽离,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回复了眼前的一切。他尽力平定地向安宁坐处看去,只见安宁双眼略有泛红,眼眉皱起,一只玉手托着脸看向远处,李司仪眼角亦泛红,指挥着内侍为公主放下用以暂时休息的纱幔,旁边的侍女内侍皆慌忙为她批衣补妆,几个禁卫有的低首,有的凝眉看向安宁。安宁的话显然激怒了陛下,定遭了严厉训斥,不然安宁很少在人前如此委屈哭泣,只恨自己刚刚耳鸣目眩,什么都未听到,未能劝住陛下。过了一会儿,杨震见陛下亦看向安宁,并让内侍将桌前的蜜饯放置在公主桌上,可安宁并不理睬回应,还将蜜饯拿得远远的。杨震想了想,俯身向战紘进言道“陛下,臣记得公主少时喜欢小动物,不若臣派人去寻两只野兔供公主赏玩?”战紘应允,杨震便派人去,并叮嘱禁卫挑两只干净的,再拿一些兔子的吃食一并奉予公主。

李司仪见安宁已渐平静,叮嘱宫人都打起精神侍候,并命人撤了纱幔,以防言官议论公主于狩猎场过于骄奢。安宁这边虽已止了哭泣,但心下仍是委屈,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想让人带着骑马狩猎的话,爹爹竟然那样严厉地训斥,她生气地跟爹爹说她不是瓷瓶而是个人,但他竟然说自己就是他手里的瓷瓶。难怪爹爹不准自己作这作那,因为爹爹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自己在爹爹眼里竟然只是个器皿,只是个装饰,安宁心里越想越委屈,说着就将披风脱了要起身离开,说自己才不要坐在这当个瓷瓶。李司仪见势立马命人这起纱幔,按住安宁在她耳边说众大臣今日都看着公主和陛下,公主再生陛下的气,也不能让大家看了皇家的笑话。这才稳住安宁,让侍女赶忙为公主批衣补妆,上了热奶热茶。由于此次各个世家大臣的子侄均参加狩猎,导致狩猎场人数众多,为确保陛下公主安全,于是将皇室休息区和下首的群臣休息区隔得很远,并由禁卫围成三面的隔断,因此群臣只能远观坐于案台旁的陛下和公主,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战紘的命令皆由司礼官去场中宣布,若有狩猎归来得封赏者,必得上前进见。那些世家子弟为赢得封赏得以被陛下公主召见,都牟足了劲要猎个大型兽,没有那么快回来。因此刚刚公主和陛下争吵后放下纱幔,在群臣眼里也只是陛下怕女儿一会见人太辛苦,叮嘱让其休息一会儿的日常小事。

很快两只一黑一白的小兔子便被装在笼子里呈予安宁。安宁虽仍委屈生气,见着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心里也暖了暖,他看白兔子更小些,便随手拿起洗好的嫩草喂小白,谁知道那只小黑看着有吃的便过来把小白挤走自己独食,这可将安宁气坏了,责备小黑说你都这么胖了,不能让小白吃点吗,于是用手将小黑挪走,可不一会小黑又像个赖皮虫一样挤过来。安宁无法,只好再拿些草食将小黑的嘴堵住,看它忙不迭无暇顾及小白,小白这才吃上些。安宁玩兔子的专注让战紘看在眼里,便也安下心来。他刚才确是真被气急了才说那些重话,看样子宁儿是真的委屈了,见她哭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愧疚难受。好在她现在开心些,便也递了些软语搭茬:

“看来宁儿和兔子玩得开心了些,那爹爹是要赏这个为宁儿捕兔的人了。”

“捕兔的人受了父皇的命,付出辛苦去完成任务,父皇自是该赏的。但我也想问捕兔人几个问题,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开心的。”

“哦?那爹爹也好奇宁儿要问什么了,杨震,去把捕兔的人叫过来为公主解答问题。”

“是。”不一会,一位禁卫便上前来见礼。

“卑职参见陛下,参见公主。”

“嗯,宁儿。”战紘示意让安宁询问。

“这两支兔子是你捕的吗?”

“回公主,是卑职。”

“本公主接下来问你的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

“我问你,你在捕获之前,是如何发现它们的?”

“回公主,卑职依迹寻到兔子的洞穴,于是发现了几只野兔。”

“那穴中可还有其它体态较大的兔子?”

“回公主,卑职发现洞穴时,见到四五只大小相似的兔子,因要供公主赏玩,于是逮了两只毛色干净亮丽的。”

听禁卫说完,安宁转头看向笼子里奋力进食的小黑小白,眉头皱了皱,将手伸入笼中刚想抚摸,那小黑便嗖一下的躲到另一侧,连吃食也不顾得,小白虽没有跳走,却也停下是不食,像在瑟瑟发抖一样盯着安宁。那捕兔的禁卫见公主不语,想到刚刚的问话,以为公主或因所捕之兔体态过小而不悦,于是略有惶恐地言道:

“卑职有罪,卑职愿再去寻些体态较大的兔子予以替换。”

“勿要再去了。”安宁见禁卫误解,及时止之,并起身进言。

“父皇,请求父皇准宁儿放了这两只兔子。”

“哦?可是宁儿不喜欢它们?”

“不,两只兔子软糯可爱,宁儿刚见它们时觉得甚是喜欢,可它们身量较小,定是那穴中幼兔。宁儿喂食时,它们吃得很香,而想抚摸时,却见他们连吃食都不顾,甚至瑟瑟发抖。宁儿想,它们被捕前定是在穴中等待他们爹娘捕食归来,结果却因要供我赏玩,被捕回来关在笼中。待它们父母回来时不见穴中的孩子,定会疯狂寻找,伤心欲绝。古人都说亲子之爱最是纯浓,就像爹爹不愿宁儿受伤,宁儿也不愿离开爹爹一样,宁儿不想让这么幼小的兔子失去亲人,也不忍捕食归来的兔子失去孩子。”

战紘听得自己女儿的一席话,心生安慰,宁儿确实长大了,懂得爹爹爱护她的苦心。在场的宫人听完,也都感化于公主的恻隐之心。

“好,那就让人放生了吧。”

“父皇,既然父皇因狩猎危险不让宁儿去,那放生这两只兔子这么安全的事就交给宁儿去做吧。刚刚父皇那样严厉地责骂了宁儿,虽然知道您是爱护宁儿,可宁儿还是很难过,若连放生都不让宁儿去的话,这次狩猎会宁儿可不会舒心了。”

“你呀你,原来在这等着爹爹呢,准准准。待他们狩猎进见完后,就让宁儿放生去可好。不许不舒心了。”

“谢爹爹,宁儿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对了,爹爹说过要赏这位军士,可不要食言,奉命捕得这兔子也很辛苦,他没得过错反而是有功劳的。”

“好,吾儿说得极好,来人,赏。”

“卑职谢陛下恩赏,谢公主恩赏。”

安宁既为兔子寻得了回家的机会,又为军士躲了惩罚要了赏赐,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求得父皇同意,一会就可以和顾心出去玩了,一举三得,简直是史上最最聪明睿智神武的公主。安宁高兴得开了花,回到座位时笑着挑眼看向顾心,顾心见公主意愿达成,又回复了此前小女孩的笑意,也极为舒心,笑着回应了她的示意。众位陪侍人员见公主的乌云散去,心里也皆晴朗起来。李司仪见已有世家子弟狩猎归来,准备进见,遂命人为公主整理仪表,放下纱幔。不一会儿,进见的人络绎不绝,战紘留意着安宁的反应,可安宁更在意自己案桌上准备放生的兔子,对那些青年才俊好像并不甚关心。偶有一两个被安宁回应的世家子弟,还被她捉弄得不清。

刚刚说,世家子侄们为博公主青眼,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些以武艺见长的,便要猎个大型猛兽以彰显自己的力量,有甚者怕效果不佳,还要再表演一段拳法的;那些以文艺见长的,便猎得个山鸡野兔,再吟诗一首或作画一幅以赞美陛下公主;而那些文不行武不行的,便只好投机取巧,采了些花花草草让宫人编成花篮草帽,献给陛下公主;更有甚者就是这位礼部尚书之子李理了。

见至李理之时,已晌午将至,但碍于还有几位尚在等待进见,因此陛下便命待都见完再行用膳。虽然青年才俊们不乏文采俊秀,武艺超群,相貌堂堂者,但见得多了也是累的。其实安宁在纱幔后面,不甚能看清来者的五官,只能大概见得衣着体态,在接见前几个时安宁还有意说几句辛苦优秀的客套话,或是对有印象的能臣子侄表示好奇,到后来安宁案桌上的花篮字画越揲越高,再新奇的拳法招数舞文弄墨也看得倦了,遂直接懒得回应,而李理之所以“脱颖而出”,则是因他什么都未猎得,也什么都未献,只是说了一段话而已。司礼官高声宣“礼部尚书之子李理进见”毕,只见一身形清瘦之人趋步上前,郑重言道“礼部尚书之子李理参见陛下,参见公主!”随后行了一套复杂的古礼,看得安宁又饿又晕。好不容易行礼完毕,陛下依惯例言道“李理可猎得什么?”

“回陛下,臣没有猎得一物。”

“哦?可是让猎物走脱了?”

“未有猎物走脱,是臣未曾去猎。”

“卿为何不曾去猎?”

“回陛下,臣至猎场,见野兽觳觫,臣不忍猎之。”

安宁闻此,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位文弱的青年,于是接着问道:

“不知你见得的是什么野兽?”

“回公主,是一只麋鹿。”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换些胆子大的,比如野猪棕熊虎豹豺狼之类猎得?”

“回公主,臣不忍闻其血腥,见其身死眼前。”

“你真善良!”

“臣谢公主谬赞!”说着又要俯身一套礼仪,安宁见状立马接道

“不必言谢,你平日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什么?”

“回公主,臣饮食粗陋,不敢上达。”

“不必客气,你直说无妨。”

“臣最喜食羊羹。”

“羊羹最是鲜美,我也喜欢。父皇,我想赏他羊羹如何?”

“允。”战紘面无表情,朝内侍挥了挥手,内侍便下去传命,安宁见状,立马让人将内侍引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战紘素闻李零之子呆板固执,断不是自己女儿喜欢的,未曾想到安宁会这般示好,转头见其与内侍耳语,便知她并非对李理有意,挥手让杨震去看着,别闹得太过分。

片刻不到,内侍端了餐盒上来,公主过目表示满意后,方呈予李理,李理又想下拜谢恩,被安宁止了,言道:

“你谢得太累。羊羹需慢慢调制才能味美色香,我怕户外器具简陋作不出来,减了李公子的雅兴,只能让厨子准备了上好的食材相送,李公子可回府命人慢慢烹调,还愿你别嫌本公主的礼物粗陋。”

“臣万万不敢,臣谢公主恩赐。”说着又要拜。

“免了免了,说了不用谢了,你快打开看看,若觉得好便回去歇着吧。”

李理欣喜地打开餐盒,只见一块血粼粼的红肉,里面白骨并排,骨缝间隙中血丝遍布,最渗人的上面仍伴着血浆流淌,还隐隐冒着野山羊刚刚被杀后留有的热气和巨大的膻腥之气。李理只将盒子打开了一半,还未看全,便已作势要呕,可又知不能失礼,强忍下去,奈何憋气不住,又值烈日炎炎,竟差点没窒息一般的晕过去,多亏旁边内侍扶着拿了个小瓶子在其鼻尖晃了晃,李理这才略有清醒,忙盖上盒子,强自站定。公主看着他的鬼样子忍住笑意道:

“这是由刚猎来的野山羊取得的上好羊排,用作调羹保证鲜美。我刚刚看李公子是不是有些饿晕了,快回去补补身子吧。”

李理这才知应是公主对自己不满有意捉弄,奈何被这血腥东西弄的头晕目眩,也不再强辨,亦无力气施礼,遂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安宁见他终于走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只听战紘道:

“你也立马及笄了,再不可如此胡闹!”

“父皇,我哪里有胡闹?明明好心好意送了他喜欢吃的食物,奈何他喜欢吃的却是他最不忍看的,我只是帮他成就自己的德性罢了,以后他该不会再吃羊羹,少了些羊被杀,在他那里还是件功德呢。”

众人听了都低首憋笑,战紘对自己女儿这一套歪理也是无奈,又封赏了几个子弟,便设宴进膳,厨子们大多将上午猎杀的猪牛羊等烤炙一番,战紘命赐予群臣及重将士,又上了些简易的瓜果。安宁受李太医叮嘱,进了些由李司仪煮的粥,又调了些牛肉羹汤,吃了些宫里带的点心,也就作罢。用完午膳,安宁便要去放生。战紘命人先寻一块安全的开阔草地,让禁卫四下围住,留得公主放生。准备完毕后,让人引着去了,并叮嘱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安宁急忙应下,欢快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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