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表情明显瞒不了于知行,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有话想说。”
我有点犹豫,理智告诉我要说得委婉一点。所以我问他:“碎掉的塑像究竟哪去了?”那些粉末究竟能做什么?
我问得很诚恳。
确实很好奇这些东西的去向,也想知道李家藏的小盒子中为什么装着那些粉末。
于知行倒是没跟我废话,他直言,“有些被人拿走了,有些扔掉消失了。或许有些人觉得它们应该有用吧,但其实并不如他们所愿。”
他说完,又对我道,“我们得去找李如玉,确定盒子里是不是那种粉末。”
我倒是没搞懂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去了还能给鉴宝的?
但于知行态度很坚定,他给李如玉打了个电话,我边看边惊奇,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交换了联系方式?
最终我们约在李如玉家附近的一个餐馆包间里,我们进去的时候,李如玉早就在包间里等我们了。李如玉看上去紧张兮兮的,见我们进来赶紧把门锁上,但他的体格又高又壮,对比起来有一种微妙的诙谐。
李如玉抿着嘴唇把两个盒子都放在桌子上,于知行倒是神色淡淡。我看着他俩,也没说话。心想于知行倒是怎么鉴定盒子里究竟是啥?总不能是闻一闻是不是核桃粉吧?
刚想到这儿,就见李如玉顺着于知行的意思把两个盒子都打开了。我伸着脖子往前看,就见于知行拿过其中一个盒子,端在手里,另一只手直接伸进盒子里捻了捻里面的粉末。
……我倒没想到他能直接上手。
我瞄了一眼李如玉,这小子面上明显绷不住了,刚想给他使眼色,就见于知行手指沾了一点粉末,然后探进了嘴里。
我倒吸了一口气。
这下不止李如玉,连我都绷不住了。
我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于知行,眼睛直往他的嘴和手里来回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于知行看上去盯着盒子思考了一会儿。
李如玉边嘴角抽搐边开口说,“有什么发现吗?”
于知行这才对他说道:“确实不是你哥的骨灰。”
我心说你们就没人管管于知行吗?谁来管管他?我忍不住往角落里挤了挤,只听于知行继续说道,“这种东西只能尝出来。”
可能是怕我们不相信,又继续说,“对比起来,它们甚至没有鱼骨和人骨相近。”
于知行说过,它们的粉末和骨灰是同一种东西。就算差别大于鱼骨和人骨……但是……
不管怎么说长得像人……我心想。就算死后成了神仙,但是它们生前也是人,想到这里,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嘴巴忍不住想要干呕。我捂了捂嘴巴,于知行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见此情景,我强行忍住了,深吸几口气恢复了一会儿,脑子开始思考起来。
是啊,问题又来了,究竟是谁告诉李如玉这不是他哥骨灰的?虽然是他哥的声音在说话,但那究竟是不是他哥李如明呢?
如果真的是李如明,他又是通过什么方法,让自己的鬼魂能够和人说话呢?如果不是李如明,告诉我们盒子里装的不是李如明的骨灰,而是神仙的粉末,又是为了什么呢?
理由和目的我们都不清楚,只能勉强信任这是李如明想要告诉我们的。
没空纠结这个,我开始换另一个话题。
“那些神仙的粉末究竟能干什么?”严格来讲就是它们的骨灰。
我最终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
话刚说完,不止我,李如玉也盯紧于知行。
于知行看了眼拿在手里的小盒子,把它推回桌上,“还记得我讲过的故事吗?人在雾中消失的那个。”
我当然记得它。
毕竟离他讲这件事过去也没几天,我的记忆很清晰。山溪镇那边有个传说,人在雾中失踪是被点化成仙了,然而这件事最终被一妇人发现,实际上人是死在雾中,并非镇民传说中的升仙。
这件事又与那些粉末有什么关系吗?我心下嘀咕,小心翼翼地看于知行。后者神色没什么变化,他平静地说道,“雾气中有藕。”
李如玉没听过这件事,但是我已经明白了。于知行给我讲过,一些进了雾中的人,回来后觉得自己即将飞升。
最终他们真的失踪了。
这飞升绝非常理之中的“得道成仙”,这些人在现实中失踪,找不到过多线索,最终成为悬案。
——但于知行说“雾气中有藕”。
“所以说?”
“他们变成了和藕同样的东西。”于知行看着桌上的粉末,“飞升不过是个幌子,没有人能真正成仙。”
直觉告诉我,他话里有话。我心里边震惊,他说没人能真正成仙,但我在镇上的幻境中看到,他被人做成了塑像——假定这是真实的,那么他和那些塑像是同类,也就是说……他确认过了?!
我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说不出话。
只听李如玉惊讶的声音飘过来,“没人能成仙?那镇上的祭祀……”
“他们不知道自己送上去的是什么东西。”
李如玉摸了摸下巴,这小子脑子转得飞快,他问于知行,“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吗?”潜台词是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他们不会信。”于知行看起来不打算解释,他转向下一话题,“该说那些神仙的粉末了。”
对,这是正题。
“我没记错的话,祭祀又要开始了吧。”
算算日子,也没几个月了。
暑假时候镇上的人们才会祭祀。
于知行把盖子盖上,“这些粉末确实会吸引来‘神仙’,它们的嗅觉比人强很多。简单来说,只要碰过粉末的人都会沾上味道,要很久才能散掉。”他看着我和李如玉,讲话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你们接触过它,最近几个月最好远离山溪镇。”
“我……”
“去了会被它们发现的。”他补充。
我摸了摸下巴,心想,这神仙竟然比狗鼻子还灵敏,那么世间的味道对它们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藕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呢?
“神仙能当搜救犬吗?”我忍不住问道。
于知行可能没想到我能这么问他,他听完愣了一下,“你这个问题……”
“是有点奇怪,但我就是想问。”我说,脑子塞得东西太多,反倒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率先冒出来。
于知行的眼神变了又变,动了动嘴但什么也没说。
我边打哈哈边问别的,我指了指桌上敞开的盒子,隔空比划他刚才尝东西的动作,“还有个问题,这东西是什么味儿的?”
于知行明显又一噎,“只能判断,闻不出来。”他说着,“就像进嘴了才尝得出来土豆和姜的区别。”
“那是什么味道?”
“不好形容,”他继续跟我说着,“吃了之后才会明白——它是那些东西的粉末,只有经过某种特殊的仪式才能尝出来。”
他语出惊人。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仪式?”我的嘴比脑袋动得还快,但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李如玉听见了这敲门声,也瑟瑟发抖起来。结果,伴随传来的是服务员的声音,对方拿着菜单推门而入,问我们要不要点菜。服务员见了我和李如玉惊恐的表情,还感觉十分奇怪。
服务员的目光落上转盘桌上的盒子,见状,李如玉已经把盒子收好了,但他对盒子不像之前那样宝贝得紧,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没错,粉末是烫手山芋。
但眼前有了外人,我们只得压下内心的疑惑,随手点了几个菜。等菜上齐了,门一锁,这个小包间里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因为没人说话。
我翻了半天背包,拿出来一张相片,是我在图书馆里找到的李家合照。这几天的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把它交给李如玉。
想起来这事,我就把照片直接递给他,边问道,“李如玉,我问一下,你爸是什么时候在图书馆工作的?”
“这可有年头了,”他回我,“九几年一直到零几年吧,零二零三年那样?太久我记不清了。”
我继续追问他,“那你知道你爸为什么换工作了?”
李如玉想了想,“这事太久了,都快二十年前了,可能是效益不好?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嘛……不好说。”
也许他爸知道一些真相,只是没有告诉他。
于是我默默地看着李如玉,这小子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忽然问我道,“你在火车上是不是出事了?”
我一愣,这被李如玉直接看成是默许。不过他真的猜对了。确实,火车上……准确的来说是小区里那些东西一直没放过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其实我也有些担心那些东西会不会缠上他,但看于知行的意思,目前只是缠上我了。
“还好,没什么大事。”我回复他,“倒是你小子周围可是有点不简单。”我本来想提醒他注意安全,但是这事情也不是光注意就能解决得了的。
他家里出现的那个人影,会不会再出现呢?究竟是不是他哥呢?
我只希望他能安全一点儿。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家里人毕竟在镇上住了很多年,应当是知道镇上的很多秘密。即使如此,也没能阻止得了李如明的死亡。
我更担心李如玉之后的安危,如果镇上那些人,再想把李如玉抓回去呢?会不会想让他也成为那些肉身塑像呢?
我有些害怕。
怎么能一劳永逸?
除非把镇上的神仙和塑像全部解决掉,而这对我来说又相当于是天方夜谭。
基本无解。
李如玉见我在思考,便问于知行,“他在火车上见到什么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听到之后也点头。我不想让李如玉知道太多,让他白白担心。
李如玉将信将疑,“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不会。”于知行说道。
我明白这是他的安慰,他也只能尽量帮我。
但我后来没想到的是,他的尽量何止是尽力而为。
我们约好一周后再做打算,先各回各家好好休息。毕竟最近的日子太过疲惫,身体和精神都需要放松放松。镇上的祭祀在暑假,我们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趁机好好谋划。
回到家,我没闲着,先去网上搜索了于知行最早时候给我讲的都市传说,就是打牌失踪的那些故事。
只要在网上有记载,那么必然会留下痕迹。虽然网络发展这么些年,一些论坛网站倒闭了,但还真的被我找到了点东西。上边说的都没有于知行讲述的详细,但也有共通的地方,几起与打牌有关的失踪案都发生在我们省或者隔壁省。
我想找于知行再探讨一些有关这类事件的消息,于是给他发了消息,但他没回。
等我去学校再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于知行根本不在,电话也打不通。我去问于知行的舍友,只知道他回来之后请了个假,说家里有事。
我心里明白,他父母去世,家里已经没人了,那他究竟是去哪儿了呢?他的日常用品多数还放在宿舍,包括他的笔记本电脑,也正是因为如此,看电脑的浏览记录,他当真买了回镇上的车票。
那地方不安全,他为什么还是会回去?
我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均是石沉大海。
我有些担忧,便去找李如玉,寻思着商量商量。但问题就在于,我们两个都不知道于知行在哪儿,他有没有别的住所或者别的社交账号。
于知行的社交圈子比较简单,他和别人来往其实不多。这也就造成了,我们几乎找不到人打听他的事。
我跟李如玉对视一眼,他想了想说,“也许能从我爸那儿问到点东西。”
我想他说得对。
李如玉带我去见了他爸,我带了点水果过去,被老人连番推辞。
他虽然经历丧子之痛,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家里摆着李如明的遗像,他时不时会盯着照片发愣。
看到这里,我也很难过。但还是简要讲了一下这几天的事,也不敢全数告诉他,只是说镇上似乎有神仙走动,旁敲侧击又提了于知秋。在听到于知秋三个字的时候,他很明显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我心想有戏,说不定能从他这里着手。
于是我便告诉他,说于知秋可能回了镇上。
还没等我酝酿接下来的话,李立国却愣了一下,喃喃道,“难道他想杀了它?”
我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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