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岑川听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们可太小看贾氏了。那是有着一颗宅斗心的女斗士,她如今有儿有女,又得丘老大看中,并且已经开始容不下宁子了,难道以后还能留着宁子分她们母子的家产么?
现在不发作,也只是因为宁子在给她的财产添砖加瓦而已,若是想受用一二,做白日梦还比较快。
“玲子,豆浆好啦!你给阿越煮吧?”
“诶!”
阿越早午各有一顿小点心,吃豆浆的时候就直接从锅里舀,广胜此时煮好了便喊她一声,陆岑川赶紧应了,砸了核桃花生磨碎煮豆浆去。想了想孕妇也能吃,陆岑川就多煮了一些给江妙雨送去。
卫婶子也是没想到,自家儿媳妇儿怀孕了,除了两家父母和自己儿子,竟是这个小姑娘最上心。隔三差五就送些小吃食过来,她手艺又好,儿媳妇儿吃得顺口,让他们少操了不少心。笑吟吟的把人领进院里,见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剥玉米,陆岑川诶了一声,
“没想着里正叔跟满仓哥在,这可不够分啦。”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食盒,巴巴儿的看着卫婶子。
卫婶子知道这是个好玩笑的性子,听她打趣就笑着嗔了一句,
“瞧你这说的,你叔和哥哥还能抢你嫂子的吃食呀!”
江妙雨见她又给自己送东西,不好意思的招呼她,
“老叫你费心惦记!”
“哪儿算费心,这是咱们亲近呢!”
陆岑川说着,把手里的食盒直接递给了旁边的卫满仓。她脸上笑意打趣,江妙雨看着就觉得自己脸烧了起来,偏丈夫还跟着她闹,接了食盒就直接把里面的碗端出来,还作势要舀了喂自己。
当着这么多人江妙雨要羞死了,脸上红得都退不下去,却还是张嘴吃了,又小声挨近了嗔怪。
小儿女感情好,长辈们都十分乐见,卫太婆乐得眼睛都不见了,指了指陆岑川,笑她促狭,卫婶子也拉着陆岑川在一旁坐了,如平日里聊些家常。
里正以前只是听说,到没想着陆岑川真的跟自家儿媳处得这样好。见她如今性子开阔,做事有条有理,问她家计日常,都答得十分顺畅,看阿越也被照顾的很好,不禁点头。知道她在做豆腐,就又问她买卖可好,得知俱是平顺,也就安心。
陆岑川一边答着里正问话,手里也帮着剥起了玉米。她家里那些玉米也都是这样晒得干干的,到现在也没想出来能干点儿什么,见里正家玉米也好大一堆,就顺口打听这些玉米要怎么办。
“也就是磨面磨糁,芯子烧火。”
“啊?那我跟阿越两个人要吃到什么时候啊?”那么大一堆玉米,难道要整天吃黄面馍喝玉米糁?这也太发愁了!
“你收成全留着了?也没卖掉一些?”卫婶子诧异,见她傻笑,以为是她没有经验不敢多卖,索性全留下了,就笑到,
“也没事的,这东西晒干了好好放着,能留很久呢!”
说到这里,就又问她今年玉米收成怎么样。陆岑川老实答了,卫婶子没想到她庄稼照料的这样好,这收成若只看亩产,在村里能排的上数了。里正和卫满仓也点头夸她,倒是一旁的江妙雨诧到,
“玲子,你今年不是种的豆子吗?”还拿来做豆腐了。
“豆子?”卫婶子疑惑反问,夏家一共就两亩地,当年买的时候还是看在夏婆子孤儿寡母的份上,才紧巴巴的在上等田边上划出了两亩,这都拿来种玉米了,哪儿还有地方种豆子?
陆岑川本来没想着套种这事能悄无声息的这么久。刚开始不准李宝柱说也只是不想听吴梅花叽歪,后来杨桥他们都往她地里去过,虽然她家的地比较偏僻,偶尔还是能有村人路过的,竟然都没人说什么,倒是不似平日村里传八卦的速度。此时被问起也不遮掩,答到,
“是混在玉米里种了一些,收的不多。”
混在玉米里种豆子?
里正忙活了一辈子农事,还没听说过这样的种法,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卫满仓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到真没特意去看过,偶尔路过打眼望去,觉得就是一片玉米啊?
见他们都疑惑的望着自己,陆岑川想了想说,
“可能是玉米比较高?只混了几行,不注意怕是被遮住了。”
里正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有了些思索,
“玲子,你这种法可能跟叔仔细说说?”
陆岑川坦然应允,把她夏天玉米大豆套种的事情说了,卫家上下皆是惊叹,里正又问,
“你这么种的时候有几成把握?”
“没把握,只是单纯的想着多种就能多收些,里正叔你也知道,”
陆岑川挠挠头,她虽然知道套种可以实施,却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当时不过是抱着侥幸勉力一试,
“那会儿家里连盐都没有,想着一入冬吃喝度用全是花钱,与其担心能不能有收成,不如试试拼上一把。”
“大不了那些豆子就当我吃了嘛!”
她轻松的说着当时自我安慰的俏皮话,气氛却还是沉重下来。江妙雨眼见着泛起泪光,陆岑川赶紧去劝,说结果好不就好了,她秋天收成这样好,也就回报了一整个夏天的提心吊胆了。江妙雨忍着泪嗤了她一句,也不愿继续说那些事情,勉强笑着顺着她换了话题。
她们说起家长里短的闲话,里正却没再参与,只掏出烟袋默默抽了起来。见陆岑川看着自己,仿佛很惊讶他也好这口儿,笑着把烟袋磕了磕收回怀里,把略微理清的思绪问了出来,
“玲子,你可知这多收的豆子,意味着什么吗?”
“就能做豆腐了嘛!”陆岑川不在意的笑到。
她笑得无知无觉,里正摇了摇头,
“这是生计啊,遇上天灾**,这就是人命啊。”
这时代平均亩产低的令人发指,陆岑川其实并不觉得多出一二十斤豆子,能对生计性命起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但里正说的郑重,陆岑川就也认真了一些,这些事情里正总比她明白。
又听里正说了一顿道理,陆岑川领会了一下中心思想,
“可是里正叔,我这也就是一季的收成,万一只是误打误撞呢?”
里正见她并没有私藏的意思,神色松快了一些,笑到,
“这你放心,来年我们先找些愿意的人家试一试,成与不成,都在我的身上。”
只要不让她负责盈亏,陆岑川就没所谓,对里正叔说自己也愿意把上一季的心得都跟大家分享。
她大方的态度叫里正喜出望外,在地上走了好几圈儿,直夸陆岑川德行上佳,又深看了她两眼,到,
“玲子,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叔不会叫你吃亏的。”
“……诶。”
陆岑川告别里正一家,想着里正那句不会叫你吃亏的意思,不知道怎么样才叫不吃亏。又想到里正这个职位,其实是个国家干部来着,就把这事跟杨桥和李宝柱说了。结果两人都欣然叫好,杨桥还说明年一定要带他一个,想法阳光得叫陆岑川深觉自己内心阴暗,只好进城的时候又把这事跟杨路说了。
杨路手指轻扣桌面,面露思索,忽而笑到,
“怪不得你两亩地竟然能卖出四两银子,原来不但收成好,收的东西也比别人多一些。”
陆岑川:“……”
“杨二哥呀……”我很惆怅诶,先别打趣了好吗?
杨路见她苦脸,笑容更甚,摇头点她,
“这是个好事,你担心什么?”
陆岑川:“……”就,平头百姓,不太想在国家机关挂号啊,万一没挂好就进了黑名单呢?
看出她这点儿不愿跟官府扯上关系的心思,杨路无奈,
“你家底清白,这又是个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就算在官家那里挂了号,也是顶好的名声,不会与你有碍的。”
更觉得她那点担心很没有必要,
“你又并不是叫他们种什么不知根底的新作物,就算用了你的方法收成竟然少了,也怪不到你头上的。”
陆岑川一阵沉默,觉得杨路说得比里正还更夸张一点,默然问到,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么?”
以此时粮食的产量和陆岑川所知年代的巨大差距,很难让她对这仅仅十来斤的上涨,如同里正叔那样产生什么欣喜惊叹,自然也不会像杨路般,一眼就看出这“小小的”增加能产生什么样巨大的影响。
杨路看着她愈加无奈,按说她从小也是跟着母姐以种地为生,收成多寡都是仰赖老天赐一口饭吃,为什么竟偶尔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
再想起她对那些秘方手艺不甚在意的态度,叹口气觉得增长见闻这个事,真是刻不容缓了。
杨路态度如此肯定不容置疑,陆岑川又想了想,只要会种地,能听话,连她都能根据估算和夏草玲的经验成功,别人也应该不会失败才对,到时候只要把理论重点都说清楚,问心无愧也就是了,遂点头接受。
了结心中忧虑,陆岑川便跟着杨路一同去见那个从京城赶来的管事。那管事看着五十来岁,微胖,一脸祥和的笑纹,早在杨路书房等候。见了他们先是赶紧起身向杨路行礼,听杨路介绍陆岑川之后也垂头问好,面上毫无疏异,十分的客气。
“王爷的意思,你仔细说来。”
“是。”
管事便从他进献那匣子开始简明扼要的叙说,重点说了那位王爷对这匣子的新奇和探究,
“王爷很是中意,立时赏了纹银百两,听说是东家一力打造,还问了您近日生意动向,叫向您带好,说您有了什么好东西可别忘了他。”
“小老儿便顺势又进了一个还未刻字的三问匣,王爷虽又赏了,却好像不太合心……”
杨路闻言一挑眉,
“哦?可漏了什么口风?”
“王爷最近得了一块心仪的田黄,说是想要刻枚闲章。”
杨路扣了两下桌面,
“……那位从前可不好这样风雅的事情。”
管事抬起眉头看了一眼陆岑川,见杨路并不叫回避,便到,
“京里今年出了几件大事,虽遮掩的极紧,多少还是有些风吹草动传出来。且八月节后王爷竟都没再出京游玩,只多在京郊别院,小老儿妄自揣测……”他说到这里压低了一点声音,
“怕是已经有了着落。”
杨路叩击的指节停住,只略微一想便到,
“这事与我们无干的,听过便罢。”
“小老儿懂得分寸。”
管事说完这些话又去看陆岑川,见她低头和自己怀里的孩子抱着手指无声玩耍,好像刚刚的话都没听见似的,便也当自己未曾说过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恭敬递给杨路,
“这是从贩卖之初就开始的账目,请东家过目。”
杨路接过略微一翻,就抬手叫陆岑川过去,
“你看一看。”
陆岑川:“哈?”
陆岑川一愣,见杨路笑意笃定,歇了耍赖的心思,抱着阿越走过去。
为什么竟然要看账啊?!虽然整天嚷嚷着要家传九九乘法,但我不只是个出主意的么!?
心中这么想着,一句话也不敢在杨路面前造次,直接就着他翻开的那页看了起来。这账本一条一目的倒是清楚明了,然而……
“杨二哥,看不懂。”
“哪里不懂?”
“字不懂。”
杨路抬眼去看陆岑川,眼里有些微妙的诧异,陆岑川怪不好意思的,
“我就能认识点儿可端正的字……”这样笔走游龙撇捺勾连的,虽然不是草书,但却胜似草书,恕她看不懂!
杨路抿唇笑着撇她,随手指了九月那页其中的一行,叫她念给自己听。
陆岑川连蒙带猜的,最上面是日期,写明了十九日,下面大约是个乌木什么什么百花什么枝纹团盒?硬着头皮念了,底下的数字倒是很清楚,入纹银八十两,付李什么光,又挠挠头,
“钱数还是认识的啦。”
好好的一条账目被她念得这么坑巴,那管事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去。杨路亦是轻笑,又翻了几页那账册,到,
“认识钱数,就足够了。”说着又从桌上的匣子里搬出几本看着相似的册子,
“这些是之前三问匣并拼图在各地的买卖账目,你回去看一看,算个明细给我。”
“……哈!?”
陆岑川对杨路叫自己看账大惑不解,并且强烈表示了不想看的意思。一点儿用没有,被杨路三言两语就镇压了,
“里面不仅有买卖进账,做这匣子所用工本人力,行路货运其间各种花销度用,皆在此列。”
看了这个账本,不但对行商来往的模式能有个轮廓,连各地民生也多少会有个大概,对增长见闻来说可谓方便快捷。陆岑川蔫头耷拉脑的应了,管事又回了京里的一些生意躬身告退,杨路这时才说,
“王爷挑剔,你可有什么想法?”
刚刚的对话陆岑川听了个全乎,便捡着其中有关的思索了一阵,本来这匣子卖点就不在花色质地上,于是便试着说,
“他是觉得锁挺好的,但嫌弃匣子的样式?”
“老赵第二个进上去的是个手掌大的扁盒,若是来当印匣其实并没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却被挑剔,还提出方向,八成是心里有想要的样子。陆岑川腹诽了一下为什么不能明白的说出需求,到,
“只是为了一枚章的话,是要随身携带的意思么?”那就确实是不太合适,款式体积摆在那里。
“卡扣的机关镶在盒盖,加上盒子内里的空位,寸许厚度已是极限。”
陆岑川比划了一下大小,觉得能把体积压缩到寸许,随身携带也是可以了,但还得拼动,太过细小手感难免变差,
“滑块会变得特别小吧?会不会用起来不舒服?”
杨路迟疑了一下,越是做得精细的东西,越是会集中目光在手艺做工和巧思上,她竟去关注手感。
用起来不舒服?
杨路正在思索手感是否真的重要,又听她问自己卡扣机关可能改进,不由反问了一句,
“如何改进?”
陆岑川想了想,问杨路借纸笔,先在纸上画了个圆筒,中间三道横线截成四等分,
“转盘的卡扣比拼图灵活,您看这样如何?”
她一边说着,随手又画了个剖面,向杨路细说自己想法。把四方的匣子改成圆筒,转动机关的转盘改成圆环,附在圆筒之外。这样机关卡扣就暗藏在圆环与里面的圆筒之间,既精简了大小,转动圆环打开机关也比拨动细小的滑块更加趁手。
杨路一时没有评断她这想法优劣,倒是多看了两眼她画的那个剖面图,才点头到,
“如此做个手把件儿挂配之类,倒也使得了。”
“还很不显眼~”陆岑川跟着附和,两人相视一笑,点到为止。
得了一摞的账册子,陆岑川从杨路家出来就没再乱跑,径直回家了。反正听李宝柱说王家兄妹俩还是说不到一处,王大娘一会儿被儿子劝服,一会儿又觉得女儿有道理,看起来还有的好折腾,她也不用上赶着去掺和。
到家跟广胜随便打了招呼,就进屋摆了炕桌翻起账本来。
杨路给她讲了上面一些特殊标示的意思,除了名目有些含糊,别的看起来到没什么困难。大写的数字念起来直观明了,有笔有纸随手写了就算,倒也很方便。
只是毛笔太难用了。
凡是带圈的阿拉伯数字什么6啊8啊9啊都得小心写,一顺笔就给糊成了个团团,一停手就在纸上顿出个大墨点,还好没直接在账本上写画,不然叫杨二哥看了还不得笑话到死。
算了几笔就索性放弃,去削了根木棍,前端削尖,做成铅笔的模样,磨了墨汁沾着写,虽然还是麻烦,总算顺手了些。
这几本账册里项目并不凌乱繁杂,数目也都不大,最多是五位数上的加减,零碎的大不了再带个小数点当尾巴,完全没什么难处。算完了便把每月出入明细誊在纸上,夹进对应账册里面,换另一本继续。
埋头苦算间,陆岑川发现阿越捡了她用过的草纸抓在手里看。上面数字对齐排列密密麻麻的,猛的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多么的用工,一时兴起抱着阿越看自己手下的数字,单另写了整齐的十个数念给阿越听,
顺手把汉字写在对应阿拉伯数字的下面,看阿越听得十分认真,就放下了木笔,掰着他的小手数起数来。
“一,二,三……九,零!”
阿越虽然还不能说话与她回应,但神态行动都摆明了可以理解,陆岑川念着数字考虑是不是该开始教阿越些知识。
她从来只觉得阿越聪明,但年纪太小就没多考虑,只想叫他在无忧无虑的年岁随意玩耍,如今看来是不是有点儿浪费?倒也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要读书识字,只是稍微耳濡目染一下,对以后是不是有好处?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打个小松鼠。”
陆岑川一边考虑阿越的教育问题一边顺嘴念叨着,还扒拉着阿越肉呼呼的小爪子,挨个儿留下对应数字的手指,摊开成掌或者虚握成拳,小小的软软的,像一个白嫩嫩的小馒头,一口可以吃俩。
阿越任她捉着自己的手摆弄,间或咿呀两声当个回应,陆岑川跟他玩了一会儿就回去算账,见小娃娃盯着数字看,就又回来玩一会儿。磨磨蹭蹭的把几本账都换成阿拉伯数字算完了,晾干了墨汁扔在一旁,抱着阿越正色到,
“小朋友,你这不说话不对呀,牙也不长,咱们再去找上回的爷爷看一看好不好?”
“……咿呀!”阿越扭过头去表示拒绝。
“还不乐意去。”
陆岑川把他搂在怀里,除了这两样阿越哪儿都看着挺好的,还比平常小孩更乖巧省心,再去问李大娘他们,恐怕也就是让自己别着急,也不知道他们别着急的范围到底能到几岁,只好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又想到刚刚想着的阿越的教育问题,就去把杨桥送的三字经翻了出来,抱着阿越歪在炕上,右手擎着书吊在眼前,懒懒散散的念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拿出给阿越做榜样的毅力也没坚持下去,深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陆岑川叹了口气,只好去把夏婆子的医药册子翻出来。仔细看了几页,觉得这个自己可以坚持,铺了张纸坐在炕桌前抄了一页,通读一遍没有错漏,当天晚上带着阿越洗漱过后,就轻声念着这页医理哄阿越睡觉,效果卓绝,念过大半自己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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