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右仪官的示意下,星歌顺从地合上双眸,恰如十年前龙王祭典上的芒种,以身向阳。
只是这次,她不似芒种替雨姬那回是被国君与巫相敕令献祭以求雨,而是要在真正百姓万民的见证下,亲手以所谓的“圣女之血”,打开去向雨教总坛的“通天路”——传闻中通往“三尺仙境”的“三河途”。
在这十年中,雨教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如今的教众万千,“圣女开天”典仪也不知在各城举行了多少回。自雨教发源的边陲之地渐渐延伸至江山半壁,每到这个时候,便是其凭借展现而出的“神迹”折服众人、笼络人心的机会。
从县到乡再到城,层层遴选,把众多豆蔻年华的少女运到主城,再历经各类考较权衡,最终择出一座城的圣女备选送入“三尺仙境”———这其中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尤其还是在与阻卜王室战况胶着的档口。显而易见,星歌并不觉得这是一项明智之举。她已决意,待自己入了所谓的“仙境”,定要找上那丫头问问清楚缘由。
…………
“请圣女赐红。”
身旁仪官的话音将她拉回箇中。星歌回眸来,但见侍女在仪官的授意下捧来一盘红绸,当中置放一把柄头镶金戴玉的短刃。
“赐……红?赐什么红?”
“请圣女赐红。”
仪官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执意循程,似乎认定了星歌在扭捏拖延、明知故问。但事实上,根本没人同她仔细交代过。纠缠了片刻,星歌只好凭着自己的“理解”,拿起短刃,满脸豪气地望向仪官:“那……好吧。说,要划几刀?还是要放几盆血?”
说完,她又一本正经地转向侍女:“还愣着做甚?拿盆来,接血呀!”
“啊?”
这回,轮到仪官与侍女呆住了。他们讶异地盯着身前挥舞着匕首,豪气干云的小丫头,一幅将要慷慨就义的模样,愕然无言。星歌对他们反应早有预料,也不含糊,抡起刃来就向着自己的手腕劈去,一丝犹豫也无。
“等等……等一下,圣女,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说时迟,那时快。瞧星歌这勇猛的架势,恨不得当场就剁下自己的一只手来,看得一旁的侍女惊呼连连。就连仪官都失了那份从容淡然,再也顾不得台下众目睽睽,当即几步上前,大手抓住星歌的皓腕就是一拧。星歌也配合地作出吃痛貌,短刃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台下不远处,候着一大群城内的官宦显贵;再远处,便是围观的芸芸百姓。见此情形,众人的反应都只有一个,一同悬着心,倒吸了口凉气。
几万人一起吸凉气的场面,这可不多见。
此届圣女,果然与以往的不同。难道说……城中流传的所谓此女是“天仙下凡荡凶顽”的传言竟是真的?这看上去年芳二八……不,二七……甚至是二六的小丫头,竟然真的凭一己之力屠了整只前来刺杀的别部暗军?
众人为之咋舌。
台上,光天化日之下,星歌兀自演着她的戏。只见她恰到好处地扮出天真貌,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眸子,看向满脸晦气的仪官:“老阿翁,怎么了?”
“圣女,一滴,只需手少阴心经指尖一滴血便够了。”仪官眉头大皱,实在忍不住提醒道:“还有,下官非您阿翁,可不敢当如此称呼。”
“可……可是,你和小歌的阿翁一样老诶!如此高龄,小歌就……就只会这一个词的称呼。”星歌一指仪官那高束而起,乌黑油亮的发,眨巴眨巴眼,“委屈”道:“对不起嘛。”
一听这话,仪官额头上顿时冒起几根黑线。
这小娃娃……人小鬼大的,莫不是在嫌弃他老?他……他才这而立之年啊,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
一番功夫下来,脾气尚算好的仪官也彻底给磨没了耐心。他粗暴地上前擒住星歌的腕,又指使侍女拾起短刃,划向了星歌的小指。
世人皆言:十指连心,小指尤甚。
星歌的身躯虽为凡间金刃所难伤,但她为了配合出演,在刀刃划到自己小指的刹那,凭着体内周天循环的气行,硬是冲破了指尖的脉道与皮肤。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短刃划出的伤口一般。
但这凡事想要硬来嘛……痛,可就一分也少不了了。
“嗷……”
星歌未曾预料到以仙法“通畅”一回手指竟会剧痛至此,甚至比她在翻天镜、在蟠桃园或是于凡间动用仙法反噬的屡次重伤还要疼上三分。毫无防备的来一下,她的表情管理顿时崩坏了,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指嘶嘶冒着冷气,就好像一条小蛇在着吐信子。
“疼不疼?”
仪官阴恻恻地一笑。
“疼……”
星歌抿紧了自己的双唇。
仪官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自以为自己扳回一程,又洋洋自得地追问道:“既如此,圣女阁下,您以后还敢不敢劈自己的手腕了?”
“不……不敢了。”
星歌光顾着疼了,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演戏,下意识接话的模样反倒像极了个放大话之后又被当场揭穿了的孩子。高台左右的侍女忍着笑意,纷纷窥着在她们眼中历来正经且高高在上的司仪同一个小丫头暗暗较劲。
默数几息的功夫,在领头侍女的示意下,另一边赶紧又上来个捧着金盅的侍女,向着星歌道一声:“得罪了”,便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紧紧捏着的小指,一滴,一滴,挤出些鲜血来。星歌则扮出一幅委屈的模样,任由侍女摆弄自己,不过她面上那份委屈倒是真的,委屈自己又自作聪明地折磨了一回她自己。
是错觉吗?
奉盅侍女接红之时,好像隐隐看到了“圣女”刚流出的血有些许不同寻常,似乎……是银色的?但等她眨了回眼仔细瞧去,杯中的血还是寻常人等的鲜红,并无异状。
许是自己走眼了。
三两滴接毕,奉盅侍女带着疑惑退到了一旁侯着。这么一来二去,被星歌耽搁了许久的典仪总算是接续了下去。仪官又依着礼程唱起祷词来,无非是些“广布润泽,求神护佑,受天承运”的陈词滥调与场面话。
期间,星歌在台上却始终不安分: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向台下百姓挥挥手,时而对仪官的某些求雨神保佑的肉麻祷词嗤之以鼻。一段短短的念词环节愣是被她打断了十多回。每次,仪官都是强忍着满腔的恼怒停顿了片刻,平复了一阵子心绪才勉强读了下去,其中有几回,他甚至萌生了遣人给这鬼头鬼脑的小丫头用铁链绑在台子上的想法。
切莫误会,星歌如此作态并非是她喜欢装腔作势,抑或是表演欲太过旺盛,仅仅是她想通过惊世骇俗的举动拖延典仪的进展,引李青莲现身罢了。
那看似小丫头顽劣的举动作为掩饰,实则星歌一刻也没闲着,她的感知早已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下方的人群。她确信,坚信,星华的师兄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妹受伤,即使仅仅是被外人挤了几滴鲜血;更不会不管她作为圣女被送入什么莫名其妙的“三尺仙境”。只要李青莲在台上下的某处观其全程,他绝对会忍不住现身,就算不现身,也会有异样的气息泄出而被星歌所察觉。
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时光飞逝,星歌胸中微小的希望火苗亦随之渐渐熄灭。很显然,无论李青莲知晓与否星歌现今的消息和行踪,至少星歌可以肯定一点——星华的好师兄绝对不在此地,不在高台上下的某处注视着她。
那便算了吧。
良久,星歌终于安静下来,放弃了自己无谓的寻觅。
她当前的身份是雨教桑奇城的圣女,实在不行她日后指派雨教上下寻遍易卜界各国,掘地三尺也要给李青莲的行踪挖出来!她、星华、李青莲三仙之间,早就该有个了结了。就算星歌不能替华姐姐做主,她至少也能厘清自己那部分。
思量之间,冗长的祷词终于念毕,喧天锣鼓渐起。在一片嚣浪之声中,仪官划开足,念咒言,摇铃铛,跳起了独属于这片凡间的祈礼舞蹈。
若得律令,倏忽,鼓乐戛然而止,天地间鸦雀无声。
“滴答,滴答……”
清脆悦耳的铃声有如水波荡漾,灵泉开眼,蔓延去了整台上下。它的声音很干净,纯粹到仿佛来自亘古悠远之境地,天地初开之时,五行方生方化而出的第一场春雨。那场雨,雨滴落向大地相接触的第一声便是如此,涤去尘灰,带来生机。
仪官的神情变得极其肃穆,纵使手足齐舞、摇头晃脑,纵使以世俗的眼光瞧上去甚至有几分滑稽。放在别处凡间,在诸神佛辉光普照下的人们见此,只会不屑地谓之一句:“跳大神”。但在此地,在台上下教众的眼中,仪官身上的铃铛、跃动的舞蹈所象征的就是他们信奉的神明,那位在仙界连个正经神位都没有的“雨神”。
“……滴答,叮铛铛铛!”
响亮且刺耳的铃声有别于先前的柔细,骤然划破天际。仪官收敛舞步,拿起一旁侍女额外递上来某种天青色的铃铛,重重地一摇。
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约好了似的,如同海啸山崩般齐齐跪倒在地,就连那些权贵显赫也无一例外,向着台上的仪官虔诚拜服。星歌好像也为这般氛围所感,束手而立,神色郑重起来之际,心里却隐有疑虑渐生。
“请圣血!”
仪官对天高呼。奉盅侍女得令,款步走上前来,将盅中星歌的几滴血,均匀浇在了天青色的铃铛之上。
嗡!!!!
且听,那台上下,一声轰鸣巨响。且看,那天内外,划开玉色流光。台下有人震惊了,却压着不敢抬起头来,生怕冒犯到雨神尊威;台上有人呆住了,手中的铃铛被他脱手摔在地上,却还是铃声不止,一圈一圈荡漾着神性的波纹。天外,有若星空离轨,百辰听召而来;天内,有如玉池点水,万顷生波莲开。
一朵镀着佛光的青莲骨朵,于天幕中缓缓显相。
绵延数里的光辉接向天边铺展而去。城内外,尚未参加典仪的人们也似受感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远端那一抹青虹若水。
近前,铃声的波纹化成了漫天绵密的雨,雨里又隐有剑意藏锋凛然,仪官与一众侍女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呆望着天空中的青莲,竟是从未见这等异彩至宏之相。几息的功夫之后,青莲骨朵似乎再也包不住那冲天的剑意,不可数计的飞剑随着莲瓣的绽放喷薄而出,圆化成数百朵青色的小剑莲,竟在瞬息间盖过了正漫延着的辉光,迤迤然铺满了整片天空。
说来,倒也不怪仪官与侍女们见识浅薄,从前这典仪哪里生出过什么异相?早言及,“圣女开天”不过是雨教用来笼络人心的象征与障眼法而已。
其一,天青色的铃铛是特制的,取材来自南疆的某种奇石,能放大声响,致人迷幻;其二,祭礼的舞蹈来自于“三尺仙境”总坛,据传是由教中奇人结合雨教的大将军给的某个口诀编撰而出;其三,甚至所谓的“圣女开天”,也不过是挑个与雨教所信奉的神灵容貌相似的小丫头,借着涂血铃铛声响致教众迷幻之时,用透明的绳索将她吊起,装装样子。之后,再秘密送到雨教总坛在北方山岭中的入口。
如此一来,“圣女开天”便被视若“神迹”。一传十,十传百,从未有人怀疑过其真实性。
可当真正的神迹展现在他们面前之时,仪官和侍女这才明白,他们糊弄百姓的障眼法与之一比是多么的拙劣,相形见绌。
与此同时,星歌也愣怔住了。
这就是……“圣女开天”么?好生宏大,好生壮阔!
在短暂的整惊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星歌满腔的疑窦。或言,星歌心中的疑惑早在青莲骨朵现身的刹那就已经放大到了极致。这股熟悉的气息……要是她连这还认不出来,那么也不用找什么李青莲了。
这不就是他的气息么?
天空中那朵青莲,还有那如霜似雪的凛冽剑气,恰是李青莲曾在星华面前不知演示过多少回的拿手绝学,青莲剑阵。只是天上的剑阵仅由仪官念出的咒言所引发,空有其形,其根源还是在星歌的那几滴蕴含仙气与星辉的鲜血。
李青莲怎会将自己绝学的口诀相赠他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人仪官?
星歌实在想不通,他来这凡间究竟要干什么。
天上所有的剑莲皆对向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星歌的指尖微微一颤,她低下头,却发觉自己指尖上那道豁口竟意外地变成了灰色。而后,原是脉道精血循行之处渐渐糅合,线纹重构,在她的指尖开出一朵有若炭笔描画出的灰色莲花。
那是一种充满了死寂的灰,星歌平生也只在一处地方见到过。
翻天镜,血涯,深渊,四圣卫。
还未等星歌缓过神来,天空中最大的那朵剑莲忽然动了,一连十四道惊鸿不经意间已然斩破苍穹。所过之处,青墨之中带着些许死亡的黯灰,给虚空划开了一道深邃的口子,浩荡磅礴的吸力扑面而来,黝黑中繁星偶现,昭示其通向不知名的秘境纵深。
星歌硬扛着吸力环顾四周,却发觉其似乎仅对自己起作用,各处凡人,足膝上下皆稳稳当当。容不得她多想,星歌只得暂时将疑虑埋藏心底,足踏虚空,迎合着那股吸力,走向天上的裂缝。
临近,不过一步之遥,星歌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已经呆滞许久的仪官和侍女们笑笑,挥了挥小手,遥遥喊道:“我走啦,可不要想我哟!”
孑立层层青莲之中,天上招展的仙儿竟丝毫不显突兀,就好像多年前,在琅嬛福地时的那样。
无论如何,“三尺仙境”,她星歌来了。
…………
星辰化成的流光在身后逝去,短暂的功夫里,星歌历经了一回……“穿越”?
究其根源,其实也不能算作“穿越”,此中并无任何时光的折变,仅是她被那万千青莲剑气包裹其中,遁入虚空,从一个地方被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待她睁开眼帘,入目,是一片桃李芬芳。
深山邃谷,穷石回溪。本是固阴沍寒,冰雪难散之地,谷涧当中却突兀地覆着一个巨大的“泡”。粗观之,“泡”色粉黛浸染,其中隐有繁花似锦、仙鹤唳鸣。三条溪流从“泡”外两向流淌而来,绕其一周再汇聚于“泡”上的某个开口,芳草鲜美之嗅味,落英缤纷之花雨,皆从“泡”的开口处向外挥洒,将三条溪流的近端通通覆了层花做的“香毯”。
足可想见,如此一舟泛流潺溪上,一壶清酒一双人,别有逸趣横生。
这就是三河途?三尺仙境?好一处芳园盛景。
星歌飘在天上,只来得及将箇中景概览,足下却忽然一空,那些青莲仿佛失了仙之源泉,在顷刻间消散于无形。毫无防备之下,星歌甚至施用仙法都来不及,就一头向着粉“泡”的顶端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啪叽!”
星歌失了风度,在尖叫声中重重地砸在泡上,身子却并未像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一阵酸痛,其触感就好像她摔在了一摊沼泽泥地里,而双腿仅在几息之间就深深陷入了“泡”的屏障中。
隐隐约约,“泡”里传来了些许熟悉又陌生的话音:
“启禀义父,新一批圣女备选除去方下桑奇和轮奇两城未至,其余皆已收归入境,都在这里了。”一个略显嘶哑的女声混杂着“泡”里歌舞的嚣音,从下方飘来:“那两城适才收归于吾教,想来还需些时日整顿,便依着从前的规矩,将这批圣女送入李将军府内如何?”
“甚好。李将军请了,小女拙见,尔意下如何?”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话音问道。
“嗯~~~好……老……土地,你……嗯……行事……看……看着。”
那个李将军貌似喝的烂醉如泥,莫说凑近闻闻,便是话音,也明显听得一阵的飘飘然,颠三倒四的不成整句。
“老土地”对此颇感无奈,但他似乎又对那个李将军恭敬非常,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谨慎地提议道:“尔等几个,歌舞都停停!将军,尔醉了,早些进房去歇息吧。小雨,还不快送将军回府?”
“是。”
先前那个女声立即顺势应答下来,泡内又是一阵的响动。星歌虽瞧不清其中的人事,大致听来,总觉得女声之主和那“老土地”好像是一伙人等,搁那一唱一和呢。
杂乱的脚步声继而传来,其声轻盈沉重夹杂,若有数女列队,正欲跟在“李将军”和女人身后离去。星歌身子已经陷入了泡中一半,马上就要没过了胸口,她在发愁,愁自己的仙术在此地竟有些施展不开。
这“泡”究竟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还能是神仙的仙障?
若是神仙的仙障,软到如此程度,在天上星歌随手一弹指便可破去。可这是在凡间,三寸之地,根本就施展不开手脚,她可不想再因此多受个几百“斤”的反噬。
正值星歌思忖之际,下方突兀地传来一声异响。
“当啷!”
呵斥声随即来,听起来是个管事的侍女,其声尖刻刺耳:“小婢,怎么回事!手是纸糊的?连个盘都端不稳?”
“不,不!天上,天上有……”
那个声音……不,那个侍女面色诡异,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上面,轻声轻语,仿佛在惧怕惊动了什么妖魔鬼怪:“天上……有双腿。”
“嗯?”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老土地,他义女,低眉顺目的圣女与侍女们,甚至包括那烂醉如泥的“李将军”。
星歌脑袋懵住,还尚未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听”见了那侍女指向天上,又是怎么“听”见了众人抬头,仅是觉得胸前某敏感之处微微一硌、再一滑。“哧溜”一声,她的眼前便天旋地转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砰!”
旧景重现。
片刻后,星歌脑袋昏昏眼花花地从几块长桌碎片中抬起头来,眼前若有金星在冒。一桌被挤扁了的酒浆汁液沾了她满身,逸散出阵阵馥郁好闻的果香。
未几,星歌刚一扭头,就与某双浅灰色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仙境三尺,人间三寸,一方世界不过尔尔。
“这还真……真巧啊。”
星歌向着面前人尴尬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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