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玉皇开宴

迷雾沉沉,便是我,也未能看清其中之物,直到……

直到我一跟头栽倒在地。

“哎呦!”

方踏入殿门,水火相撞雾气四起,我忽觉后背生风,足下不知碰到了何物,软得似块泥,滑腻难言。我一个趔趄,未及站稳,竟面向下摔入殿内,发间坠饰散落满地。

“上神!”“师妹!”“玄冥!”

三方话语传来,更多则是寂静。

我摔蒙了。

几息之后……

太失败了,啊啊啊啊,怎会这样?我本还想着来次惊艳的出场,不说撼天动地,也至少要震惊**席卷八荒。可如今非但没有展颜一笑百媚生,反而大出丑相,我……真是见鬼的……

是谁?是哪个小仙这么不识抬举,竟在殿门前放精怪,不知本上神来……

“咦?”

我本以为殿门前有个蛇,□□之类的小精怪,可迷雾散去,大殿门后青玉板光洁如新,哪还有什么异物。引路的那几个侍卫皆满目震惊地望着我,似乎想要拾起我散落四处的饰物,可诸多神仙在此,他们亦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那首位之上还有个玉皇小儿。

……

玉皇大帝,无始以来,劫数久远,圣人应号,亦复无边。上帝本自然,垂象立号教化众生而有所祷也。常住妙有无迹真境中,地位崇高,永处太玄至真上天之上。

玉皇大帝犹如人间的皇帝,代代相传,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掌管神、仙、佛、圣、人间、地府的一切事,权力无边,有穹苍圣主,诸天宗王之称。赞玉帝之尊,权大化,得元始天尊秘授赤字玉文而开天执符,主承太上无极大道之法旨而含真御历,金阙四御辅助,北极四圣佐护,神霄九宸大帝拱卫,妙相庄严,法身无上,统御诸天,统领万圣。

凌霄宝殿呈圆态,各路神仙按其阶品分列就坐,最高之处乃是一金銮圣座,光辉万丈。圣座之上端坐一仙,金袍龙冠,玉履银带,中年方刚,眉目庄严。灵焰真火自他周身环绕,冠后,一大光相粲然夺目,所发金光倚天而起,托月迎星。

……

玉皇大帝一职代代相传,我身前这位,已是玉皇第五世,只有一百多万岁,比我还要小些。

他原名弘和,乃是昊天太上皇,即玉皇三世第三子,才冠古今。他出生之时正值仙庭黄昏,天地异象大作,洁火夕照,凤皇鸾舞,被视为大吉之兆。

而与他相比,他的哥哥玉皇四世,即昊天太上皇嫡子,因星河之战时仙界节节败退,自认不善政事,在位不过百万年,便禅位于弘和,自己六界逍遥去了,今日之宴,便是他也未曾前来。

玉皇之下之旁下位,则为天后娘娘,也是容貌六界难得一见的女仙,云中元君。玉皇正下五位,分别为北极紫薇,南极长生,东极青华,西极勾陈,后土娘娘即北阴酆都大帝的五桩宝座。其余众仙则环列两侧,各自落座。

果不出所料,爹爹这北极紫薇与后土娘娘是日常不在。东极青华大帝端坐宝座之上,面目慈祥,勾陈大帝仍在擦拭他那柄永远也擦不净的轩辕剑……

还有那……南极长生大帝之位怎么也空着?

我虽从未和他打过照面,他风流成性,后宫佳丽千千万的传言也是听了不少。素闻他喜爱各种酒宴,但凡赴宴必会卷走宴上美人,分明千万岁之仙偏偏生了副看不出老少的邪魅容颜,不知迷倒了六界多少花季少女,甚至是少年。

噫!这也太过为老不尊了些。

我伏在地上,瞧着南极长生之位,心中感叹之余,忽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之景顿时迷离了几分。不对,我分明没见过他的容貌,可为何一见他的宝座却又感觉无比熟悉,这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摇摇头,便将那眩晕之感挥去,却闻一嬉笑之声自右方传来:“玄冥啊,你是因渡劫成上神,还是渡劫终于成了一女仙,过于兴奋了?怎么,都不愿起身?陛下这玉石板你都要回味一番?”

随后,那处传来“啪”的一声,似是一折扇合起之声:“玄冥你这兴奋劲本仙也可理解,只是这伏于地双手双足撑开成一‘大’字是何方之礼?本仙怎么从未见过。”

话音一落,只闻各方案几之上,金银酒具噼啪落了一地,足足十来颗葡萄仙果从我眼前滚过,玉箸云碗更是满天飞舞。

唉,果然还是我这登场法式过于惊悚,怕是这满殿神仙竟都看呆了吧。

我的面容隐在一摊形似南海海草的乱发之中,满面苦涩,这该如何收场?偷瞧了眼四方目瞪口呆的神仙,我恨不能找个星墟钻进去。

罢了,既然天乐仙子本就是个疯疯癫癫,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我又何惧什么脸面?疯一把又如何?

我一摆头,也不顾散落满地的首饰,在众仙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从地上跃起,似个疯婆子般口中大喝道:“哪个混账方才捉弄本仙子?给本仙子滚出来!”

噼里啪啦!

一个掌酒仙娥足下一滑,手中酒壶径直飞了出去,淋了前方司命星君满身。司命身前那案几差点被他掀翻,其上的银杯落入下方水神洛湘碗中,桌上瓜果更是飞腾而起,一颗硕大的仙杏竟然砸到了文曲星君的冠上,被其发钗横穿而过,甚为滑稽。

玉皇小儿还愣愣地看着这一切,青华大帝与勾陈大帝一动不动,身躯前浮现各色光幕,将司命桌上满天飞舞的仙果拦下,一个继续拭剑一个继续品酒,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

还未等司命告罪,我心头一念起,方才我跌倒之时似乎踩到了何物,即便以我的星识修为也未能看清,甚至未能稳住身形,这明显是有仙暗算。

我既从未显露真容,应该非针对星族长公主星华的。那暗算我的神仙无非是与那不知所踪“玄冥上神”有什么过节,想让其出丑一二罢了,却暗算到我这星族长公主的头上。

方才似有一仙嘲讽我,或许是他?

我环视一周,便瞧见了一手持折扇的神仙,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一身白袍装束恰是上神级别。这位周身云腾雾罩,顶戴二台,仙气盈满,可偏偏举手投足却带着一股凡间酸儒的气息,一手折扇之上更是桃花艳红,所提之诗亦是不知哪里变来的酸诗,言曰:“采得百花成蜜后,方知辛苦方知甜。”

这仙瞧着便没个正形,与那风流成性的南极大帝也有得一拼,若将二仙放在一处,也是绝妙。

……

北方九辰,应化分精,是为天蓬,天任,天衡,天辅,天英,天内,天柱,天心,天禽也,谓顺支辰,总御阴阳,契合天机,主张造化。天蓬为九辰之首,辅佐九宸上神,即我爹爹总领北方仙界之事,九星之中天蓬,天衡,天任为上神,其余等皆为上仙。

那手持折扇之仙,恰是天衡上神,他精通奇门遁甲,风水相合,以善用奇巧之术闻名,为天蓬大元帅麾下之仙,居天衡宫。

……

我先前并未听闻过仙界还有个玄冥上仙,这天衡与玄冥之间有何过节,我也不甚清楚,只好按着天乐的性情飞至天衡身前,轻咬朱唇,指着天衡的鼻子道:“你是哪个?方才那暗算本仙子的混账是不是你!”

“咳咳。”

天衡被我当面指着鼻子问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似乎也未曾料到我这上神竟然不顾身份,尴尬道:“你……道友哪里的话,本仙好歹……”

一旁的天蓬大元帅神色一闪,眉头皱起:“玄冥道友,你既为北方九辰之天禽星,怎不顾从前情谊,对天衡道友出言不逊?何况玉皇陛下与二位帝君还还在此,你成了上神,便不将帝君陛下放在眼中?”

哼,我偷瞧了眼玉皇,这可真是一道送命之问。看来这天蓬北极四圣真君之首也参与其中,有意思,这玄冥上神怎么如此流年不利,不仅被天族无数神仙所厌恶畏惧,还仙仙得而诛之,也真是可怜。

反正此事源起司命,我便使了一招太极之术,将此事推给紧张万分的司命星君。

我摆出一副听到玉皇“威名”而色厉内荏的表情,慌张地指着司命说道:“你……你问他,是司命星君说我是什么玄冥上神的。”

“司命星君说你是玄冥上神?此话何意?”

天蓬元帅铜铃般大的眼眸一瞪:“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随即他起身转向玉皇,大喝道:“陛下!!!”

整个大殿如同天雷轰顶一般,众仙大惊。原本心不在焉的玉皇被他喝得一抖,回过神来,面色微沉。就在我认为他要发出什么惊天动地之言时,天蓬却俯身行礼:“玄冥本是微臣麾下神仙,如今宴上不知礼数,目中无仙,是微臣疏于管教,微臣愿领责罚,还望陛下息怒。”

息怒?我无语,这天蓬元帅怎么如此言语一惊一乍,本来玉皇还没弄清状况,并无怒意,反倒被你一声大喝给弄怒了才是。

眼见着玉皇望向我,我装作一副被天蓬的大喝吓到的模样,悲从中来,泫然欲泣,哽咽着说:“你你……你血口喷仙!本仙子本来当个天乐仙子当得好好的,一来这仙界,先是莫名成了什么玄冥上神,又在此凌霄殿内大为出丑,这叫什么事啊!我一个小仙女这么好看,又没惹着你们,为何要暗算于我?我才不屑当你麾下神仙呢!!”

“真是的!我看这仙界根本就不欢迎我们这些下界飞升的神仙,说什么四海一家?都是幌子!都是幌子!”

我努力半晌,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依着其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抹,不多时,面上妆容便花了大半,一言难尽。

“陛下……”

“哇!”

我“悲愤欲绝”的哭声震耳欲聋,比之天蓬也不逞多让,径直湮没了他的话语,众仙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皆掩耳而“泣”,感同身受。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想不到,为了演戏,我也会有今日之举。

天蓬作揖定住,愣愣地看着我嚎啕大哭,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玉皇一语未发,目光却转向了天蓬元帅与天衡上神,那二仙对视一眼,亦是十分尴尬,天衡动了动唇,似要解释,却不知作何言语。

见此情形,司命星君本向后缩的身形倏然站起,随后连滚带爬地落入大殿正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着玉皇与二位帝君磕头:“陛下恕罪,帝君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小仙的错,是小仙弄丢了上神渡劫的运簿,以至于到了今日这般情形,扰了陛下宴饮的兴致。”

坐于下方末尾的青莲师兄与芒种仙子亦飞至我身前,挡在我身前。青莲对玉皇施一礼,便将正在“大哭”的我揽入怀中,轻轻拍打我的肩,以示安慰。

我一惊,但此时逢场作戏,也只好顺着他,继续“嚎啕大哭”,颇有滔滔不绝之势。

玉皇神色不愉,问司命道:“这是究竟怎么回事?司命星君,你同本君说上一二。”

司命见我在那处仍然绵延不绝地哭泣,面色苍白似个幽冥恶鬼,哭丧着脸,将他某年某月某日丢失玄冥上神渡劫的运簿,以及后来所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详述一番,便静默不言,似在静候发落。

虽然玄冥上神渡劫成了一女仙之事已在东天门小仙中传开,可其中就是有何内情却不得知晓。听闻司命所述,众仙未曾想其中竟有如此波折,个个皆是唏嘘不已,目光看我这玄冥上神也是充满同情之色。天衡上神与天蓬元帅再次对视一眼,看我的目光也古怪起来,似乎此事发展也出乎他们意料。

的确,一男仙渡劫成了一女仙,渡劫后的神仙还全无前世的记忆。这在仙界千万仙年之中也没出过几回,实在骇仙听闻。

首座那二位帝君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玉皇小儿到底年轻,少了些老一辈帝君们的沉稳,也是颇为惊讶,说道:“竟有如此曲折?她原本是何方神仙?”

“回禀陛下,师妹乃是仙界天乐仙子,由凡界飞升,后因乐理不精下界入琅嬛福地,师从南华老仙。”青莲长揖回道,又回首看了我一眼:“师妹心性单纯,若是扰了几位前辈清净,触怒天威,可否由小仙代为受罚,还望陛下宽宏大量,放过小仙的师妹。”

言毕,青莲一揖到地,长跪不起。

青莲他这么一跪,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瞧瞧时机差不多,便也见好就收,收起了眼泪,对着玉皇小儿哽咽道:“玉皇陛下,小仙根……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玄冥上神,就想……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神仙,研习乐理,虽身份低微,也好过被你们上界的神仙暗害啊!”

“你……你休得胡言!!”天蓬再次大喝一声:“本座与天衡何时暗算于你!”

这声音实在大得紧,难道他想比谁嗓门大么?嗓门大就有理了?

哼,比就比,跟我一个星族长公主比嗓门大,他一个小小的上神还缺点火候。

我继续抬高声音,语带哭腔:“那方才为何我忽觉背后生风,猝然倒地?分明是你们怕我白捡来个上神分了你们的权力,好让我在玉皇陛下与几位帝君面前出丑!”

“你……!”

“怎么,仙界神仙难道还听不得一句实话么?”我死死地瞪着他,似要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

“嘶!”众仙集体倒抽了口凉气。

剑拔弩张之感在这凌霄宝殿中蔓延,一触即发,司命额头之上冷汗淋漓,低声向我哀求道:“上神,算小仙求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啊!再说真要出事了!”

东极青华大帝微微捻了捻他的胡须,看着我笑而不语,勾陈大帝终于从他那柄轩辕剑上抬起头来,颇为好奇地打量我,但却无丝毫圆场之意。

自亘古以来,敢在此至高凌霄殿中大哭大闹的女仙,我怕是头一个,这也足以自豪了。

我奉行“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任那天蓬元帅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摆脑袋,不再看他。

殿中一时冷场,众仙皆向后缩了缩,仙娥们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一个个肃然而立,生怕打搅。因为他们都明白,此番平静过后,必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骤雨。

青莲再次挡在我身前,手已握上他的佩剑剑柄,似乎准备一看势头不对便要带我冲杀而出。而意料之外的是,芒种竟不知出于何意也挡在我身前。她与我非亲非故,本可明哲保身,却竟然选择了舍身取义?

我心中对她大为赞赏,顿生结交之意。芒种掌管二十四节气,与凡间农事有极大关系,若是往后还有幸留在仙界,定与她“把酒话桑麻”一番。

报!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雷声大作,风云翻涌。一殿外守门侍卫奔了进来,他并未察觉殿中紧张的气氛,单膝跪地,铿锵道:“玉皇陛下,南极长生大帝到!”

玉皇神色一凝,道:“宣!”

“是!”

侍卫退了出去,大开的两扇殿门处,一个身影缓缓浮现。雷霆环绕,银蛇狂舞,经行之处捎带的几分雨后初霁的清新,可殿中小仙,尤其是那些仙娥,个个都战栗起来,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玉皇陛下,微臣来晚,还望恕……咦,这殿中,怎得还留了一出好戏给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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