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妹妹

- Chapter 43 -

拳打脚踢下的痛哼声愈行愈远;

抬眼,是目视前方的亓斯攸紧绷的下颚线。

这风雨欲来的不寻常下,闻歆除了紧抓他的领口,再不敢多言一句。

回府的一路,看似相安无事;

亓斯攸仍将闻歆揽抱在腿上,下巴磕置她头顶。

只是,沉默着再无一字半句;

而他的视线,也始终投放在窗外,任由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染上面色。

“三爷,我只是……”

字斟句酌,换来的,却是他食指一点,昙花一现的——

“嘘。”

他不拒绝她示好的轻拥,甚至将她一路横抱着,带回自己院子;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一桶、一桶、又一桶,再一桶的热水。

直到闻歆身上多处,都被洗破了皮;

尤其是被亓斯攸新印上牙印的脖颈间,也是刚被梁苏方贴靠过的地方。

他这才后知后觉,看着清亮的温水里,倒映出的二人,停了手。

而闻歆,自始至终,只咬唇承受,不发一声,眼眶通红。

说到底,借他信任,给他下药,终究是她的错。

深吸一口气,亓斯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把掐上闻歆的下巴,

“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他俯身贴近,借拇指指腹,开始反复按蹭起那冒出血珠的下唇。

而她缩在水中,只留肩颈,整个人颤个不停,

“三爷……三爷不是的……”

他隔着自己的手指,印上一吻,

“闻歆,别说话。”

就听她抽抽噎噎,

“为什么不能说……我只是想去换解药……”

他看她半晌,再开口,意有所指,

“‘换’?你拿什么‘换’?”

“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非要给我下药?”

亓斯攸越是生气,面上越是不显,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温和上几分,

“无论那两个小子怎样,小春她待你如何?”

说着,亓斯攸扯了扯唇角,

“闻歆,我看你不是没有心——”

“什么意思?”

她不解,瞪大了眼睛,

“小春怎么了?”

明明是双方一拍即合的事情,到了高海琛的口中,却成了闻歆以小刀挟持小春;

且,小春的脖颈上,的的确确是有一道不算浅的伤口。

“我挟持小春?”

闻歆荒谬到笑出了声,

“亓斯攸,我当你现在在气头上……”

大力拍落亓斯攸正掐着她的手,

“我请你气消了,去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疼,连着因不信任而泛起的寒,密布全身;

闻歆对上他那双同初见时无异的眼,

“如果查不出来,那我看亓三爷是该好好确认一下,这府邸,究竟是姓‘亓’,还是姓‘高’——”

话至一半,水花四溅。

闻歆被亓斯攸一把捞出,扛上肩,大步向隔间走去。

不顾她的失声尖叫,也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人被大力丢甩至床榻。

面对危险时,想要逃离,那是再本能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举动于正在气头上的亓斯攸来看,是彻底变了味。

头晕眼花未缓,闻歆下意识扯过身下薄被,紧压胸前,就要起身;

可,拢共这么些地方,另一边又贴靠着墙,她还能逃哪儿去。

亓斯攸被她如避洪水猛兽的模样刺痛,抓上闻歆脚踝,毫不费力,就将人拽回眼前,压回身下。

目光自她的脸,开始一寸寸向下审过。

直到碍眼的被面出现,亓斯攸皱眉,伸手就要去拽,换来闻歆尖叫出声:

“亓斯攸!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动作虽停,火却是越烧越旺,

“那要怎么对你?”

二人额头相贴,气息暧昧纠缠,闻歆却惊惧到呼吸不畅。

“歆歆是希望像你对我那样,来对你吗?”

亓斯攸半垂着眼,笑了笑,

“可——你身子骨不大好呢。”

“我没有动小春……是高海琛找上的我……他帮我约见的詹素薇……至于梁苏方为什么会出现,我真的不知道……”

闻歆满面绝望,摇着头,语不成调,

“我只是想借那老相片来换解药……为你和小冬换解药啊……”

他将她的解释,统统屏蔽。

指尖自她唇珠,滑至她脖颈,最后在她泛白的指关节处摩挲了两下,

“你乖乖的,省得吃苦头。”

说完,他吮去她眼角泪珠。

她摇头,

“不可以的……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疑惑,

“不是你说想要站在我的身边吗,为什么会‘不可以’?”

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了——

自然就是“不可以”。

可要她如何开口;

如何在这般情形下开口。

“那好……”

她努力稳住声线,

“就算‘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

就见他戏谑着轻咬了口她的鼻尖,

“怎么会‘死’呢?”

“为什么?”

闻歆问,

“为什么当初没对我下手?”

见他愣住,她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你亓斯攸会唯独对我闻歆,动了恻隐之心?”

她苦笑,

“甚至——失态到连邹信康都察觉了。”

这的确反常;

反常到,根本不像亓斯攸。

“所以——”

此刻,她浅褐色的瞳仁内,只留一个他,

“她是谁?”

那棵凤凰木是为谁而种?

又或者说,那串珠串内的骨灰,包括此刻被亓斯攸日日供奉的佛龛内,究竟是谁?

亓斯攸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覆上她脖颈,

“闻歆,你少得寸进尺。”

语气是难见的平静。

“那就掐死我。”

她握上他手腕,尽是坦然,

“比起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你……亓斯攸,你不如现在就掐死我!”

掌心失力,指尖发颤;

虎口处,是规律而蓬勃的跃动。

他认输,闭上眼,

“你很像她。”

想要收回的手,仍被她紧握。

那时,水墨画一般的弄堂一角,被洗刷褪色;

熟悉又陌生的过往,连同闻歆那因害怕而颤起的细枝末节,被一道成倍放大。

“对不住……是我情绪失控了。”

活了这么些年,能让亓斯攸服软的,约莫只有此刻的闻歆。

他眉心深蹙,将松落的薄被覆好,

“我有个妹妹的,闻歆。”

而那些被小心藏起的碰不得,又被自虐般,提至心口。

颠沛流离的那一年,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二人,流落至江南一隅,艰难求生。

可造化弄人,纵是满身破烂,难掩姿色的小少年仍被路过的达官显贵,一眼看上。

唇红齿白的他,捡起地面尖锐的石块,偷偷藏在身后,紧握在汗热的掌心。

刺目的太阳顶空,迎面打来;

瘦小的妹妹第一次忤逆了他,从人群中冲出,隔断了那道污臭的视线。

记忆中,那最后的、模糊的一眼,是同样不合身的衣衫下,瘦削的肩,单薄的背。

金白的光自小女童身前涌入,将被护在身后的他淹没。

那些自以为被完美掩盖的惊慌失措,其实,都在身后投落的那小片薄影中,暴露无遗。

她那样瘦弱——

瘦弱到,不过将将持平他的胸口。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闻歆仰起头,在亓斯攸的脖颈处,落下见血的一口。

他像是毫无知觉,视线定定,出神喃喃道:

“只那么一眼……闻歆,我对你……便再下不去手。”

即使后来认清,那只是一瞬相似下的错觉。

明明,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甚至宠溺地托了托她因咬他,而悬空的脑袋,

“可那时的那一眼,你真的很像她啊,闻歆……”

可,也只那一眼;

仅那一眼。

闻歆松口,主次倒转。

她跨坐他腰间,俯下身去;

二人唇齿相撞,几乎是即刻见血。

难舍难分下,是萦绕的锈红,以及泪流不止的她。

“妹妹?”

她撑在他胸膛,

“你会对你妹妹这样?”

泪珠砸落,她将薄被扯开,

“你看看清楚,我是你妹妹吗?”

他扶上她肩,拉开二人距离,再不敢看她,

“你说得不错……这若是查不明白,我这府邸,的确是该改姓了。”

闻歆被气笑,

“说破了,点明了,就要同我分‘你我’了。”

一处处点上他留下的痕迹,

“这算什么?”

她捶上他心口,

“这算什么!”

闻歆埋至他颈间,痛哭不停,

“你这个胆小鬼……胆小鬼!”

那想要同以往一般,轻拍她后背手,抬起又落下;

最后,只留一双隐忍握拳,靠于身侧。

而那些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能被淡去的惨烈,终还是鲜血淋漓地被重提眼前。

亓斯攸承认,他就是个胆小鬼;

胆小到,再不能容许任何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出现。

他不敢承认,更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

他害怕;

害怕连着同她二人间的那点日子,都要被追讨、还回。

原来,自欺欺人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原来——

从始至终,说谎的,就不是她。

“亓斯攸,若是我今日不点破,你打算这样模模糊糊到几时?”

得不到回答,她也不强求,只一抹眼泪,

“好,那你告诉我。”

就听闻歆一字一句,

“你是谁?”

见亓斯攸睁开眼,她泪眼迷蒙着笑起,

“亓府的亓三爷,分明没离开过陵南。”

这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一个从未离开过陵南的,为什么会同从未离开过棱北的珍宝阁小公子,于早年间,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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