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55 -
与棱北勾结多年,行事又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陵南的突然发难虽出人意料,却也合情合理。
多日来的雷霆手段,闹得整个湘洲城人心惶惶;
就现下的形势来看,这一回,不将詹家连根拔起,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在陵南的一鼓作气下,但凡同詹家能沾上些许关系的,都无一幸免;
更别提,多年来,作为詹家世交的闻家。
这一团乱的局面中,是了无音讯的邹信康;被带走问话的父母;以及连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的闻府。
本就胎像不稳的闻淑若,在这般环境下,早产了。
万幸的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后,睁开眼,是雨过天晴。
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闻家参与过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样的情况下,陵南倒不如放开手去,省得失了民心还不讨好。
而也正是因着这反其道而行的放任,那些寝食难安的漏网之鱼,一条条浮出了水面。
闻淑若并没有闲情逸致去管别家的事;
尤其是面前早产的小婴儿,弱得仿佛大些的声音,都能将他给震碎。
正准备去呵止那一门之隔的散言碎语,却听那婆子话锋一转,聊起了詹家。
“我看啊,当初那样匆忙就将人给喊回来,分明就是为了遮丑。”
“你还真别说,若不是这次出事,这肚子,可是被瞒得严严实实。”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算起来同我们家小姐差不多时间……”
“嗐,我们家小姐不也没正式同姑爷成亲?半斤八两的……”
正蹲在角落,嗑着瓜子的两个婆子一转眼,对上无声站定不远处的闻淑若,吓得二人一激灵,忙不迭跪倒在地,满地的瓜子壳磕上脑袋。
在两个婆子的七嘴八舌下,闻淑若才算是将詹家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应是缺少关键性的证据,詹家仍是被看押的状态;
而詹素薇许是因怀有身孕,被单独留了下来。
闻淑若越想越不对劲。
詹家今日的处境,除开詹父的贪婪,与詹家大少爷那目无王法的嚣张,可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来,与之结怨的人,也不少。
既然如此,这样一个落井下石的绝佳好时机,那一个两个的,又怎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
更别说,对詹素薇手下留情了。
思前想后,对这一同长大的儿时伙伴,闻淑若始终是狠不下心来;
草草收拾了一番,便准备出门。
行至半道,却被院内的丫鬟拦住,支支吾吾好半天,这才颠三倒四地将话给说清楚。
原来,詹素薇不知因何早产,且孩子迟迟出不来,她跟前的贴身丫鬟曾在昨日冒死偷溜出来,想找闻淑若救命。
但,自身难保的闻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直接将人,给拒之门外。
知晓全部后,火急火燎赶去的闻淑若,恰巧迎上了那婴儿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丫鬟见到闻淑若,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抱着怀中的婴儿,就这么直直朝她扑跪去。
就这样,简陋的屋内,满室的血腥气下,闻淑若接过那小小一团;
皱皱巴巴的,连眼睛,都没睁开。
可当后来,帮着收拾的闻淑若,亲眼见到昏死过去的詹素薇身上那些惨无人道的痕迹时,她才明白,这孩子,为何会早产。
她只字未提,只爱怜地亲了亲那小小一团的额头,就这么连续来了多日。
一开始的詹素薇,只当是看不见,整日目光发直,视线定定地缩在床角;
直到——
“滚!我让你们都滚!”
闻淑若这几日带来的,约莫都被詹素薇给砸了个精光,
“我不要看见她……我不要看见她!”
提裙小跑而去,闻淑若刚跨进一脚,就见詹素薇趁着丫鬟弯腰收拾满地狼藉时,从地上捡起尖锐一片,直冲那襁褓而去。
闻淑若飞扑上前,将人给撞开,奈何还是詹素薇距离上占优;
瞬间,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响彻满室。
血流如注的伤口下,是柔软的被褥在眨眼间,被染成刺目的红。
“詹素薇!你疯了!”
闻淑若慌里慌张,抱起婴儿就要离去。
“惺惺作态……你给谁看?”
察觉詹素薇想再动作,一旁的丫鬟连忙制止,她索性也不挣扎,只怨毒地看着被闻家下人抱走的那一团。
“既然闻家大小姐如此心善,不若就将那个怪物带走?说是你生的?”
詹素薇“咯咯咯”地笑起,
“反正你不也生了个孩子,就说是双生胎咯——”
扭曲的一张脸上,让人一时分不清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等不及深究詹素薇的古怪,闻淑若直道:
“疯了——都疯了。”
就急忙离去。
可当满身的血迹被擦净,那婴儿睁开的,却是灰蓝色的一双眼。
医师笑眯眯地任由小小一团,抓握着自己的食指,
“左耳后的伤口虽深,但那只是道外伤……”
她逗弄着正咿咿呀呀,朝她笑起的她,
“里头的血若是止不住……”
医师敛了笑,沉沉叹出口气,
“这孩子怕是撑不过几日。”
抚上她特别的眉眼,
“多好看的孩子啊……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好看?”
笑着笑着,詹素薇蓦地抽出不知何时藏起的瓷器碎片,朝抱着婴儿,企图唤回詹素薇些许真情的闻淑若冲去。
就听被人拦下的她,歇斯底里地吼叫:
“闻淑若,你赢了!你赢了!你赢了还不行?”
她被强按在地,
“从小到大,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也只看你?”
詹素薇失神,像被抽走了魂魄,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闻淑若抱着孩子,企图上前;
她唤她:
“素薇,无论如何,孩子……”
“孩子?”
詹素薇尖声开口,
“为什么明明不是亲生兄妹,生出来的还是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说完,就开始抓着一头糟乱的头发,尖叫捶地不止,
“报应!都是报应!报应!”
詹夫人并不是因着旧疾复发,才急唤女儿归家。
那时,如同牲|畜般全身赤|luo,被詹家大少爷锁在床上的詹素薇,对上满脸嫌恶,以帕掩鼻的詹夫人时;
眼里的希望,就这么一寸寸灭下,只留迷茫与不解。
“当年,我就不该轻信那老道士的话。”
詹素薇从来就不是詹家亲生的孩子,只是当年唯一的儿子病重,詹夫人又笼络不住丈夫的心,为此上山去求签的途中,捡回的弃婴。
也是在捡回詹素薇后,唯一的儿子逐渐康复,詹夫人与丈夫间的关系,也一日日缓和;
尤其是,詹家的生意,如日中天。
这让詹夫人不得不好好对待这个被定言“能旺詹家的贵人”。
詹夫人不知何时被儿子听去了这个妹妹的身世;
总归,这个当哥哥的,觊觎了,不是一日两日。
“好吃好喝地养了你这么些年,也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一挥帕,一碗乌黑的汤药被强行灌进詹素薇的口中,
“歇了旁的心思,让我儿子舒坦,才是你该做的。”
说到此,詹素薇顶着满脸泪痕,重复着詹夫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
“真当自己是詹家小姐了?”
说着说着,满是迷茫,
“那为什么他们都清清白白地在牢内,留我……留我一个非詹家人,在这里被他们折辱!为什么!”
詹素薇双目充血,一把掐上蹲身上前,想要开口的闻淑若双肩,
“如何?你满意吗?是不是赢得很彻底?是不是?是不是!”
闻淑若不曾想会听到这样一段过往,见詹素薇油盐不进的模样,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
临跨出门前,却听身后的詹素薇高声开口:
“闻淑若,你少装模作样的了。”
她咬牙切齿,
“明明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都使了,你还来这儿装什么好人!”
回程的一路上,心乱如麻的闻淑若眼皮直跳个不停。
正感慨着怀中婴儿的乖巧,却惊觉,少了自家儿子的啼哭。
“被姑爷抱走了。”
奶娘不解地看向满面惶恐的闻淑若,
“先前姑爷回来过片刻,说带着小少爷去找您了。”
一眨眼,过去大半月。
疯了一般找寻自家儿子无果的闻淑若,正心灰意冷地呆坐庭院;
抬起头的她,却同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对上。
消失许久的邹信康回来了,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个男婴。
没过多久,詹家伙同棱北,意图造反的证据,被陵南得到;
而闻家,作为证据内的同伙,亦在劫难逃。
任闻老爷喊破喉咙,也没人信他从未参与。
期间,闻淑若一副失了儿子,失心疯的状态,抱着怀中的婴儿不离手,时不时还神情呆滞地磕撞着墙面。
而察觉不对劲,及时避开的邹信康,于一个深夜,再次出现在牢房内的闻淑若面前。
“若若,一切都已打点妥帖,待我将岳父岳母救出,我们一家人就远走高飞。”
说着,邹信康伸手去扯襁褓,却被闻淑若警觉躲开。
“若若,这不是我们的儿子。”
他指了指被丫鬟抱在怀中的男婴,
“那个才是。”
见闻淑若神神叨叨,紧抱不松;
动作间,露出了怀中婴儿的大半张脸。
是常见的黑色瞳仁。
“都和你说了,你那怪胎女儿,早就因着脑内的伤夭折了,你非不信。”
火光下,是变形的暗影投地。
“那闻淑若呢?”
她问。
月黑风高的山间小道,丫鬟挣扎两下,便不再动弹;
热血溅撒进一旁的枯草堆内,打盹的车夫,再不能向雇主汇报闻淑若的一举一动。
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间,只有满脸血汗的年轻妇人,抱着襁褓中灰蓝色瞳仁的她,正仓皇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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