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墙角算什么君子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徐星轸抬手,用剑挑开帘子。
“你!”
“很不巧,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全听到了。”不等他张嘴,徐星轸便硬顶了回去,“荆国公歪曲事实,背地里羞辱别人,哼!也不过是小人作为罢了。”
李澈一心虚垂眸,但又碍于情面道:“怎么?我说的哪句有问题?”
“没问题。”徐星轸气极反笑,电光火石间想出了绝妙的还击策略,“荆国公说的句句属实,我承认!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鲜廉寡耻的人,喜欢对有钱有势的男子投怀送抱。但我事先讲明一点,不是所有有钱有势的男人都能入我的眼,比如荆国公你……”
她故意拖长音,观察这眼前这三位公子哥的反应——那叫一个生动活泼!
一个张大嘴巴,极其震惊,一脸不可思议,另一个挑眉勾唇暗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最后那位憋着气,满脸涨红,恨得咬牙切齿。
“忘了说了,我对你毫无兴趣,你这人不过金玉其表,看起来嚣张跋扈罢了,实际上就是个整日戏曲话本子看多了的嫩瓜蛋子,无时不刻不在意/淫着从天而降,做解救万千失足少女的大英雄。”
李澈一这边的防御早就是千疮百孔,但还是不死心地来了句:“你敢说那晚不是你主动投怀送抱?你本可以不管我,随我去死的。”
“哦,说起这个,我不过是为了你的钱……”徐星轸突然想到什么,又补了句,“已经花光了。”
“那你今日在我跟前装的逼不得已,楚楚可怜,你……”
“为了博公主眼球而已,为你?实是没必要!”
不知是上天故意安排的戏剧性发展还是如何,徐星轸话音刚落,紧跟着传来的,便是杜鸣鸾的一声:“徐娘子,公主有请。”
杜鸣鸾猜测这徐娘子定是在荆国公帐中,岂料进来便见到眼前这一女剑挑三男的场景,明显愣了一下,“这是?”
徐星轸扭头,便见一个女官打扮的人走到跟前,她持剑威严,显然是个练家子,对比同样持剑的花架子徐星轸,实力不在一个层级。
李澈一正窝着火没处发,杜鸣鸾这一传话好像更坐实了徐星轸的诡计,他怒道:“杜大人,这可是我的人,你请之前不先招呼我一声?”
杜鸣鸾莫名其妙被他的火力波及,但很快就反击道:“公主想请谁,又何须过问荆国公?况且能得公主赏识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一般人都不会拒绝的。不如你去问问徐娘子自己的意思?”
话到后半句时,她的眼睛瞥向徐星轸,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暗示。
我他娘的还用问她?她心早飞了,爷就是个笑话!
“少给我扯别的,我李澈一要的……”
李澈一说了什么,徐星轸根本没有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杜鸣鸾说的那句“天大的机会”。
或许……
徐星轸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剑,它代表了力量、权力、自主……
她再也不想寄人篱下,过那种任人鱼肉的日子了。
“那就烦请杜大人带路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却惊起了周遭无数的水花。
李澈一突然有一种被背刺的感觉,他是说过叫她抬眼望望向上爬,可她却是真能耐,转头就攀上了公主的高枝儿,她不会真以为那儿是什么富贵窝吧?
“你见识浅,我能理解,但我也明确告诉你,上头坐的那个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连自己的亲儿子,甚至她自己都可以出卖掉的人,你以为跟着她能有什么好处?你无才却空有一副皮囊,只能做她手底下被倒卖的资源。”
他这么一番贬低,听的徐星轸也是怒火中烧,“荆国公自己出入风月场所惯了,所以看谁都是卖弄的红粉娇娘吧!”
“你根本不懂这个圈子里的纷争,今日你同我出尽风头,与她的预想背道而驰。你以为你真能得她青眼,不过鸿门宴罢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公主高高在上,鲜有垂眸看底层,可说出来,味道却全变了,徐星轸只当他贬低自己,不配被人抬举,愈发气愤。
“我这平民百姓自然不懂荆国公你这个阶层的纷争,但我知道,我不会一辈子屈居人下的。”他这几番话下来,完全刺激到徐星轸,本就摇摇欲坠的少的可怜好感瞬间倾塌淹灭,她冷着脸,铁了心要跟他做对。
“如果不是我,你能站在这儿?”李澈一气到口不择言,他吵不过徐星轸,只能揭人老底,“别忘了一个时辰前,你还在做什么?跟着她你只能重操旧业。”
“跟着你这样的男人,我才只能出卖色相。荆国公很爱当救世主,但很可惜,这世间多的是不平难事,你想当然的苦难拼凑不出它的万分之一,揣测、臆想……这就是你怜悯我们这些底层人的方式吗?”
徐星轸走出几步,听到李澈一在身后说道:“徐星轸,你今天敢踩着我上去,我日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
两人自那日闹得不欢而散后,半月不见,不过想来,他们本就云泥之别,理当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公主既没有像杜鸣鸾说的那般做慧眼伯乐,当然也不似李澈一讲的那样变洪水猛兽。
那日,她只叫她抬头,端详几眼后,来了句:“不像。”
徐星轸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问。
不过,好的一点是,在退下的时候,徐星轸生出了一个绝佳妙计,帮自己脱困。
“杜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鸣鸾还在疑惑公主今日为何会做出这种决断,重拿轻放实在少见,因此,在徐星轸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也罕见的走神了。
“徐娘子有何指教?”
徐星轸双手奉上宝剑,道:“我本是一山野村姑,自幼少教,听闻玉京女子英姿焕发,今日得见,果真如此。荣耀加身如天后陛下,金枝玉叶如公主殿下,就连杜大人这样的女官也是不让须眉,尽显女儿本色,我实是仰慕敬佩!此剑于我如废铁,可于你却是虎之添翼。宝剑自当配英雄,还请杜大人务必收下。”
“送我?”杜鸣鸾被她搞得摸不着头脑,但也确实眼馋,习武之人哪有不爱利器的?
“请杜大人收下。”
“这……”杜鸣鸾被她奉承的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年多的是想贿赂她攀上公主的,可真少见到送礼送到心坎上的。
她爱红粉胭脂,也爱刀枪棍棒,可世俗总是给女子贴上标签,哪怕她已经做到如今这般,地位、俸禄远高于大部分男子,却还是有人觉得一个女人,其他的都先不论,不成婚不持家就是失败,并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她爱舞刀弄枪,又跟了个手段高明的女上官,熏陶的自己也厉害太过,这才把男子都吓跑了。
这天下男子难不成都下沉到粪坑里了?偏要拉着女人一起沉沦。那好马都知道要配个好鞍呢,那人不知道要往高处走,攀高枝儿吗?也只有狗才会在粪坑里捡屎吃!
徐星轸见她犹豫但却明显松动的表情,紧跟着来了句:“姑姑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与我交换佩剑?以剑明志,他日,我也想像姑姑一样,名扬天下,主宰自己的人生。”
她这套真真假假,半吹半实的说辞打动了杜鸣鸾,于是她只思考了一会儿,便爽快地答应了。
徐星轸抱着杜鸣鸾的佩剑,勾唇暗笑,一副计划得逞的模样。
从前她人微言轻,遇事不决,只能鱼死网破,可现下有了公主做幌子,狐假虎威也能震慑震慑旁人。
周世存和周正勋爷儿俩还想着晚上的鸳鸯梦呢,岂料离远便瞧见抱剑的徐星轸。
徐星轸有时也佩服自己胡说海吹的本事,拿着荆国公的金铤就说是公主所赠,并顺势胡诌了一个东隆大街客商地下监察会,明明白白地扯犊子。随后,她又拿出杜鸣鸾的佩剑,指着上头刻的‘薛’字,诓骗他们说自己得公主青眼,日后算是她的幕僚,会不定期地向公主汇报秘密情报。
皇姓在上,哪怕有人存疑,也不敢深究细察。
何况这还秘密情报……周世存听完后,贼心彻底死了,生怕这死丫头万一在公主跟前儿胡说些什么。即便他有卢桓撑腰,但这腰杆子能硬得过陛下亲女?
谁都料不到,短短几天,便有了这般机缘。
徐星轸当晚就迫不及待地搬出了周府,因为近年关,还硬要搬迁,还被秦枫眠骂了两句,不过她有公主这个泰山压上,也就只是挨了两句骂。
说来也巧,她本想厚着脸皮,到曲嘉茗的店铺里借宿两天,可找人帮忙打听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听闻有了房源。
“为何要价这么低?”曲嘉茗做生意多年,还是有些敏感性的。
“听说是……”那人支支吾吾,明显有所隐瞒,“要不我再找找?主要东隆大街这边都是客商店铺,少有住房。”
徐星轸瞧他那的表情,压声问了句:“是不是房子里死过人?”
见那人一脸心虚,答案显而易见,曲嘉茗直接暴起,揪住那人的衣领子,骂道:“你他大爷的耍老子是吧?”
“不不不!我没有!”
“还跟我嘴硬是吧,你这人……”
“哎呦曲老板,我真没骗您!您在客商这块儿的名头也是响当当,我怎么敢瞎扯。哎……这房子地段好,布局好,价格低倒不是因为死过人,只是……只是之前归属逆党名下,荒了许久,直到去年才拆封售卖,也不知是赐给哪位达官贵人,现在又不知何原因,硬要挂出去。”
“逆党?”
“就继元三年的那起,规模巨大,牵连甚广,从玉京杀到筇州的那边……什么有罪的无辜的,沾边就死!”
徐星轸面色凝重,她可太知道这个了,早在娘胎里,她就卷入其中。
“哎呀……不敢说了不敢说了,这可是禁忌。”
“就这个了。”徐星轸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