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事情,早些年,她倒是经常听秦枫眠提起,但也都只是喊冤,细节什么的不大讲。
而且更奇怪的是,每当徐星轸主动问询,她便一反常态的暴起,似乎连带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憎恶怨恨。
长此以往,徐星轸也不敢多问,只晓得一切灾祸的导火索来自玉京,来自某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此宅坐南朝北,外看小巧玲珑,内里五脏俱全,委实不错。
可唯一叫人想不通的是,像这种类型的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逆党权臣的风格,位置又是在商街闹市,与那所谓的上流名品格调毫不相干。
但架不住价格便宜、位置隐秘、布置到位。
徐星轸急匆匆离开周家,只带走了一些必需品,这一下,倒还省了她置办新物件儿的钱和精力。
“有事就来找我,穿条巷子就到,记得锁好门。”曲嘉茗再三嘱咐,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好端端地为何搬出来,但她既有所求,作为朋友自然当仁不让,“今日太晚了,明儿一早去招几个丫鬟仆役什么的,你一个人住,实在是……”
“没事的,不用这么张罗。这片儿住着的的女商客居多,而且入夜宵禁后,更是重点巡逻区域,很安全。”
“那好吧,这些琐碎事改天再说,现下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嗯。”
目送曲嘉茗离开,一直过了好久,徐星轸才转身进屋。
“怪不得人人都想攀权附势,是好使,金凤凰身上掉下来点金屑,都够我们这些蝼蚁拼搏半生。”徐星轸数着剩余的金铤,既庆幸又后怕地说道。
她将一支素钗埋进土里,这原本是一对,可如今却形单影只。
“萤心,好姑娘,原是我对不住你,多在奈何桥上等等吧,寻一个好时候投胎,莫要再来这个吃女人不吐骨头的时代了。”
这丫头跟着自己没享上一点福,最后还落了个不见尸首的结局,明明只要老天爷再宽限给她两天时间……
风雪停息,玄月高挂,屋内烛火摇曳,偶有噼啪声,今夜难得安枕。
更衣时,徐星轸看到勾在腰带上的金线,正疑惑这玩意儿哪儿来的时候,猛然想到李澈一那块破碎掉的玉珏,这金线正是缠在穗子上头的。
人在怒意上头的时候根本难以思考,只有冷静下来才能细盘。
与这公子哥的短暂相处,她能感觉到他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坏人,可既做权贵,必然是一身的臭毛病。此人不仅嘴巴毒,还好色了些,又特别爱“救风尘”,但若只论迹不论心的话,他出手阔绰,又实实在在地帮助到了她,若真是一竿子打死,又未免有些太过武断。
不过事已至此,玉珏也已经物归原主,往后她便是与他便少了纠葛,这样很好。
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安置妥当后,见见曲嘉茗说的那个师傅,学些傍身的手艺才是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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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一那日被徐星轸骂的毫无还击之力,在兄弟面前颜面尽失,好不容易在家老实几日,又被公主安排和崔时滢见面。
她跟太子之间的那些纷争,他不屑掺入,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天后上了年纪,又被公主哄得,整日醉心养男宠,甚至放权给他们。而这些小白脸又多是公主府出来的,太子当然急了,保不齐哪天就被废了。就这都还算好的,如果严重些,他连小命都没了。
此番陷害温孝节谋逆下狱,多半就是太子爷搞的。
但也确有成效,再昏聩的人,听到“谋反”两个字也会警醒起来。毕竟没有哪个活着的帝王,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逼宫,所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只是这温孝节也真倒霉,本来就是一个文弱公子,早与河东冯家有婚约,但只因姓温,便被他姑母,如今的天后陛下,棒打鸳鸯。而那冯姝华也是用情至深,直至今日也未曾婚嫁。
温孝节“嫁”给公主做驸马都尉的这些年也是受苦,满京城出了名的绿帽王,平日不常出府,不爱结交,老老实实做个怨夫,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名画瓷器什么的,可就是这个小爱好,最终害得自己坐牢子了。
说是被卢少卿在钟思楼当场抓获,这温孝节常借买卖名画之便,与冯姝华幽会,二人咒骂天后陛下,还找了仙师寻些厌胜之法。
这种事情原本可大可小,全看天后决断,可偏偏冯家深得天后宠信,女娘儿郎都在禁军里担任要职,这群人要想谋反,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通奸是假,和公主有牵扯倒是真的。
再者,卢少卿当日保密工作做的不好,如此丑闻早已广为流传,桃色或是谋逆,大家讨论不休。天后若任由事情发展,最后假的也成真了!
故而,温孝节和冯姝华当即被扣押,至于冯家和公主府,近些日子也被搅得不得安生。
李澈一倒是想笑,他卢少卿手段那么高,又在天后身边多年,所以除非故意,否则怎么会漏风?这个歪屁股的,没什么立场,谁有利所图就站谁,瞧着新进的颜氏兄弟霸着天后的宠信,唯恐自己地位不保。而他素日又常跟公主作对,如今只能傍上太子,陷害温孝节。至于温孝节,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公主。而一直孝忠天后陛下的冯家,这个时候把他拉拢过来或拖下水,对真想谋逆的人,都是个好机会!好手段!
不过公主也是老辣,这个时候,没有自乱阵脚,也没有脑袋不清醒去给温孝节求情,或是趁此机会拉拢冯家,面儿上倒是一如既往地荒淫奢侈,私下里的小动作也够明智。
李澈一并不认同褚梁玉说的那样,卢桓是被天后派来的,反倒更相信是公主向天后哭诉自己错付温孝节,主动求恩赐,她就是这样,睚眦必报,哪怕自损八千。
但她也确实够厉害,不枉平时下那么多围棋,走一步望百步的。如此情景,不管结果好坏,冯家以后都不会是利器,放弃这个死棋,寻找崔家的确是妙计。
这崔东亭因早年的伤病退下战场,被安置在京城养老,落个清闲官,平日看来毫不起眼,可人脉广,关系网复杂。当年谋逆一案,禁军势力削减,靠着退下来的灵西军才满了编制。若真论个儿,冯家那几位都排不上号,谁见了崔东亭不叫一声大前辈。
“老太婆子眼睛可真毒!崔家就那么一个宝贝闺女,硬叫我去霍霍。”
李澈一捏着手里那块碎玉,翻来覆去地盘,他当然知道拉拢崔家是必要的,若公主府没了,他国公府也得跟着玩完。可他就是不想这么窝窝囊囊的,叫老太婆子赢得太顺利,非要梗着脖子嚎两声。
褚梁玉就老说他,“你这人,整日喜欢搞些没必要的傲气,都注定要吃屎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谁也瞧不见,偷摸地一口吞了了事,谁跟你似的。”
“你懂个屁,老子就算是死也要花团锦簇。”
他今日便是和崔时滢约见在钟思楼,听她说,今天这里有个义卖,前些日子,南郡遭遇雪灾,如今民间各地都组织募捐,她也想参与参与。
这崔娘子的确是个有个性的奇人,他不但不排斥,反而意外的喜欢,可这种喜欢却无关风月。
想到这儿,他手上盘玉的动作减缓,伸着指头弹了弹玉珏下的穗子,莫名地想起某个张牙舞爪的人。
她居然骂他装腔拿调,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他觉得贵胄子弟做到他这份儿上,已经是罕见了,遍京城还有谁会像他一样劝人从良,见面就给金子?那王八蛋多了去了,光他听说的荒唐事儿都多到难以启齿。
“荆国公等候多时了。”
崔时滢掀开雅间的帘子,打断了李澈一的念想。
她今日穿了女装,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李澈一不是多懂,只觉得像兔子耳朵,尤其她还一身月牙白,戴了两个粉色耳衣,远看毛茸茸一片,根本欣赏不到衣服上那用金线勾勒的繁复花纹,低调奢华到只剩低调了。
“收到你的拜帖,说实话,有些意外,我早听闻荆国公的风流韵事,谁知这么快就寻上我,上次那个小娘子呢?怎么不见带来?”
“想必你也听说过温孝节下狱的那档子事儿,我说明白了,就是公主逼迫我与你见面,顺道给你搞晕了弄上床,生米煮成熟饭,讨你爹的好处。”李澈一打断她,顿了片刻后,又开口,“上次那个小娘子惹了我,乱棍打死了。”
“哦,是嘛!”崔时滢见他这样说,十分拙劣地表演了一下震惊,随后挑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抿嘴喝了口热茶。
见她这般姿态,李澈一纳闷了,“你不意外?”
“意外什么?是你我的事,还是你与她的事?”
“怎么,你看上她了?你是……”李澈一十分认真地问道。
“哈哈哈哈。”崔时滢差点喷出来,“你果然有意思。”
“不然解释不了,一个女的听到我这种言语骚扰,早就把热茶泼我脸上了。”
崔时滢大笑,但又不接他的话茬,突兀地说道:“你把她乱棍打死,那我刚才在楼下遇到的是女鬼来索命咯?”
“她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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