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久微微抬起头,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
那里,零正安静地站着。
她全身被洁白的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套着松垮的衣服。
唯一露出的眼睛正注视着这边的一切。
零问:“久......不会有事吧?”
久转头看向她,嘴角微微一挑:“肯定不能啊。”
“放心吧,现在只要等她醒来就好。”
零点点头,没再问,只是静静注视着那片被封印的血雾,眼神微微动了一瞬。
老奶奶这时也缓缓侧头,看了看零,又看了看久,最后视线落回那片血雾,道:“这个时代代表着叶子的八位孩子,已经要出现了。”
久闻言,眸光一凝,转头看向老奶奶:“现在,不是只有两位么?”
老奶奶摇了摇头,目光透出几分说不出的深意:“不,是四位。”
“永夜城的四位,已经重现了。”
久神情一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讶然:“您找到......‘元’了?”
老奶奶淡淡地笑,声音不紧不慢:“不是我,是你。”
话音落下,久的目光缓缓转向红雾深处那道静静悬浮的人影。
那是言久。
老奶奶看着那影子,轻声念着那个名字:“言久......言久......”
她似笑非笑地说:“你这孩子,倒是会取名字。”
久微微一挑眉,神色有些无奈:“不是我,是她。”
老奶奶听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爆炸声从外传来,剧烈的震动顺着墙体一路传入这里,连脚下的金属地面都微微晃动。
老奶奶轻声开口:“你这孩子,身为一个组织的大家长,也不担心担心外面那些孩子?”
久只是耸耸肩,语气轻飘飘:“城主您老人家都在这儿,不担心那些官方部队被干掉。”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奶奶道:“这事啊......我可不会出面战队的。”
“联邦那群老顽固,一个比一个烦人。”
久闻言,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就随她们去折腾吧。”
“反正.......”
她看向那片被镇压的红雾深处,“该醒的,迟早会醒;该安分的,也终归要安分。”
而此刻,封印阵心,叶九静静悬浮再那片血雾中。
她眉头紧缩,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
血雾将她笼罩,一丝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地在她体内缓缓蜿蜒。
不再翻涌,不再肆虐,却也未曾熄灭。
在那光与影的交汇处,仿佛能听见阵阵回声。
一声,一声,缓慢,却无比坚定,似是心跳,又似呼唤。
无边的红雾,仿佛无穷无尽的深渊。
一片静寂,天地没有界限,连呼吸都被血雾所吞没。
这里只有她一人。
叶九静静立在雾中央,呼吸微微急促。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
那声音在雾里格外清晰,这世界只剩下她与这心跳声相互回应。
她抬起脚,迈出一步。
雾没有波动,只有缕缕微不可察的血光微微流动,如水流般拂过脚踝。
叶九没有停下。
她继续走。
一步、一步,像是当初在海月空间那边无边黑暗中一般,一直走,走到不知何处,也不知要去向何处。
不知走了多久。
久到连那阵阵心跳声,似乎都渐渐模糊成一道道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回声。
直到——
前方的血雾,忽然微微变浅,撕开了一道缝隙,血色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轮廓。
那是一座房子,半隐在血雾深处,轮廓模糊。
它静静立着,屋檐被血光镀上一层淡淡光晕。
像是等了她很久。
叶九缓缓走近,血雾在她身后轻轻闭合。
她抬头,看清了那房子的全貌。
是她的家。
那座她与妹妹从小到大一直住着的房子,熟悉的灰白色外墙,斑驳的木门,甚至门口阶地上一块松动的石块都在这里。
房门前,那个小小的花坛也在。
几朵紫罗兰低垂着头,在血雾的映衬下更显幽韵。
也许是八朵,也许是九朵。
叶九没有细数,她只是看着,眼神深深陷了下去。
她走上前,停在门前。
伸出手,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木门后,传来一声带着疑惑的声音:“......谁啊?”
话音刚落,门被拉开。
叶九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后,正盯着她。
是一张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人同样有着红白混合的发色,红棕眸。
只是那发比叶九更红,眸色更棕。
两人隔着半开的门,目光相接。
那人微微歪了歪头,笑着说:“姐姐是出门太急,忘记带钥匙了么?”
叶九看着她,慢慢吐出一个名字,声音微颤:“......阿璃。”
叶璃眨了眨眼,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像是笑了:“快进来吧。”
她侧身让开门口,屋内的光透出来,叶九抬脚走近。
屋里,是熟悉的客厅。
干净的木质地板,暖黄色的沙发,桌上摆着两只玻璃杯,还有乱七八糟堆叠的图纸。
墙上挂满了照片。
只是。叶九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只是空有相框,没有照片。
她没问,叶璃也没说。
两人就那么默契地不去触碰那个空白。
叶璃拉着叶九坐在沙发上,说道:“姐姐,我想给你看看我最近的灵感。”
她翻开桌上的图纸,眼睛亮晶晶:“这是我那个游戏的新设计,还没完工,但我想先给你看看。”
叶九垂眸看去。
那画面中,是一个个穿着破烂、面容模糊的人,踩在一群穿金带银的人身上。
那些穿着破烂的人,肩上扛着一个个影子,高举着一张残破的布卷。
而在那画面最上方,赤月正悬挂在夜幕之上,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
叶九眼神一动,手指捏在图纸的边缘,没有说话。
叶璃却像是没看见她的神情,笑了笑说:“这是新游戏的开篇。”
“我想讲一个故事,关于‘崩坏’,也关于......‘重生’。”
“明明大家......都是人。”
“可为什么,有钱人要踩在贫穷的人身上,压榨贫穷人的劳动力呢?”
她抬起头,红棕眸中闪着一抹隐秘的亮光:
“所以,在我这个游戏的剧情里,我想让这个食物链,崩坏。”
“让贫穷的人,踩在有钱人的身上。”
说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图纸,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踩得越高,越好。”
一瞬间,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叶九的目光微微垂下,看着那图纸。
那赤月悬挂在上方,冷漠地注视着所有的颠覆与崩坏。
她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却没有说话。
叶璃看向她,眼底的笑意依旧温柔。
“姐姐,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明明大家都有血有揉,为什么偏偏要有那么一道无形的高墙?”
“我想把那堵墙,拆掉。”
血雾从门窗的缝隙中渗进来,缓缓往两人的位置爬了过来。
叶九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叶璃,看着那张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脸,红白色的发丝在灯下微微闪动。
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着。
“咚......咚......”
那声音仿佛又变得清晰起来。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
“......你一直都在想这些吗,阿璃?”
叶璃闻言,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嗯,一直都在想呀。”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想看看,世界真正翻转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那这个‘崩坏’和‘重生’的主题,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
“让那些有钱人,不是喜欢用贫穷人做实验么?那就让她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工具,叛主。”
“让她们亲手打造的利刃,反过来刺向她们自己。”
叶九说:“那,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叶璃她抬起眼:
“姐姐啊......”
“你永远都是这样,总喜欢对别人抱有善心。”
“自私一点,不好吗?”
她声音轻轻的,却又透着一股古怪的偏执。
“小时候,我们吃不饱饭,只能去餐厅后面找有钱人吃剩的残羹剩饭。”
“给有钱人打工,工资被克扣,强迫性加班。”
“姐姐生病了,还要在医院的点滴架旁,一边打挂瓶,一边给她们整理文件。”
“那时候啊,可没见她们谁......对我们有半点善心呢。”
她抬手,指尖在图纸上滑过,无声地将那些线条重现描绘。
“所以,这一次——”
“我想把她们造出来的刀,反手......架在她们自己的脖子上。”
叶九听完那些话,沉默了片刻。
半晌,她开口:“阿璃,不管是有钱人,还是贫穷人。”
“她们,都是‘别人’。”
“别人,没有义务要帮我们。”
“也没有义务,要给我们善意。”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只靠翻转就能改变。你想让它崩坏、重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再重生一次,它未必会更好。”
她指尖轻轻搭在桌边,轻声叹息,眼神一如既往的透彻清明。
“……因为‘有钱人’和‘贫穷人’都只是人——”
“而人,本身就不是完美的东西。”
叶璃听着,依旧笑着。
她低下头,敲了敲桌上的图纸,似乎在细细咀嚼着叶九的每一句话。
“嗯……姐姐说得对。”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也不是靠翻转就能改变的。”
她语气很轻,眉眼弯弯,温温柔柔。
可下一句,音调微微一转——
“可是啊,姐姐……”
“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世界变得‘更好’。”
她抬起头,红棕色的眼睛在血色光辉里透出近乎疯执的亮光。
“我只是想……看她们翻过来、再倒下去。”
“看她们亲手掀起的风浪,把自己吞没。”
——
轰——
屋子里那原本还温柔游走的血雾,猛地震荡起来。
像是被她这一句话点燃,翻滚着从门缝、窗缝渗入,汹涌如潮。
房间的每一寸空间都被红雾填满,甚至连光线都染上了妖冶的血色。
可就在那片血雾中,唯有叶璃与叶九所在的沙发周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
血雾在那层屏障外翻涌、激荡,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她们的身影。
叶璃只是看着叶九,嘴角的笑容淡淡的。
“姐姐……你啊,总是太温柔了。”
她微微歪着头,声音轻飘飘的:
“有钱人又如何,贫穷人又如何?”
“我只想让——”
“所有人,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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