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万千种旖旎,沈新乔也没心思,浑身上下汗臭加地沟油黏腻的污臭,他连洗澡都怕弄脏自己家浴室,恨不能跳江洗个痛快。
“我先洗个澡。”沈新乔换了拖鞋领他进屋里,“厨房在那边,你饿的话自己做点吃,顺便给我炒三个菜,冰箱里有。”
杨林森笑,“你是一点也不客气,炒菜要时间,下面条吃吧。”
“不行!”沈新乔严厉制止,指自己的脸给他看,“一个月之内我都不想吃面条。”
“知道了,你等会,”杨林森叫住他,“胳膊吊着怎么洗?”
沈新乔迫切想洗澡忽略了这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有没有塑料袋?”杨林森问他。
沈新乔想了想,“有保鲜膜,在厨房。”
杨林森拿保鲜膜小心地把他胳膊裹住,可吊环不能取下来,他琢磨一会,“要不我帮你洗吧?你一只手脱衣服都不行。”
沈新乔勾起眼角瞥了一眼,他一脸的正义凛然,努力表现出没有歪心思,像动物园里讨好饲养员骗肉吃的狗熊。
“不用,我右手很灵活。”沈新乔拒绝他转身离开,边走边单手解开衬衣扣子,转头冲他眨眼展示灵活的右手。
杨林森:“......”
沈新乔平时不怎么做饭,厨具倒是齐全,比人家一日三餐在家做饭的家庭都丰富,一整套锅全是德国进口的,杨林森拿起炒锅掂了掂,这玩意挺重,看着精贵并不实用。
打开冰箱也是满满的菜,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真没想到沈新乔还挺贤惠,一个人过日子也井井有条,有滋有味。
他洗了两个西红柿打算炒鸡蛋,找出块硬邦邦的牛肉解冻,又掰了大半个花菜准备炒五花肉,满足沈主任要吃三个菜的无理要求。
厨房里灯光明亮,把程光瓦亮的厨具照的亮晶晶的,沈新乔的厨房是半开放式,有半面墙的玻璃窗,打开能听见外面山林里的虫鸣鸟叫,小小的空间宛如童话世界。
杨林森切着菜一时觉得恍如隔世,九年前认识沈新乔时,他还是乡村的一个小学校长。虽然气质出众,一脸格格不入的贵气,却住在一间漏雨又漏风的小瓦房里。除了上课和管理学校,放学还要干农活,割麦子、插秧、种地学的不怎么样,拖拉机和收割机却开的特别好。每到农忙时抢收,各家各户都排队等着沈校长开车去帮忙。
仿佛他只是又一次开车出去通宵帮村民抢收,第二天早上回来就变成了省城教育局的沈主任,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住在亮晶晶的屋子里,让人不敢靠近,高不可攀。
外面此起彼伏的蛙鸣声把他带回那个小乡村,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他一丁点都不敢想起,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命运竟如此作弄人,让他再次遇见沈新乔,不知是恩赐还是惩罚。
沈新乔这个澡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怎么洗身上总有股油腻味,他差点搓掉一层皮,加上又是单手作业,擦干穿衣服又折腾许久。
出来时饭已经做好,杨林森坐在餐厅抽烟,灯光从头顶倾泄而下,温暖如画。沈新乔也觉得恍惚,仿佛这个人就应该在这间屋子里,跟他一起生活,每天给他做好饭,然后闲适地边抽烟边等他回来一起吃。
“可以啊。”沈新乔夸奖道。
杨林森把烟按灭,开始盛饭。
沈新乔见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你刚才说想谈什么?”
“没什么。”杨林森笑了笑,“跟你说个新鲜事。”
沈新乔看了他一眼,配合地问,“什么?”
“猜猜下午抢你手机的是什么人?”
沈新乔反问,“还能是什么特殊的人?”
杨林森吃了一大口饭,先称赞他的米好,再回答,“新阳中学的学生,有意思吧?”
沈新乔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学生?新阳中学在郊区,专门跑到市区来抢劫?而且那么巧就抢到我了?”
“所以才说有意思。”杨林森催他吃饭,“没审出结果,这俩人本来就是小混混,去年就因为抢劫被抓过一次,等下我回去再审。”
沈新乔吃不下,这事的发展越来越诡异,而且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新阳中学的学生为什么抢劫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可是抢手机又是为什么?
更可笑的是,两个反复抢劫的学生依然在上学,一个优等生只因为是同性恋而被开除,最后自杀。
吃完饭,杨林森又把碗洗了,厨房收拾好,顺便帮他把家里地拖干净,既勤快又一点不客气。沈新乔同样不客气,理所当然的坐在沙发上看他干活。
他其实也别扭,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到家里,他都不会随便指使干活。哪怕是秦露经常到他家过夜,他还是有基本的招待礼貌。
这种别扭又不知从何而来,他想跟杨林森保持普通朋友间的距离,可每次见到他时根本做不到,总是被杨林森带歪,进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里。
“你就是我爷!”杨林森最后愤愤总结。
“叫一声听听?”
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杨林森饶他一次,脾气没处发,手贱地揪客厅里一棵很大的阔叶绿植。
“你别弄他。”沈新乔招手让他去沙发坐,“我问你点正事。”
“正事都不能告诉你的。”杨林森又想抽烟,考虑刚收拾干净,硬是忍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案子?”沈新乔问,“我想问你的事,可以告诉我吗?刚才不还说谈谈吗,先谈这个可不可以?”
沈新乔洗过澡,身上一股清冽的香气,在夏日里让人身心舒爽。杨林森深深吸了口气,懒懒地的靠在沙发上,顺势把脚架在茶几上。
沈新乔想一脚给他蹬下去,可此刻正听人倾诉人生呢,不好破坏气氛,咬牙忍住了。
“你想听吗?”杨林森问,“我以为你永远不想知道。”
“为什么这样以为?”
杨林森淡淡地笑了笑,“因为你生我气了,你这人,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心比谁都硬,你一旦生谁的气了,那个人就永远不会被原谅。”
沈新乔低头不说话,从杨林森的角度看过去,他殷红的嘴唇像一朵玫瑰花,如妖孽般艳丽。沈新乔五官和气质偏冷淡,天生有种高位的威严和距离感,单单嘴唇异常,年过三十了依然干净红艳。
“真的已经不生气了。”沈新乔说,“最开始生气,后来就不了,不能强求。”
“不是那样的......”杨林森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万语千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新乔打断他,“我们是朋友,以前是,现在还是......如果你愿意的话。”
杨林森注视他,黑漆漆的眼睛深不可测,仿佛藏在乌云后的万丈光芒,人们看不到他汹涌的澎湃,只看见压抑的金边。
“我做了八年卧底,”杨林森开口,“回来后被安排进了市局刑侦队。”
八年卧底——仅仅四个字,背后有多少凶险,普通人连想都想不到。沈新乔即便已有心理准备,仍感觉整个心脏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很害怕,却又不知道在怕什么,像是他经常做的一个梦,失脚从悬崖边跌落下去,那一瞬间的恐惧和绝望。
“你......”
他想问,你好不好?可这是一句废话,如果不好不可能坐在这里。
他想问,是不是很难?这也是一句废话,刀尖上行走,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
他想问,我能帮你点什么?然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心疼了?”杨林森嬉皮笑脸,“别难过,我很好。”
长久的沉默,沈新乔终于发出声音,“告诉我,不违规吗?”
“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们局里很多人都知道,不然我这个身份怎么能进市局,还给个副队长?我连档案都是空的。”
“你还会不会有危险?”
杨林森答非所问,“我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一句话把沈新乔打醒了,突然想到,“八年?你去年就回来了?”
“去年2月回到江城。”
沈新乔想一定是空调开的温度太低了,才让他感到全身发冷,“你没想过找我?”
杨林森终于警觉到危险降临,起身挺直脊背坐好,“当时很多事情没处理,而且没过保密期。”
沈新乔鄙视自己,这问题挺没意思。
杨林森手机响起来,应该是队里有事叫他回去。
他站起来准备走,可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猜不透沈新乔的心思。
“要走吗?”沈新乔起身送他。
“队里有事。”杨林森脚下不动,似有不舍,“你早点休息,记得吃药,请几天假。”
“知道了。”沈新乔送他到门口,还顺便让他把家里垃圾收拾了带下去。
杨林森换了鞋,站在两袋垃圾中间,背对门,又伸手抚摸墙上的大象灯。
沈新乔无奈,“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一个。”
杨林森慢悠悠地笑道,“我只是喜欢他在这个位置。”
沈新乔不懂他什么意思,大老粗还整的挺文艺。
“快走吧,路上小心,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我。”
杨林森注意力从大象灯转到沈新乔脸上,眼神不清白却又没有暧昧,声音低沉,“我能不能抱抱你?”
……
“不行!”沈新乔义正言辞地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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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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