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乔没被他神神叨叨的模样吓到，好巧不巧，他还真听过笔仙。
回想一下，应该是在年初时听董春说的，董春所在的秀水街不仅是批发城，也可以零售，是全城买便宜衣服的圣地，尤其学生手里没多少钱，秀水街的衣服款式又新潮，一到节假日买衣服的学生比拿货的店主都多。
董春卖的年轻女装，她眼光好，店里衣服有个性，正对上这个年纪学生想要特立独行的要求，所以她的店在高中生中小有名气，赶上放假，店里挤满人。
董春虽然三十多岁，但她有点傻大姐性格，跟谁都能玩的不错，十五六岁的高中生也能处成小姐妹，她又大方，经常请熟悉的学生吃零食喝饮料，每次几个要好的女孩子去店里都会跟她聊许久，学校里什么事情都跟她说，什么老师烦人啦，学习太累了呀，谁抢谁男朋友了，谁竟然敢去开房……也包括她们之间流行的一种灵异游戏——笔仙。
董春幼师就开始学戏，戏班里规矩大，从小就听师父和团里的老人耳提面命的讲要守规矩，所以对此类事情特别慎重。第一次听她们讲请灵，吓的心惊肉跳，警告千万不能随便玩，学生们却不在意，后来她听多了也慢慢不再提。
但她心里还是担忧，专门找沈新乔说过两次，沈新乔第一次听说还有个笔仙，觉得新鲜，专门在网上查了查，各种信息都有，不乏一些危言耸听的所谓恐怖见闻。
他没当回事，但是在学生间流行只怕会有危险，他后来委婉的在工作报告中向基教科提过，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没想到再次听见这两个字，竟然是在如此境况下，让他胆战心惊，难道三个学生的死跟玩笔仙有关？如果真有关系，岂不是……
“你什么意思？”沈新乔心跳加快，细窄的眼皮垂下来，声音阴冷。
他很少生气，真正生气时挺吓人，模样阴狠，眼神尤其危险，像居高临下的鹰，紧紧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姓章的有点怵，眼神不自觉地躲开，又很快恢复，嬉皮笑脸道，“我能有啥意思，警察已经通知学校了，我是看他们刚才都不提，怕沈主任你一个人不知道才专门告诉你。”
沈新乔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突然心念电转，后背惊出冷汗。
“还有烟吗？”沈新乔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问。
“有，有。”姓章的忙打开怀里的公文包伸手掏，摸出半盒烟，抽出一根恭敬的递过来。
沈新乔把烟叼在嘴边，凑近他，声音含糊，“借个火。”
姓章的又摸出火柴擦燃递上去，沈新乔低头靠近，垂下的目光落在他粗糙的手指上。
许久不抽烟，尼古丁的味道让人有种沉迷堕落的晕，沈新乔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轻轻抽了一口，在黑夜里长长吐了口气。
“对了，怎么称呼呢？刚在上面好像没介绍名字。”
“章节。”
沈新乔一愣，“哪个节？”
“一节课两节课的节，就是你想的那个章节。”
沈新乔点点头，“挺新颖。”
“我爹妈可不是你这么想的，他们没文化，不知道书里还有个章节，节只是想让我节约，最开始想叫章抠，太难听怕长大娶不到媳妇才没用。”
沈新乔提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点点灯光里，他的五官、笑容、抽烟的动作，都像隔着幕布的剪影，引人遐想却又不敢造次。
章节的眼神控制不住往他身上放。
口袋里手机响起，沈新乔拿出来看了看，说道，“我表姐。”
“喂——喂——听得见吗？”
他往前走了几步找信号，渐渐跟章节拉开距离。
“新乔，有事？”手机里响起莉姐的声音。
“姐，你有事？”沈新乔问。
安静了半分钟，莉姐说，“发短信方便吗？”
“嗯，还行，最近比较忙。”
沈新乔拿开手机看了看，又举着烦躁的往前挪了几步，然后小声说，“帮我查查新阳教育局有没有叫章节的人，文章的章，节约的节。”
“好，我现在查。”
沈新乔抽完最后一口烟，拿着烟头找垃圾桶，“再查查江城有没有叫章节的记者。”
“好，查到给你发短信。”
“行，知道了。”沈新乔慢慢拿着手机往回走，“买票了跟我说一声，我去车站接你，先挂了，我还在加班。”
“沈主任，留个手机号码可以吗？”章节看他挂了电话，马上迎上来。
“可以。”沈新乔痛快答应，把手机号码报给他。
章节存好号码，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沈主任见多识广，没想到你竟然听过笔仙。”
“你不也知道吗？”沈新乔反问。
“我是刚听警察说的……”
“不，你早就知道。”沈新乔打断他，“不然你刚才不会跟我故弄玄虚。”
“沈主任果然厉害！”章节竖起大拇指，“我有个表弟在上高中，听他说过有学生玩。”
沈新乔当然知道他没说真话，暂时不想戳穿，问道，“玩笔仙跟他们三人遇害有关系吗？”
“遇害？沈主任认为他们是被害的，不是自杀？不是意外？”
沈新乔嗤笑道，“不是警察说的吗？”
“警察说了吗？”章节想了想，“没有吧？警察只说初步鉴定是中毒，可没确定是被投毒。”
沈新乔没了耐心，脾气上来了，“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章节哈哈大笑，像发现好玩的事，笑够了才开口，“我听说现在学生之间都在传，这三个人不是中毒，是请来了笔仙送不走，被笔仙害死的。”
沈新乔不信这些无稽之谈，他担心的是大规模传言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会不会给警察破案造成麻烦。
“沈主任，”远处有人过来，是进校时迎接他们的老师，这人不认识章节，没敢乱称呼，点头道，“您好。”
“有事？”沈新乔问。
“有点事，是这样的，沈主任和周主任，还有领导们都忙的没吃晚饭，我们安排食堂简单做了饭，你们先吃点。”
沈新乔心里咒骂，估计是郭校长的安排或者袁红霞的“体贴”，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一点屁事没完没了的开会，还吃上饭了！
“谢谢，麻烦了，你们吃吧。”沈新乔婉拒，然后问道，“警察的饭安排了吗？”
“安排了，已经送过去了，沈主任去吃点吧，饿这么久了。”
“我不饿……”
“我饿呀！在哪儿，我去吃点。”章节一听吃饭两眼放光，兴奋道。
“在食堂，我带您过去，沈主任一起去吃点吧。”
沈新乔不想吃，却又怕章节如果真是记者，放他单独去可能会偷偷拍照，指不定写出什么来，只得跟着一起。
吃完饭又等了半个小时，周主任他们才出来，任局长还在单位等着，还要赶回去汇报，不等警察询问完毕，先开车走了。
到单位十点，任局长办公室只开着台灯，坐下后周主任汇报情况，他说话有严重的西南口音，有些句子像拉着长音带有韵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郭校长传染，他脸上也堆满心痛悲伤，句句感叹管理疏漏，不能只负责学生在校期间的监管，还要更多关心离校期间的安全。
沈新乔觉得好笑，看来他们是商量好了，要把这件事定义为学生离校期间发生的事故，学校有责任，但不大。
他偷偷看任局长脸色，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还能不明白他话里意思？
报告完，任局长只是点点头说了解，因为公安局还没定案，现在得不到更多信息，等明天调查情况。
然后又重点嘱咐沈新乔关注新闻动态，能联系的相关部门先联系，压一压，降低负面影响。
散会时已经十一点，沈新乔坐在单位门口等出租车，感觉全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这一天从五点到现在，一刻不停的忙碌，像做梦似的。
回家洗过澡，把卧室空调开到18度，再拿出冬天的厚棉被，钻进被子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早上被歇斯底里的音乐叫醒，他伸手按了几次闹钟还在继续响，反应过来不是闹钟是手机，忙翻身接起来。
是莉姐打来的，她查了内部信息，新阳教育局根本没有一个叫章节的人。至于叫章节的记者，她托人联系江城几家大报社和电视台，也没发现有叫章节的，但也不能确定他就不是记者，毕竟江城记者那么多，或者也有可能是外地的。
沈新乔没了睡意，回想自己昨晚有没有说不合适的话，会不会被对方抓住细节大作文章。
昨晚一觉睡的实在，今天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早饭吃了碗馄饨更觉神清气爽。
到单位进办公室就听见范玲玲的声音，像掌握了国家机密一样，煞有介事的跟大家分析新阳中学三人“被杀”案。
沈新乔心烦，在她桌子上敲了敲，又指了指开着的门，“不能瞎传，注意影响。”
范玲玲忙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又悄悄吐了吐舌头。
沈新乔关上门，准备先开个会安排一下，刚坐下电话又响了，任局长通知他去公安局一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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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