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万鹰之王×女帝

富含硫化物的热泉正在疯狂氧化腐蚀着铜。

“难怪……”涅里塞的声音在蒸汽中显得有些飘渺,她指尖捻起一点刚形成的、还带着热气的铜锈粉末,轻轻搓捻着。

风青看到她浓密的睫毛上,因为靠近泉眼,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小的硫磺结晶,在夕阳的金红色光芒下,如同缀满了微小的、燃烧的星子,映衬着她眼中跳跃的、比黄金更炽热的光芒。

兄长完颜翎,对手完颜洪亮,甚至之前的辽人,他们只盯着那些唾手可得的、耀眼的狗头金和砂金。谁又会在意这些散发着恶臭、看似毫无价值的硫磺泉和它产生的、令人厌恶的锈蚀?

“兄长只想要现成的狗头金……”涅里塞明媚的脸庞上忽地勾起冷峭而充满野心的笑容,扬手将那枚被腐蚀得面目全非、价值尽失的金铃,“噗通”一声掷回了翻滚的热泉深处。

“若我们能炼出这锈粉里藏着的铜……”

却在此时,远处矿坑边缘传来一阵骚动和压抑的惊呼!

风青的目光瞬间锁定骚动来源——是几个完颜部装束的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而来。

为首者,正是部族中地位尊崇、以顽固守旧著称的老萨满。

他穿着一身陈旧的、绘满诡异鹰纹的萨满袍,手中高举着一面令旗——旗杆顶端,赫然绑着几根染血的、属于海东青的尾羽。

刺目的血迹在暮色中如同不祥的诅咒。

老萨满沟壑纵横的脸上毫无表情,浑浊的眼睛像两潭死水,直勾勾地盯着涅里塞。

苍老得如同枯树皮的手抬起,指向涅里塞和她肩头的风青,腐朽的气息仿佛能穿透硫磺蒸汽,直抵人心。

“完颜乌古论·涅里塞!”老萨满的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在渐渐安静的矿坑中回荡,“你可知,女子私开金矿,触犯祖灵,乃裂族之大罪?”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那面染血的鹰羽令旗,

“按祖制,女子触金矿者……需断指谢罪!其爪牙鹰隼,亦当献祭山神,平息祖灵之怒!”

话音落下,他身后两名身材魁梧、脸上涂着油彩的驯鹰人就猛地踏前一步。

他们手中粗粝的皮索在昏黄的暮色中泛着冰冷的、死亡的光泽。

套索的目标,正是涅里塞肩头的风青。

竟是要当场擒杀“爪牙”,震慑“主犯”!

风青金色的瞳孔收缩成两道冰冷的竖线!

她全身的翎羽炸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与此同时清晰地感知到的是身下涅里塞后背绷紧的肌肉,硬得像拉满的弓弦。

然而涅里塞的右手却并未按向腰间的刀柄,而是悄无声息、极其迅捷地探向了马鞍侧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鹿皮囊——那里面,装着试验收集的、干燥的铜粉末。

就在驯鹰人手中的套索带着呼啸的风声,像是飞舞在半空的两条毒蛇猛的扑向风青时,

“滚开!”涅里塞发出一声暴喝。

她猛地转身,右手从皮囊中抽出,用尽全力朝着扑来的驯鹰人和老萨满的方向,狠狠泼洒出一大把暗绿色的铜粉!

粉末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瞬间融入了硫磺泉眼蒸腾的、富含硫化氢气体的浓密蒸汽之中。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骤然炸开。

并非惊天动地,而是一团幽蓝中带着惨绿、鬼火一样的火光在蒸汽粉尘中猛地膨胀!

剧烈的闪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灼热的气浪伴随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烧灼的恶臭扑面而来。

“山神发怒了!”

“是诅咒!是祖灵的惩罚!”

不明所以的淘金奴们被这“神迹”般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惊恐地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

就在这片混乱的烟幕、刺鼻的气味和奴仆们的哭喊声中,风青稳稳地贴在涅里塞的肩颈处,感觉到涅里塞如同绷紧的弹簧利索又矫健地翻身跃上马背,动作一气呵成。

风青清晰地听到紧贴着自己身体的、涅里塞胸腔里那颗心脏,此刻正像是鼓点疯狂擂动,充满了决绝和愤怒的力量。

“老萨满!”涅里塞的声音穿透烟尘,直刺向那被突如其来的“神罚”惊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的老萨满,

“回去告诉我的好二哥完颜洪亮!当年的那笔账,我和兄长从不欠他的,也是时候清算了。”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跪伏的奴仆,扫过惊魂未定的驯鹰人,最后定格在翻滚的、吞噬了金铃的硫磺泉上,

“我们找到的东西!他若想要,就自己来拿!用族规和萨满的套索?”

“呵。”小公主的桀骜丝毫不掩饰。

“休想!”

话音未落,她猛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载着她和肩头的风青,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混乱的矿坑,将惊愕、恐惧和所谓的“祖制”狠狠甩在身后弥漫的硫磺烟尘之中。

——

夜色彻底吞没了混同江岸,只有金汤城和矿坑零星的篝火如同倔强的星辰在在无边的黑暗中执着地闪烁,对抗着浓重的墨色。

风青蹲踞在最高的矿架顶端,借着月光梳理着自己洁白的羽毛。动作优雅而专注。

与此同时,远在部族中心、象征着完颜部最高权力的巨大王帐内,气氛却凝重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完颜翎,这位年轻却已肩负起部族兴衰重任的大首领,正背对着帐门,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牛油巨烛映照下,投在绘着雄鹰图腾的帐壁上,显得挺拔,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空气里弥漫着上好皮草、油脂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帐下,跪伏着从硫磺沟昼夜兼程赶回的信使,汗水和尘土凝结在他脸上,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却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着矿坑边发生的一切:老萨满的咄咄逼人,染血的鹰羽令旗,阴毒的套索,涅里塞的反击,那团骤然爆发的“神火”……以及,涅里塞让他带回的那句话语:

“……回去告诉我的好二哥完颜洪亮!当年的那笔账,我和兄长从不欠他的,也是时候清算了。”

“我们从不欠他的……”

当这七个字如同冰锥般刺入完颜翎的耳中时,他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手背上青筋虬起。那挺直的从不弯曲的脊背,竟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微微地佝偻了下去。

偌大的王帐,此刻仿佛只剩下他一人。摇曳的烛光将他孤独萧索的背影拉得很长,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帐内侍立的亲卫们屏息凝神,只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正在首领沉默的背影中酝酿。

信使的复述还在继续,但完颜翎的思绪早已被那七个字拉回了久远的过去——那些被刻意尘封、却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

完颜洪亮,这个同父异母、野心勃勃的兄长,母亲的早逝、父亲晚年病榻前的明争暗斗、部族内新旧势力的倾轧……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

为了顾全大局,为了部族表面的团结,他完颜翎隐忍了多少?退让了多少?甚至对完颜洪亮在江心洲之战后暗中截取矿图、觊觎硫磺沟的种种小动作,他也看在“手足情谊”和避免内耗的份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加强了涅里塞的护卫和白翎军的装备以示警告。

他一直以为,这份忍让是成熟,是首领的胸襟。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公正,总能化解那份怨毒。他甚至内心深处,对这位兄弟还存着一丝血缘上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希冀。

直到此刻。

直到涅里塞在硫磺沟的硫磺蒸汽中,在族规的套索和染血的鹰羽前,用行动和话语狠狠地撕开了这层实则早已腐朽不堪的遮羞布!

“我们从不欠他的……”

是啊!他和涅里塞,何曾亏欠过完颜洪亮分毫?部族的权力,是他完颜翎在血与火中,凭借战功和族人的拥戴,堂堂正正夺来的!他们兄妹二人,从未主动加害,反而处处忍让!

他完颜翎,身为部族大首领,竟被这无形的枷锁束缚了这么久!竟让这份虚假的“亏欠感”,成了悬在妹妹头顶的利剑,成了完颜洪亮一次次试探底气的依仗!

一股混杂着愤怒、自责、羞愧和终于醒悟的剧痛,如岩浆般在完颜翎胸腔内奔涌、冲撞!他紧握的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时间在王帐内仿佛停滞了许久。

跪伏的信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毯,汗水浸湿了鬓角,不敢抬头。

侍立的亲卫们如同雕塑,连烛火跳跃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达到顶点时,完

颜翎那微微佝偻的背影,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挺直了!

一声低沉、却异常清晰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释然叹息,从他喉间逸出。

紧接着,一声短促而明朗的笑声突兀地在王帐内响起。

那笑声起初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解脱,但很快便转为一种纯粹而充满力量的爽朗!

“哈……哈哈哈!”完颜翎转过身来,脸上不再是压抑的阴霾和沉重的负担,而是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明朗锐利。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帐内惊愕的众人。

“该走出来了呀,完颜翎。”他自言自语般说着,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道理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要小妹用命去搏、用血去撕开这层遮羞布来开导我!真是……惭愧啊!”

他大步走回铺着虎皮的主位,姿态沉稳而充满威仪。

目光落在拇指上那枚温润却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玉扳指上。他缓缓地、用力地摩挲着扳指光滑的表面,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汲取着某种力量。

再抬头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凛然

威严。那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帐下:

“传令!”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撕裂了帐内凝固的空气。

“第一,做战时准备!”他沉声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命诸猛安谋克,即刻整肃甲胄,点检弓马,囤积粮秣。各部青壮停止非必要渔猎,随时听候调遣!混同江南北所有关隘哨卡,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飞鸟不得轻过!”

“第二,”完颜翎的目光变得冰冷而深邃,如同冬夜寒星,

“去‘请’我们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萨满回来。就说……”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就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为部族操劳过度,如今又受了硫磺沟‘山神之气’的惊吓,需要静心‘养病’。传我命令,派一队‘白隼卫’即刻出发,‘护送’大萨满回祖地神庙。告诉卫队长,务必让老人家‘静养’,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一把老骨头了,外面风大,别再闪着了。”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硫磺沟的方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告诉完颜洪亮,让他管好自己的手,也管好自己的人。硫磺沟之事,自有本汗裁决。若再敢将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无论是明是暗……休怪本汗不顾念最后一点兄弟情分!当年旧账,本汗不介意现在就跟他算个清楚明白!”

命令如同惊雷,在王帐内炸响,又迅速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指令,如同蛛网般向整个完颜部蔓延开去。

一场因硫磺沟金铁双脉而引发的、席卷整个部族的风暴,随着完颜翎这迟来却无比决绝的醒悟,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远在硫磺沟矿架顶端的风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梳理羽毛的动作微微一顿,金色的眼眸穿透夜色,望向了王帐所在的方向。

望天望地,有点子凉,时间转移**还是没用上,自己给自己写爽了,又超字数了,明天有论文要赶,俺尽量更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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