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清次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打过架了。
他还记得在非常久远的从前，他和间贯一因为尾崎红叶的事大吵一架，继而动手，最后被梅勒斯强行按下的场面。
像这样拳拳到肉，每一击都仿佛能听见骨骼在哀鸣似的打架，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莫名的，就有这样一个预感。
直到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饭，看着抱着女儿给她舀汤的间贯一，泉清次才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一直以来，就善于照顾孩子。
仿佛和十几年前重叠，也是这样抱着年幼的尾崎红叶，喂她喝下花与露。
日本一直有着一种“婿养子”制度，家族如无男性继承人，则可以招婿，以养子的身份入籍，等到成婚后就可继承家业。
所诞育的子嗣，会成为下一代继承人。
间贯一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早已打上了尾崎红叶的印记，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为了尾崎红叶活着。如果尾崎红叶愿意，那么她将成为尾崎家的下一任家主，如果她只想要退居幕后，则可以将间贯一推出去，正式承认他婿养子的身份。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间贯一要维护那一个人。
这完全没有道理的啊。
明明那个人害死了老师，害的师母郁郁而终，尾崎家散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唾手可得的家主之位，钱财权势名利，还有爱人。全都没有了。
不能理解，完全无法共情。
泉镜花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完全不知道自己父亲在纠结什么。
她只觉得这个怀抱有些冷，但是这个人是温柔的。
电视里长相甜美的主持人在播报着新闻，桌边则是一片寂静。
“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关于秋声。”
间贯一给女孩系好了蝴蝶结，理了理衣服，将一个布球递给了她，“镜花，你先去玩吧，我和你父亲有话要说。”
尽管对“秋声”这个名字有些好奇，但她依旧乖巧的结果，哒哒哒的跑到了庭院。
泉清次“啪”的一声关火。
“秋声来过。”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来横滨做什么？”
尾崎一门是有弟子的，而弟子不会只有他一个。
他的同门已经死了，但是女儿还活着，被寄养在了别的家庭。
泉清次起过收养德田秋声的心思，但是他又放弃了，以他们的身份和立场，他已经无力抚养这个孩子，当年针对尾崎家的清洗，同样波及到了尾崎的门生，德田家首当其冲，等他反应过来带着妻女跑路的时候，德田家已经没了。
等再得知他们的女儿活着，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久到他已经勾搭上了川端康成，成功洗掉了自己的履历，甚至进入了异能特务科工作，玩了一手灯下黑。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间贯一拿起了遥控器。
“据悉，昨日上午日本文坛作家德……”
关掉了它。
“昨天上午？”泉清次点了一根烟，“人是昨天上午死的？”
现在才报，啧，怎么，是要确定死透了吗？
间贯一从他的烟盒里抽了一根，“你们异能特务科内部没有消息吗？”
“异能特务科不关注这个。”
“可他也是异能者。”
“他是文坛的人。”泉清次抬眼，“夏目先生在，谁敢插手文坛？”
“秋声今天就要走了，一路往北，去那冰雪之地。”间贯一道：“你们异能特务科想必也有所察觉，森氏在调查红叶，对吧？”
“秋声来横滨找她来了，真是不巧，红叶刚走。”
“她不该来，简直就是打草惊蛇，森鸥外不是好相与的，但愿他不要查出什么不该查到的东西来。”
“由此可知。”泉清次暴躁的把烟掐断，“所有人的信息都是分散的，都没有第一手消息。”
“公布出来的是昨天，实际上人都下葬了，养女都要出国离开这个伤心地了，还公布什么呢？又公布给谁看？”
“谁在意，就给谁看。”
“说是要火化下葬，秋声应该再等等，至少全了礼仪。可我今天在机场见到她了，她就要走了。还带着一坛……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骨，还是肉？总不可能是魂吧？”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搞不好连遗志都一起带走了。”
“带走也好。她来横滨，大约是想最后再见一次故人，然后彻底离开，既然要去北方，那么可能会相见吧，我可怜的秋声，又一次孤苦伶仃了起来。”
“没有父母在身旁，就是这样的。”间贯一夹着烟，云雾缭绕间，泉清次几乎要看不清他的面容，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早就看不到一丝过去的影子了。
换了一张脸，隐匿了名姓，丢弃了过往。
他还是他吗？
泉清次开始怀疑。
这个人从前甚至不抽烟，因为尾崎红叶不喜欢，所以整个尾崎家都不会抽烟，包括那个人。
“你想好退路了吗？”这个从前的同僚这样问他，“如果有一天，镜花像秋声一样，失去一切，怎么办？你愿意让她去北方吗？我可以帮忙打点。”
“阿铃单纯，大概还寄希望于政府，当年的事，你也没告诉她吧？她大约还保持着对政府的好感，但你我都清楚，政府反而是靠不住的。如何？要让北方将镜花带走吗？你也有预感吧，那个日子，快要来了。”
“不。”泉清次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宁愿她去寻红叶。”
间贯一只是笑，笑容冰冷又嘲讽。
在白雾弥漫的间隙，泉清次不寒而栗。
“你会后悔的。”
日本婿养子制度类似于入赘，但不太一样。婚后是要和女方姓的。
关于前文森鸥外为什么突然调查红叶，是因为秋声来横滨找红叶，惊动了森鸥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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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周目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