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山头火心跳如擂鼓。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种境地，此等地界见到故人。尾崎放哉对异能特务科十分厌憎，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尾崎放哉是来报复他的吗？

来宣泄压抑已久的怨恨，昭告他的死期与刑名。

在他再一次犯下大错，致使他人陷入亲友相残，忠义两难的境地时，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种田山头火竟有些怯意，他的目光落在折叠整齐的羽织上，落在尾崎放哉身后沉默伫立的护卫上，落在没有动过的茶杯上。

茶水上倒映出了故人的脸和消瘦的身体。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厚生劳动省了。”

尾崎放哉掀起唇角，感受着手心的冰冷和僵硬。

“这个腐朽肮脏的政府谁爱呆谁呆，我现在和老师在一起，过得很快乐。”

等坂口安吾回过神，手心已经多了一本小小的册子。

“这是刚刚帮老师整理好的俳句集，送给你，记得读哦！”

尾崎放哉依然笑着，悄声道：“只准你自己看，不许给种田。”

坂口安吾耳边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声：“他不配。”

“啊呀种田，准备好地方了吗？”

坂口安吾把人留住并好好接待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僵在原地，看着自己上司极其自然的把桌子上那杯没有动过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尾崎放哉这个神秘出现的人掩着唇笑着和上司搭话。

“你把我当中转站。”种田山头火有点不太高兴。

“没有，我只是把你当免费劳力。”尾崎还在笑，“政府各个部门之间不许私联，被发现私相授受的后果十分严重，这点你是知道的。我既不想自己被抓住把柄，也不想川端被抓住把柄，只能拉上异能特务科。这也是你当初选择进入异能特务科的愿望吧，给大家找一个退路。”

尾崎放哉十分惊奇，“莫非你沉溺其中，流连忘返，忘了初心？”

种田山头火憋着一口气，“我没有。”

他看了看尾崎放哉身后的人，正好和对方抬起的眼相对，默默地挪开了视线。“没想到你还能用的上我。”

“有关系为什么不用，人情社会，况且这是你欠下的债，我现在的工作也是替你在扫尾。”

直木为他披好衣服，拉开了门。

“我还是很信任你的工作能力的，这单做完，你想要的情报我会全部奉上。”

他们把坂口安吾独自丢在了室内。

种田给他引路，走过一扇又一扇需要权限才能开启的门，昔日故交离开了外人的视线，彼此都冷静了下来。

“你在提防我。”

种田没忍住，问：“茶明明是你最喜欢的，安吾沏茶的手艺也没烂到无法入口。”

“你在害怕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憋着。”尾崎放哉落后他一步，慢条斯理的道：“提防这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异能特务科当初可是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在我心里和七号机关一丘之貉。”尾崎笼着手，“要是再下一次毒，我找谁说理去。”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在这里出事。”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种田山头火唯一的作用，“你不会死在这里。”

“那我还在通缉名单中吗？”尾崎放哉问，“异能特务科是你的一言堂吗？以你的地位和权势，能够一手遮天吗？”

种田山头火不说话。

“很显然，你不能。”尾崎放哉道：“有些习惯是时候改正了，不要把它们融入你的生活和工作。建议你先从采购做起，把茶换了。”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它了，老师也是。”

种田山头火打开最后一重锁，低沉的推门声传入他们的耳中，尾崎放哉一脸笑意的问：“你呢，川端？”

这是他来此的目的，为了见一个人。

一个为政府服务的机构，一个掌控它又厌憎它的人。

端坐于室内的青年冷着一张脸，目光锐利如刀，他看了一眼站在尾崎放哉身侧的种田，有些不悦的蹙眉。

“我和尾崎有事要谈。”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

“没有关系。”尾崎放哉丝毫不让，“你就当他是个摆件。”

尾崎放哉还是很惜命的。

“你家这个小朋友……”他瞅了一下川端康成身后板着脸的少年，“似乎不太喜欢我。”

“长辈之间的血仇，就不用说的那么清楚了吧。”川端浅浅的咳了一下，“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么？”

尾崎放哉没有立刻接话，长时间的情报工作已经让他养成了兜圈子的习惯，为人处世无限向他老师的方向靠拢。

“能在横滨抓到你真是不容易，你轻易不挪动地方，像守着什么宝藏似的。”他说，“不知道这次是首相的密信还是天皇的御令，能让你踏足横滨的土地。我依稀记得你和檀君有过约定。”

尾崎放哉坐在了川端康成对面。

“你刚刚杀了人吧。”

他的微笑有些暗沉，“一股血腥味，没洗干净？还是洗不干净？”

“让我猜猜，是德永直，还是中野重治？”

“还是说，是德田秋声？”

他的十指交叉，抵住下巴，与对面的人平视。

“作为交易的前提，你不会在今天杀她的，对吗？”

川端康成身体微微前倾，皮笑肉不笑的回敬。

“我当然不会杀她，一个孤女，掀不起风浪。”

“我杀的那个人……”

口一张一合，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名字被念出。

“是尾崎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