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炳成支吾着不回话,张哲也没继续逼他说真话,但是今晚这出戏与那映花馆的徐娘子多半是有什么关联。
一阵锣鼓声从楼下戏台方向传来,全场声音都为之一静。
张哲还看到有些戏迷,甚至有些坐不住,屁股都没挨着凳子,把脖子都升得高高的盯着台上看。尽管此刻台上什么人影都没有。
锣鼓一歇,二胡声接上,不一会几个琵琶也加了进来,一片江南水乡酥软的气息很快了弥漫了整个戏台。
只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踩着细步,一个提着道具食盒、一个虚挑着一只灯笼走在前面,她们身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姐用水袖遮着面,头上步摇金钗横坠,一摇一娉的走上了台来。
刚看这出场的身段,台下就一片叫好之声。
张哲注意到,那郭某人叫的声音还真不小。
几句唱词随即从这位“小姐”的口中,透出水袖飘向了整个戏院。
“花落经年不堪误,一枕黄粱几度秋。三年不见,如今相逢,却不晓得恩郎可曾记得往昔。”
正在暗中观察郭书生的张哲,冷不防被这几句圆润的唱腔激得头皮一炸。
这种戏曲的腔调,他是第一次感受。这第一次,就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惊喜。
冲着这位演员如此出色的唱腔,张哲暂时放下了其他的心思,仔细的听了起来。
待唱到第十句上,“小姐”这才一抖水袖,露出了真容。
鹅蛋脸,淡淡的一线眉,一双浅浅的酒窝,眼眶微深,使得那对双眼皮极为好看,鼻梁微长,衬出一点红唇,虽不言语,但一股天生媚态于平常中自然显露。
“小姐”轻摇莲步,美目中间带着一派闲愁看向了二楼的观众,红唇轻吐,字正腔圆,便是那吐词口型也美到了极处。
张哲却微微一怔神,这个女子分明就是在盯着自己看!
“贤弟,这徐娘子可是在盯着你哦!”
对于霍炳成的调笑,张哲一点都不在意,相处这些日子,霍衙内的性子他算是了解了泰半,这些风流话在他口中最是寻常不过。
就是这徐娘子,在台上三步一摇,一步一句的唱着,眼神投向观众时,目光总是最后灼灼的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第一出戏,大约十分钟,徐娘子唱了百来句词,中途无一处不错漏,也无半息休憩,当她转入台后时,楼上楼下响起了轰天般的掌声。
只不过,她离台之际,居然突然的转身向着观众们扫了一眼,目光锁定一人,双眼皮微微一眨,带着一丝笑一阵风的进去了。
这一缕笑,两个酒窝圆满出现,如春花绽放,艳阳出云,让台下一半人都酥了半边。
就连张哲最后无意与她对了一眼,也一时心旌摇曳,暗道一声,这徐娘子好厉害的天生媚骨。
张哲一把拉住了霍炳成。
霍炳成也刚刚才从这一眼中回过神来。
见张哲拉住了他,他还以为是这贤弟终于变了心意,正要取笑他,可张哲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济源兄,这妖怪委实厉害的紧,我们快走吧!”
霍炳成刚听得上头,哪里肯走,还死拉着张哲也留下。
就在这时,有两个灵巧的婢子抬着一个硕大的青竹篮从后台来到了大厅里,在人群中游走。所过之处,观众们纷纷慷慨解囊,将铜板、碎银、甚至还有香包、折扇扔进了篮子里。
还有些书生将信件、诗稿小心的放入了篮内,一脸的幸福模样。
不一会,两个婢子就抬着满当当的篮子来到了二楼,经过张哲这一桌的时候,霍炳成扔了些银钱进去。张哲看到也有很多人没扔东西进去的,便假装没看到,只管看着楼下,不去看这个篮子。
可那两个俏婢却偏偏停在了张哲的身边,只管拿眼看着他,分明是有意的。
张哲正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忽然听到台后传来了一声琵琶响,两个婢子当时脸色一变,只能嘟着嘴草草将二楼其他客人们的赏赐收了,匆匆下楼去了。
霍炳成看着张哲微笑不语。
张哲则没好气的斜眼看他:“我娘子在码头上曾经叮嘱我,说霍衙内向来豁达,要是某哪一日也学会了这胡笳香染,便要寻衙内的麻烦。以兄之豁达,必不会与我娘子计较的,可是?”
霍炳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鬼扯!霍某人最是正经不过。”
第二幕的锣鼓刚刚响起,却突然停息。
楼上楼下的老客人都惊疑的互相看着,这是发生了何事?
刚才两个收恩赏的婢子各自拿了几件东西上了台,对着台下的观众深深万福之后,这才解释。
“适才我家娘子看到篮内有城西郭郎君赏赐的物件,特令婢子予以赠还。郭郎君的好意,我家娘子委实不敢接纳。就连上几次郭郎君赠与的财物、诗稿,这次都一并还于了您吧。”
台下观众顿时哟呼了一声,这是哪个姓郭的把徐娘子得罪得如此厉害?
郭崇山看到两个婢子手中拿的事物,正是这几日自己扔在徐娘子的恩篮里的东西,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他一脸铁青的站了起来:“徐娘子,莫是对郭某有什么误会?郭某自问对娘子一片真心,为何如此相待?”
那婢子笑了一笑。
“娘子吩咐的明白,本与郭郎君之间并无关系,只是承蒙错爱,这些东西我家娘子委实承受不起。”
郭崇山当众被下了面子,哪里是这么两句就能打发的,他扯直了脖子怒声发问。
“莫非是欺我郭某人不成!?”
另一个婢子则冷笑了一声:“郭郎君好大的名声,孟家助你成家娶妻,你一听孟家有难,就命妻子还琴断交。如今武陵街面上,不知多少人与还人情的朋友开玩笑,问这是还人情呢,还是还瑶琴呢?”
台下轰然大笑,郭崇山被气得身子都晃了几晃。
“我自问对徐娘子仰慕已久,并无半点亏心,你.....。”
之前笑语相迎的婢子也拉下了脸来:“郭郎君这样的朋友,我家娘子是断不敢招惹的,这些东西,还请自行收好吧!”
两个婢子直接将东西堆在一个盘子上,叫跑堂的送到了郭崇山的面前。
“呸~!”郭崇山突然翻脸怒骂,“你们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下贱的c妇,伺候人的b子,也敢学我读书人一般,谈什么人情孝义。凭你,也配?”
两个婢子被骂得脸色一白,眼圈就红了起来。
郭崇山一见,分外解气,跳着脚就嚷:“我等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那孟家涉及军国之罪,我与之割袍断义乃是读书人的本分!妇人孺子,懂得个甚?”
霍炳成看的来气,忍不住就在楼上发问。
“如此看来,郭郎君与那罪首的宋家,也是汉贼不两立咯?”
郭崇山顿时如同被卡住了脖子的鸭子,下一句话就说不出口了,宋家哪里是他敢惹的。
观众们都开始起哄。
“好一个读书知义的郭崇山,如此便与宋家不两立了,佩服,佩服!”
“我看郭郎君比孙大人还要头硬,这就是要硬磕宋家了,委实难得啊!”
“众人住口!”郭崇山一头冷汗的大叫,“我郭家只与那孟家相识,故断交也只是孟家,关宋家何事?某不过办了关系自家的事罢了,扯那许多作甚!诗书文章,教人喻理,这书读得多了,自然都会明白洁身自好这个道理。”
郭崇山正强词夺理间,众人只见那台上的帘子一卷,一个美人径直走了出来。她一身素白的水衣,戏服才穿了一半,乌发未绾垂在身后,正是那媚骨天成的徐娘子。
“按郭郎君此论,那张信之不肯休妻罢娶,还为了孟家去争那桃林案首,竟是读书读得少了?郭郎君大论,却是全了自己的私理,泯了别家的人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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