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青山在办理出院的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肖玲在旁边看他停了签字的动作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山也跟着疑惑，“老大，不是吧，你又不出院了？”

“不出了，再住两天。”蒙青山把证件收了回去，“你们先回去查那个女尸的案子，把资料晚上带到医院来给我。”

说完，他就直奔周禹彻的门诊。

“你又不出院了？”庄彦宇看了周禹彻一眼，“主任，你看这个......”

“即便是住院，以后你的治疗也可以在病房进行，而不是特意跑到我的门诊来。”周禹彻面露不快，让蒙青山赶快在治疗床上躺好，门诊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周主任，其他人的手艺不放心，怕他们学艺不精伤了我，你我就很放心。”

蒙青山故意讽刺周禹彻，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他很高兴。

“你不嫌麻烦我就没问题。”

周禹彻收起脸上的表情，感受到来自蒙青山的挑衅。

这个男人还真是难缠。

周禹彻让他撩起衣服，手指在他的腰上按压，寻找蒙青山口中的疼痛点，在一番检查后，他确定只是轻微的腰肌劳损，不是什么大问题。

蒙青山自诩身强体壮，但是周禹彻在他腰上入针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低吼了一声。

“有感觉吗？”周禹彻声音淡淡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蒙青山的腰肌。

点点刺痛只在他行针的瞬间，而后就是钝钝的胀痛感，这种感觉很微妙，至少蒙青山觉得很舒服。

“二十分钟后我再给你取针。”周禹彻看他仰着后脖颈，伸手按了下去，“别乱动，我可不看不听话的病人。”

锦城中医院的针灸科门诊是特色科室，网上预约挂号都已经排到下个月了，而且周禹彻的号很难抢，有的人还是从外地来锦城，特意挂周禹彻的号。

蒙青山腰上扎了针，只能趴卧在治疗床上，观察周禹彻工作。

他观察地很仔细，实在是很难把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主任医师和杀人不眨眼的嫌疑犯靠在一起。

但是他见过的变态杀人狂也不少，其中就不乏像周禹彻这样的所谓的“谦谦君子”。

蒙青山口袋中的手机震动，是他给**山设置的特别铃声，应该是昨晚的案子有消息了。

周禹彻让他不要乱动，他也只能小心缓慢地摸到自己的口袋，放在耳边接通，“什么情况。”

“女尸的身份确定了，是钢铁厂退休的老职工，今年65岁，叫薛翠环。”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蒙青山想知道这个人和这半年来他们组里一直悬而未决的那几次自杀案有没有联系。

“暂时没有了，等我们先去她家里看看。”

**山挂电话前，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大，你就这么怀疑那个周禹彻？我看他每天忙得脚都不沾地，怎么也不像是个杀人犯啊。这可是个现成的案子，你不回来和我们并肩作战？跟着他不浪费时间啊？”

“对了，我总觉得这个老太太死得不简单。”**山小声说道，“你知道吗？我们把她打捞上来的时候，她还穿着一件毛呢大衣，这都几月份了，还穿毛呢大衣？这很蹊跷。”

**山遇到这种案件就很兴奋，滔滔不绝地和蒙青山分析，还给了几个猜想，“要是尸检报告出来了，她如果不是自己投湖自杀，那我们就有的忙了。”

“对了，刚刚说哪了？哦！对！再说了，人周禹彻一个老中医，有什么作案条件？”

**山可不相信，靠银针能把扎死，开个中药能把人药死。

“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你派几个人看一下昨晚锦城中医院门诊的监控，还有调查一下昨晚我住院之后周禹彻去了哪里。”

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议论纷纷，看到蒙青山始终在和周禹彻死磕，他们有话要说。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随机杀人？如果周禹彻是凶手的话？”肖玲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周禹彻作为一个医生，随机杀害他曾经看过的病人？这......能说得通吗？”

“管他能不能说通，等老蒙找到证据就能让他无路可走。”**山一拍桌子，拿着文件站起来，“肖玲，我们先去一趟钢铁厂的职工家属区。”

“小高，你待会去把尸检报告拿一份回来，打电话告诉我是什么结果，顺便给老蒙发一份过去。”

高松是他们组新来的小年轻，朝气蓬勃，很有干劲，这种跑腿的活交给他，不愁办得不利索。

锦城中医院的门诊里，烟雾缭绕。

蒙青山听不懂周禹彻跟病人说得什么专业术语，看了一会，竟然出了神，趴在治疗床上就睡着了。

睁眼醒来的时候，正巧周禹彻站在他面前，准备二次行针。

“蒙警官醒了？”周禹彻帮他取针，结果比扎针还要疼，蒙青山现在怀疑自己惊醒是他故意的。

“你们当刑警的很辛苦吧！”周禹彻三两下拔了针，手停在蒙青山的腰阳关上。

蒙青山听周禹彻的语气像是意有所指，“要是每个犯罪嫌疑人能够配合我们调查，我们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那估计是不可能了，只要是人，就不能做到完全坦诚，你我都是如此。”周禹彻的笑带着几分嘲讽。

“周主任觉得不可能？这是不是也是你不愿意配合我们调查的原因？”

周禹彻听见这话，停顿了片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不配合你们调查，只是你们要调查的是我的病人，作为一名医生，我有权利保护我病人的**。”

“**？”蒙青山从治疗床上起身，盘腿坐着，“你知道的，他们都死了，死人有什么**？”

“死人没有**？”周禹彻反复重复蒙青山说的这句话。

“死人恐怕也有想说的说不出口的话，当然也有不想说出口的却被所有人都知道的。”

周禹彻的一只手搭在了蒙青山的肩膀上，手指若有似无地发着力，狭小的隔间里，两个人暗自较劲，互不相让。

“蒙警官，麻烦你还要再趴下，我还要再针一次。”周禹彻修长的手指移到蒙青山的侧颈的斜后方，在那里他竟然看到了一片淤青。

这是连翘昨晚上的杰作，但是蒙青山似乎并未察觉。

“嗡嗡——”蒙青山的电话又适时地响了起来，还是**山。

“什么事？”

“尸检报告出来了，和我猜的一样，那个薛翠环不是死于溺水，她早就死了，是死了之后被人扔到湖里的，我们刚刚查到他有个儿子，母子俩一直住在钢铁厂新村3栋504，我和肖玲正要往现场去。”

**山带着蓝牙耳机，手端着方向盘，语调中透露出着兴奋，好久了，好久没遇到这种案子了，他仰靠在座位上吼了一声。

“老郑，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笑收敛一下，待会见到那个老人家的儿子，你这个样子有损我们警队的形象。”

肖玲摇了摇头，她不理解**山的心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我就觉得我的第六感实在是太准了，那个老太太一定不是自杀！”**山握拳锤在了方向盘上，刺耳的鸣笛声把肖玲吓了一跳。

“**山！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肖玲坐在车上，突然想到了蒙青山，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那样沉稳的男人。

“知道了，你们小心一点。”蒙青山思索了片刻，“你待会把具体的位置发给我，我这边忙好了就过去跟你们汇合。”

“忙？老大你在医院忙什么？”**山想象中的住院就是躺在床上睡觉。

蒙青山抬眼看着正在帮别人治疗的周禹彻，有点不耐烦，“不忙什么了，你忙你的去。”

**山即便是平时再多管闲事，现在也没那功夫了，“好嘞！”

蒙青山挂了电话，目光如炬，一刻不停地跟着周禹彻，在他的身上游走，他觉得这个人身上都是秘密，值得他寻觅跟踪。

因为蒙青山的装扮确实不像是个普通人，藏在外套里面的警察标志若隐若现。

今天的针灸科门诊异常地安静且有秩序，就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安安静静地排着队。

所以当走廊上响起呼救声，他们的诊疗室听得格外清楚。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我爸爸晕倒了！”

周禹彻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治病救人是他的惯性和首选，他双膝跪地在晕倒的老人面前，进行一系列的急救措施。

蒙青山看着周禹彻的背影，觉得他瞬时间的选择是不会骗人的。

周禹彻是个医生，是个对生命敬畏的人。

这样的人，会是变态杀人犯吗？

蒙青山不像之前那样坚定了，他有些动摇。

探索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山和肖玲挂了蒙青山的电话，疾驰到钢铁新村3幢504，因为提前和小区所在街道居委会交涉过，他们怕老人的儿子不愿意配合调查，想到时候请他们从中沟通。

陪同**山和肖玲一同前去的是钢铁街道的林森。

一路上，林森都像是在倒苦水，抱怨道，“你不知道，这母子二人在我们这个街道是出了名的奇怪，两个人都不喜欢和别人沟通，原先薛翠环的老伴在的时候还好，半年前，她老伴意外去世后，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山感到好奇，“不正常，有多不正常？”

林森喋喋不休，一边上楼，一边掏钥匙准备开门。

钢铁新村是矮破小，一层楼只有两户门对门，老旧斑驳的绿色铁门早就已经上了锈，有的栏杆也因为撞击而扭曲，楼道里阴暗腐沉，头顶上一盏灯明明灭灭。

“这楼道里的灯我们已经找人来修了，但是估计修了也不值当，这里马上就要拆了，寰宇集团要开发这个地方，说是这一片都要拆了，建成商业中心，就是CBD。”

铁门内另有一道木门，乳白色的漆皮掉落后是泛黄的木色。

可是**山却看到了一点异常，指着门上斑驳的印迹问道，“这上面斑斑点点的都是什么？”

林森完全忽略，这一片的住宅都是这样，他只当是污渍腐蚀，钥匙已经插进了门锁孔内。

“咔嚓——”

众人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的腥臭味迅速将他们挡在门外，屋内的场景让肖玲直接扶着门框呕吐，而林森瞪着眼睛，已经完全愣住了。

不到60平米的房间里，**山所见之处都是血迹，地上，墙上，家具上，包括刚刚的那道木门。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这种程度的出血量，说是虐杀也不为过。

而躺在客厅正中央，陈尸沙发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翠环唯一的儿子，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