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天晓角

暮色四合时分,最后一片霞光坠入青石井台。云明棠将冻得发紫的手指从冰水中抽出,望着井沿凝结的霜花在暮色里泛起幽蓝的冷光。

"第七十六件。"

她数着木盆里浸透的锦袍,腰间的铜铃随动作发出细碎的响。这是王府特制的刑铃,十二枚铃铛用鲛丝系在玄铁腰封上,专用来惩戒犯错的奴婢。白日里浣衣时,铃铛被冰水泡得锈迹斑斑,此刻却映着雪色,在暮色中闪着诡异的寒芒。

北风卷着雪粒子扫过庭院,将井台边的灯笼吹得东倒西歪。云明棠拢了拢单薄的靛青短襦,领口半片褪色的海棠绣纹在风里颤抖。这是她用浣衣房偷藏的茜草根汁染的,每月初一补色,如今已斑驳如残血。

"云丫头!西跨院的裘氅可浆洗好了?"

粗粝的嗓音刺破暮色。青杏扭着水蛇腰从廊下转来,葱绿撒花裙裾扫过积雪,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湿痕。她手里捧着的鎏金手炉腾起袅袅青烟,混着苏合香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回青杏姐姐,还差三件貂绒里衣。"云明棠垂首应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铜铃。铃铛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失传的篆文——这是她上月替萧铎浆洗战袍时发现的秘密。

青杏的绣鞋停在半尺之外,鞋尖缀着的珍珠正对着云明棠冻裂的指尖:"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连件衣裳都洗不利索。"她忽然俯身,手炉几乎要贴上云明棠的耳垂,"听说今早三皇子送来二十箱红罗炭,可惜啊......"

尾音消散在骤然呼啸的北风里。云明棠望着青杏裙摆下露出的鹿皮靴——那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靴筒内侧用金线绣着三瓣梅。去年腊月,她在父亲书房见过同样的纹样,当时父亲正对着河防图长叹:"三皇子这般插手军务,恐非社稷之福......"

木盆突然被踢翻,冰水泼在云明棠膝头。青杏的笑声像淬毒的银针:"哎呀,手滑了。妹妹可要当心,这寒冬腊月的,冻坏了身子......"她故意拉长语调,"王爷最厌病气。"

云明棠跪在冰水里,看着貂裘慢慢吸饱污水。腰间的铜铃叮咚作响,仿佛在应和远处传来的更鼓。戌时三刻,萧铎该在点将台阅兵了。她数着更鼓的间隙,指尖悄悄探入袖中——那里藏着一枚磨尖的鱼骨,是昨日浣衣时从锦鲤纹襕袍上拆下的。

"还不快重洗!"青杏的呵斥声里,云明棠已经站起身。她将湿发别到耳后,鎏金错银簪擦过脸颊时带起一丝暖意。这是云氏祠堂最后一件遗物,簪身中空的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桑皮纸。

暮色完全沉下来时,云明棠终于晾完最后一件锦袍。月光将晾衣绳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如棋盘上的经纬。她望着东厢房窗棂透出的烛光——那是萧铎的书房,此刻该有七盏羊角灯亮着,照见墙上悬挂的漠北舆图。

突然有马蹄声撕破夜色。云明棠贴着墙根疾走,耳畔掠过箭矢破空的锐响。一匹枣红马撞开角门,马背上的人裹着玄色大氅,胸前插着半截断箭。那人滚落雪地时,大氅下摆翻卷,露出内衬上暗绣的龙纹。

云明棠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御赐的飞龙纹,唯有传递八百里加急军报的信使可着。她快步上前,铜铃在奔跑中发出急促的嗡鸣。信使的指尖在雪地上划出歪斜的"河"字,鲜血从唇角溢出,在雪地上绽开红梅。

当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云明棠已经回到浣衣房。她蜷缩在堆满皂角的木柜里,掌心握着从大氅夹层取出的绢布。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照见绢布边缘焦黑的痕迹——这是十年前云府书房特有的熏香,父亲总说这种沉香能防虫蠹。

柜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杏的嗓音甜得发腻:"好妹妹,姐姐给你送姜汤来了。"云明棠将绢布塞入簪头,海棠花蕊无声旋紧。鎏金表面泛起奇异的光泽,像是淬过孔雀胆的刀刃。

大修中……[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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