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第二学年的考试在赫尔拉漫不经心中结束,距离放假还有一个星期。
考试的结束让小巫师们紧绷的心都放松下来,城堡里外到处是小巫师们欢乐的笑声。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走廊上,空气中漂浮着青草和甜点馅饼的香气。
赫尔拉手中把玩着那个闪烁着幽光的水晶囚牢,内部那团黯淡的黑色雾气,顺从地随着她手腕的轻微动作而流转。
漫步到城堡外,靠近黑湖的岸边。一群低年级学生正在追逐一只绕着打人柳枝条嬉闹的猫狸子,那毛茸茸的生物动作优雅而敏捷,在危险的枝条间轻松穿梭,引得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叹和善意的笑声。
赫尔拉停在附近,目光追随着那只猫狸子。她将囚笼平托在掌心,让汤姆的“视线”能清晰地看到那只自由嬉戏的生物。
「……庸俗的活力。」囚笼内传来汤姆冰冷的评价,但比起以往的尖锐,更多了一丝疲惫的观察。
“它在危险边缘舞蹈,却因其形态而被视为‘可爱’与‘敏捷’。”赫尔拉的声音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自然现象,“它的形态,让它能轻易融入这片环境,被接纳,甚至被欣赏。而不会像你曾经选择的‘蛇怪’那样,只能引发恐惧,藏匿于阴暗。”
「强大的力量无需融入庸众。」汤姆带着残存的本能反驳。
“是吗?”赫尔拉轻轻反问,“那么,你如今的力量,让你融入了何处?或者说,你如今的‘形态’,除了让你在我的囚笼中感受永恒的隔绝,还带来了什么?”
囚笼内的黑暗沉默了。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她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只猫狸子,它此刻跳到一个学生的膝盖上,慵懒地蜷缩起来,接受着轻柔的抚摸。
“一种无害的、甚至被渴望的‘外在形态’,有时比毁天灭地的力量,更能接近目标,也更能……获得某种层面上的‘自由’。”她顿了顿,意识传递出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观察,需要合适的角度。而一个不被警惕的形态,往往拥有最佳的视角。”
「你在暗示什么?」汤姆的意识带着一丝警惕和极淡的、被引导出的好奇。
“我在陈述一个事实,汤姆。”赫尔拉收回目光,看向掌中的囚笼,仿佛“你过去的形态——无论是英俊的级长,还是扭曲的黑魔王——都充满了攻击性与排斥感。这让你无法真正‘观察’,只能‘征服’或‘毁灭’。但观察,需要耐心,需要……隐蔽。”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水晶壁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当你证明了你的……‘适应性’与‘绝对服从’后,我可以考虑为你重新定义一种更便于‘观察’的临时形态。一种能行走于阳光下,不会引起恐慌,可以更直接地‘感受’这个世界的……容器。”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讨论更换一个显微镜的镜头。
「容器……」汤姆的意识咀嚼着这个词。一种巨大的屈辱感袭来,但比屈辱更快的,是那种对“改变现状”的、病态的渴望。哪怕是变成一个更低等的形态,只要能脱离这永恒的、静止的囚禁,只要能……更接近那唯一的光源……
他没有愤怒地拒绝,只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一种权衡的、甚至带有一丝绝望期盼的沉默。
赫尔拉收起水晶囚牢,在黑湖边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躺下,任由初夏的青草气息与湖水的微凉透过袍子渗入感官。
她闭上眼,试图将刚才与汤姆关于“形态”与“观察”的对话带来的冰冷计算感,与此刻皮肤所感知的温暖阳光调和在一起。
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刻意放重、却又带着几分犹豫的脚步声靠近,停在她附近。即使不睁眼,那身上等龙皮手套的淡淡气味和某种发胶的甜腻香气,也足够让她辨认出来者。
“我父亲说,”德拉科那刻意拔高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试图营造出居高临下的效果,“与背景不明的人交往过密,有损于一个古老家族的声誉和判断力。”
赫尔拉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德拉科那张努力做出鄙夷表情、却掩饰不住一丝紧张的脸。他身后,像两座小山似的克拉布和高尔茫然地站着,显然并不完全理解他们为何要在这里停下。
她没有起身,只是偏过头,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他。“所以,”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是在担心我的声誉,还是你父亲的判断力?”
德拉科被这直白而古怪的反问噎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强调道,灰蓝色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她刚才收起囚笼的位置,似乎在寻找什么证据,“有些人靠着不清不楚的手段获得了不应有的……关注。”
他意有所指,显然是针对斯内普对她的特殊态度。
就在这时——
“哇哦!看看这是谁?小马尔福在练习怎么当个合格的告密者吗?”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旁边的灌木丛后响起。
“声音太大了,弗雷德,表情也不够真诚,我打赌他连‘偷偷摸摸’这个词都拼不对!”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接上。
灌木丛一阵晃动,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像地精一样蹦了出来,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促狭的笑容。他们红头发在阳光下像两簇燃烧的火焰,与德拉科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德拉科的脸瞬间涨得更红了,像是被踩了尾巴。“韦斯莱!”他厉声道,魔杖下意识地指向他们,“滚开!这不关你们的事!”
“哦,但我们觉得关我们的事。”乔治笑嘻嘻地说,手里还把玩着一个小巧的、正在冒泡的紫色物体,“毕竟,打扰一位女士安静的午后,可是非常不绅士的行为。”
“尤其是这位女士还是我们的……嗯,‘技术顾问’。”弗雷德朝赫尔拉眨了眨眼,显然已经单方面将她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
“技术顾问?”德拉科捕捉到这个词,脸上的鄙夷更深了,还夹杂着难以置信,“你和这些……纯血叛徒、穷鬼混在一起?”
冲突的火药味瞬间浓烈起来。
克拉布和高尔上前一步,笨拙地抽出魔杖,对准了双子。弗雷德和乔治毫不畏惧,也同时举起了魔杖,脸上依旧是那副“你来试试看”的挑衅表情。
“想玩玩吗,马尔福?”弗雷德咧嘴一笑。
“我们刚巧从某本‘精编’里学了几招新的。”乔治晃了晃手里的紫色小球。
德拉科眼神闪烁,他显然不想在对方是两个人来疯的双胞胎的情况下动手,但骄傲让他无法后退。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赫尔拉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轻,却奇异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她终于坐起身,目光依次扫过德拉科、克拉布、高尔,然后是弗雷德和乔治。
“吵闹。”她评价道,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德拉科身上。“你的挑衅,源于恐惧和不确定。效率低下,且容易暴露弱点。”她的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剥开他虚张声势的外壳,“如果你想证明什么,靠的不是你父亲的言辞,或者跟班的数量。”
德拉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在她的注视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接着,她看向弗雷德和乔治,以及乔治手里那个危险的紫色小球。“而你们,‘活力’如果不用在合适的‘结构’上,就只是噪音和混乱。”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一划。
没有任何咒语光芒,也没有声音。但乔治手里的那个紫色小球突然“噗”地一声熄灭了,不再冒泡,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略带焦痕的黏土。同时,克拉布和高尔的鞋带无声无息地自动缠绕在一起,打了个死结,两人身体一晃,差点同时摔倒。
弗雷德和乔治瞪大了眼睛,看看赫尔拉,又看看对方,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了极度兴奋和崇拜的表情。
德拉科则脸色煞白,他根本没看清她做了什么。这种无声无息、远超他理解范围的魔法,才让他感到真正的畏惧。
赫尔拉重新躺了回去,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身上的草屑。
“现在,”她闭上眼,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要么安静,要么离开。”
湖边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德拉科狠狠瞪了双子一眼,又用复杂的眼神瞥了一下仿佛事不关己的赫尔拉,最终带着踉跄的跟班,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
弗雷德和乔治则相互用肘部撞了撞对方,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太酷了”的眼神,然后像两只得了奖励的大狗,轻手轻脚地、几乎是踮着脚尖,笑嘻嘻地溜走了,临走前还没忘对赫尔拉的方向行了个夸张的、不标准的告别礼。
宁静重新回归,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混合了嫉妒、愤怒、兴奋与绝对力量带来的震撼余波。赫尔拉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
地窖办公室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赫尔拉缓步走入,将外界残余的喧嚣与夏日暮气关在身后。室内阴凉、安静,只有壁炉内永续的魔法火焰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静止的身影。
斯内普站在他的办公桌,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听到她进来,他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与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担忧。
“一场精彩的即兴演出,不是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滑腻,每个单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在全校师生最放松的湖畔,与马尔福的继承人进行幼稚的口角,再被两个韦斯莱的吵闹卷入一场近乎斗殴的混乱。最后,以一次……恰到好处的、足以让所有目击者浮想联翩的无声魔法作为谢幕。”
他绕过桌子,黑袍无声地翻滚,如同蝙蝠展开的翅膀,带着压迫感向她走近。
“我是否应该为您的……‘亲民’与‘活力’鼓掌,我的主人?” 最后的称呼被他念得充满了讽刺。
“西弗勒斯…你在生气?”赫尔拉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也是个孩子,我不能和他们一样…”她微微歪了歪头“…玩耍吗?”
斯内普逼近的脚步因赫尔拉这句突如其来的反问而骤然停滞。
“……玩耍?”
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危险的词汇。他眼中翻涌的怒火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寒冰,发出嗤嗤作响的、混乱的蒸汽。他那总是紧抿的、刻薄的嘴唇微微张开,竟一时失语。
孩子……玩耍……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碰撞,炸开一片空白的区域。他惯于应对阴谋、憎恨、责任,甚至她那种非人的掌控力,却唯独没有准备好应对这样一个……属于普通孩童的、最基本的要求。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重新聚焦在她身上——不再是那个手握权柄、定义灵魂的可怕存在,而是眼前这个身形尚未长成、面容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女孩。
她微微歪着头,眼神里那片纯粹的疑惑,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厚重铠甲包裹、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角落。
他想起自己像她这么大时在做什么?在蜘蛛尾巷的阴暗中躲避父亲的怒火,在湖边对着那个红发女孩笨拙地展示魔法,然后……然后便是无尽的悔恨、沉沦与自我惩罚。
“玩耍”这个词,早已从他的词典里被血腥地撕去。
而她现在,用这样一种近乎无辜的语气,向他索要这份他早已失去、甚至认为毫无价值的东西。
那股支撑着他怒气的力量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无力的疲惫,以及一种……尖锐的酸楚。
他一直在恐惧她的神性会带来毁灭,却从未想过,当她开始尝试拥抱人性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他坚守多年的、以痛苦筑成的壁垒,轻易地瓦解出一个缺口。
“你……”他的声音干涩,失去了之前的滑腻与讽刺,只剩下一种近乎虚弱的沙哑,“你知不知道……你的‘玩耍’,在别人眼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可预测,意味着弱点,意味着……”意味着我会害怕。
最后那句话被他死死摁在喉咙里。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似乎不堪重负地微微塌下。黑袍的阴影将他笼罩,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地窖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只有壁炉的火焰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
良久,斯内普才用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几乎听不清的音量说道,与其说是对她说,不如说是对自己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是的。你……还是个孩子。”
他终究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无论她拥有怎样的力量,无论她背负着怎样的秘密,这具躯壳,这段生命经历的时长,定义了她作为“孩子”的身份。而他,一个成年人,一个教授,一个……发誓效忠于她的人,却在因为她试图体验符合她身份的行为而愤怒斥责。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指责都变得荒唐而可悲。
赫尔拉看着他那仿佛承载了整个城堡重量的背影,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他身后,伸出右手,指尖带着湖畔夜风的微凉,极其轻缓地,触碰到了他紧握的、垂在身侧的左拳。
斯内普的整个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那触碰轻得如同落叶,却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击出巨大的回响。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轮廓,那不属于成年人的、纤细的骨骼线条,再一次无情地印证了她刚才的宣称。
她没有试图掰开他的拳头,只是将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他虬结的指节上,那上面还残留着魔药材料和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
斯内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应该甩开,应该后退,应该用最刻薄的语言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防线。但他没有。他像被施了最强大的禁锢咒,僵立在原地,任由那点微凉的触感,如同一种奇异的溶剂,一点点渗透进他坚硬的外壳。
然后,他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不是强硬地,而是带着一种探索般的、持续的按压。
奇迹般地,或者说,是屈辱般地——他那因极度用力而僵硬泛白的指节,在那细微而坚定的压力下,竟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展开,露出了掌心四道被指甲掐出的深痕。
赫尔拉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红痕上,指尖仍轻触着他刚刚松开的拳头。
“原来人类的愤怒,”她轻声说,像是终于完成了一次关键的实验记录,“是有重量和棱角的。”
这句话,比任何直接的指责或安慰都更具穿透力。
斯内普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重量。棱角。
这两个词精准地锚定了他那无处安放的情绪。是的,那愤怒如此沉重,压得他脊柱生疼;那愤怒充满棱角,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割得他五脏六腑鲜血淋漓,最终从紧握的拳心中显露痕迹。
她不仅看到了,还“称量”了,还“触摸”到了形状。
他猛地抽回了手,仿佛那掌心残留的不是自己的指甲印,而是被她揭开的新伤。他转过身,无法再面对她那过于透彻的“观察”,黑袍因这突兀的动作掀起一阵焦躁的风。
“够了。”他嘶哑地低吼,声音破碎,几乎带着一种恳求,“这不是你……需要研究的课题。”
他需要的不是被分析,被解构。他需要的是……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继续活在那套熟悉的、用憎恨与责任构筑的铠甲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剥得血肉模糊。
赫尔拉看着他几乎算是狼狈的背影,没有因他的抗拒而动摇。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触碰过他的指尖,仿佛在回味那“重量与棱角”的残留触感。
“它弄伤你了。”她平静地指出第二个事实,指向他掌心的伤痕,也指向他此刻无法掩饰的痛苦。
斯内普的脊背僵硬如铁。
然后,他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很轻,却无法忽视。她没有再试图触碰他,只是停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间微弱的气流。
“西弗勒斯,”她的声音里,那丝探索的意味仍在,却又似乎混入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近乎……承诺的语调,“我会学习控制‘玩耍’的场地与形式。”
她顿了顿,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斯内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但作为交换,你也要学习,不再用这种……有棱角的东西,从内部伤害你自己。”
这不是请求,不是命令,而是一场她单方面宣布的、关于他自身情绪管理的交易。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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