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樱林，峭壁上垂落的铁线莲藤蔓在晨光中泛着银光。林雨扯动藤条试了试承重，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扑棱声。灰斑鸠惊飞处，岩缝里露出半截风干的蛇蜕。
"五步蛇。"她丈量蛇蜕长度，嘴角扬起弧度。这种毒蛇的领地意识极强，附近必有珍贵药材。果然，在蛇蜕正下方三丈处，石斛丛间藏着朵赤灵芝，伞盖纹路暗合八卦方位。
采药的动作突然顿住。林雨嗅到风中飘来的腐臭味——是动物尸体特有的甜腥。她将石斛汁抹在脚踝防蚂蟥，循着气味摸到背阴的沟壑。腐尸堆上盘旋着绿头苍蝇。
"狼獾。"她辨认出利爪形状，用树枝翻开尸体。腹腔内未消化的块茎残渣中，混着几粒朱红色种子——是野生天麻！林雨立刻环顾四周，在五步外的栎树根部发现大片倒伏的蕨类，这正是天麻喜阴的征兆。
正待挖掘，头顶传来树枝断裂声。成年野猪的獠牙刺破晨雾，林雨迅速后滚躲过冲撞。野猪前蹄陷入她提前布置的藤网，她趁机将毒箭木汁液泼向其眼睛。野兽惨嚎着撞向山壁，震落碎石间露出个天然石洞。
正午阳光刺破云层时，林雨已站在山脊处。她嚼着酸甜的刺莓果，俯瞰云雾缭绕的峡谷。
林雨的手指划过粗粝的松树皮，浅褐色的粉末簌簌落在掌心。这是桦褶孔菌的孢子，她凑近细嗅，淡淡的木香裹着苦杏仁味——与前世在长白山采集的样本完全一致。正要取出麻袋，余光忽然扫到树根处的猩红斑块。
"红伞白杆..."她蹲下身，竹篓里药锄碰到石头发出的脆响惊飞了树冠间的山雀。那些鲜艳的毒蝇鹅膏菌像撒落的珊瑚珠子，沿着腐殖质层蔓延出诡异的图腾。指尖在菌盖上悬停片刻，最终转去拨开旁边那丛枯叶。
七片锯齿状绿叶呈轮生状展开，中央挺立着淡紫色花穗。"重楼！"林雨的声音带着颤抖。前世在雨林摔断腿时，就是靠这种药材熬过感染危机。药锄破土的闷响惊醒了沉睡的山林，腐叶下乳白色根茎足有小儿臂粗，断面渗出琥珀色汁液。
她将重楼用苔藓裹好放进背篓，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倒伏的桦树。灰白树皮上密密麻麻缀满黑色块状物，边缘泛着金黄光泽。"竟然是桦树茸..."呼吸陡然急促。这些形似焦炭的真菌在现代被称为"森林钻石"，此刻却如同废弃的煤块般无人问津。
刀刃切入菌体时发出类似朽木的声响，深褐色的菌肉剖面现出年轮状纹路。林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望向东南方的山坳——那里应该有成片的松乳菇。果然，在落叶松与冷杉交界的缓坡上，伞盖泛着橙黄光泽的菌群正在晨雾中舒展身姿。
峭壁上的风裹着碎石子打在脸上，林雨将身体紧贴岩壁，右脚踏住凸起的页岩层。三点固定法形成的三角支撑随着心跳微微震颤，左前方五尺处的岩缝里，黄精肥厚的块茎正从腐殖土中隆起。
落石擦着耳畔坠落，在三十丈下的深涧炸开回响。她将麻绳在腰间多绕两圈，药锄尖端精准楔入风化岩的裂隙。当指尖终于触到黄精根须时，一片石耳从头顶飘落——整面朝北的岩壁上，灰黑色的地衣群落正在阴湿处悄然蔓延。
夕阳西沉时，林雨终于抵达石菩萨庙。石菩萨庙的飞檐从蕨类瀑布中刺出，断裂的鸱吻上栖着只独眼苍鹰。林雨拨开垂落的绞杀榕气根，腐叶堆里有条碧绿小蛇在游窜，抬头的瞬间，山风掀开藤蔓帷幕——斑驳的彩绘门神露出半张脸，朱砂绘制的怒目在苔藓侵蚀下竟显出悲悯神色。
推开半朽的栎木门，霉味混着线香余烬扑面而来。正殿的观音像左臂已坍，露出竹骨胎体里塞着的泛黄经卷。绕过倾颓的韦陀像，后殿石壁布满爪痕。月光从穹顶破洞泻下，正照在残缺的菩萨坐像上。石像右手食指以诡异角度指向自己心口，指甲盖处有处人工打磨的凹槽。林雨按上凹槽，耳畔响起机括转动的咔嗒声。石像眼珠诡异地转向右侧，佛龛下的地砖缓缓移开，露出条向下的石阶。潮湿的腐气涌出，混着若有若无的草木香。
林雨用树枝试探地砖，第三块方砖下陷时，药柜突然横向移动，露出背后满墙的铜制抽屉。每个抽屉都刻着星宿名称，但昴宿与毕宿的位置被人调换。她想起母亲教过的二十八宿歌诀，将斗柄指向惊蛰位。
"咔！"暗格弹开，羊皮卷滚落在地。展开的瞬间，林雨浑身血液凝固——这是《神农遗篇》！正待细看，整座山体突然震颤。林雨想起前世听过的的"地龙翻身咒"，这是密道里常用的机关。她撕下药方塞进发髻，攀着崩落的石柱跃向密道。
从山体裂缝钻出时，启明星正悬在石菩萨残破的掌心。林雨背后的密道轰然坍塌，冲击波惊起夜栖的寒鸦。她摊开攥得发皱的残卷，月光下，《神农遗篇》的文字开始清晰可见，上面竟然还有朱砂批的最新时疫药方！
林雨回到家时，已经是夜深人静。她轻手轻脚地推开破旧的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月光透过简陋的窗子，照得屋内的陈设轮廓模糊不清。四壁斑驳的泥墙上，挂着几条草绳和竹编的农具。屋顶上的木梁垂下来，断裂处洒下些许尘土，映照着灯光中浮动的灰尘。
她的脚步轻缓，生怕吵醒还在床上的弟弟。那个躺在简陋床铺上的小身影，静静地蜷缩在破旧的棉被里，白色的枕巾已经有些泛黄。林雨瞥了一眼弟弟的床头，他依旧安稳地睡着，脸颊微红，她轻轻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额头确实已经回到了正常的温度，不再发烫，看来烧已经退了。
虽然脸上还显得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多了。弟弟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衣角，就像小时候那样，总是紧紧依赖着她。
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林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低下头，轻轻将床头的粥碗端起，发现弟弟特意留了一半给她。林雨的心头泛起了几分暖流，她默默把碗放下，悄悄将那几根杂草编织的草鞋拾起来，轻轻地搁到床前的小架子上。
她微微低头，眸子一片沉静。生活艰难，但他们还活着，这就足够了。弟弟的病退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出她那破旧的布袋子，整理好东西。
身边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屑香，屋外的夜风轻轻地拂过窗棂，带来一丝微凉的气息。林雨的心，渐渐也安定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