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舌将铁锅烧得泛起一层幽蓝光晕。林雨握着老榆木锅铲的指节微微发白,凝神盯着锅中渐渐卷边的鸡枠菌。这些晨露未消时采来的菌子还沾着松针,伞盖边缘泛着蜜蜡般的光泽,在热油里舒展成小巧的金箔。
"刺啦——"
一滴晨露从菌褶坠入滚油,瞬间炸开细密的油花。她的手稳稳地拿着铲子,熟练地将蘑菇一片片翻转。每一块蘑菇都被油脂裹住,表面变得金黄酥脆,油脂在蘑菇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泽。随着翻动的动作,锅里弥漫的香气越发浓郁,那种特有的蘑菇香,带着些微的土腥味,随着热油的挥发被激发出来,充盈着整个厨房。
林雨微微低头看了看蘑菇的熟度,嘴角微微上扬。她放慢动作,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蘑菇表面呈现出微微焦黄的颜色,肉质紧实,油光闪闪,但却没有油腻的感觉。她接着用铲子轻轻搅拌,蘑菇与油之间发出的咝咝声不绝于耳,仿佛在跳动的乐曲中演奏着自然的节奏。
几分钟后,她快速关小火,将炒好的鸡枞蘑菇铲出,放入旁边的木碗里。碗中的蘑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微微带着脆感的表皮与嫩滑的内里形成对比,每一口咬下去,都有丰富的层次感。
接着,林雨将准备好的野菜清洗干净。那些野菜长在山野间,带着些许泥土气息,但它们的绿意却十分生机勃勃。她洗净了青菜,挑拣出最嫩的叶子,放入锅中与水一同烧开。锅里水面上升起了泡沫,林雨用勺子轻轻撇去那些浮沫,确保锅中的汤清澈不带杂质。
随着野菜逐渐熟透,锅中弥漫开来一种淡淡的草木香气。她低头看了看锅里渐渐变绿的水面,心中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她从旁边的瓷缸里取出一小把米,将它轻轻撒进锅里,米粒慢慢地沉入水中。锅里的水开始变得浓稠,渐渐地发出“嘶嘶”的声音,米粒在水中煮沸,开始散发出细腻的香气。
林雨轻轻拿起锅盖,检查了一下米的软硬程度,手指轻轻地拨动几粒米粒,感受到它们已经开始膨胀,变得软糯。她继续调整火候,保持锅中的米粒慢慢吸收水分,煮成一锅香滑的粥。此时,野菜也与粥中融为一体,几片翠绿的菜叶飘浮在表面,犹如点缀其间的翡翠,清新又可口。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锅中的米粒煮至完全熟透,米汤浓郁,白色的粥液变得丝滑细腻。此时,锅边溢出的蒸汽混合着米香与野菜香,扑鼻而来,林雨拿起一只瓷碗,轻轻舀起一勺热腾腾的粥,米粒已经完全融入其中,野菜的味道也在米汤中渐渐渗透开来。她看着碗中漂浮的菜叶,几滴油光闪闪的粥液正缓缓流动。
灶膛里的余烬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影子摇曳生姿。林雨望着桌上腾腾的热气,恍惚看见前世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中的自己。那时怎会想到,这些岩缝间的野草、落叶下的菌子、枝头的残花,经了火的淬炼、水的交融,竟能幻化出这般令人落泪的滋味。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带着松香的风,卷走了最后一丝炊烟。林雨将粥盛好,忽然听见山道上传来货郎的铜铃声。叮叮当当的脆响惊飞了竹梢的雀鸟,也惊醒了这场属于深山的美梦。
林霁的呼吸变得轻微急促,迷迷糊糊中,他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香气——是粥的香味,还有那熟悉的鸡枞蘑菇的味道。清晨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屋内,照在一地散乱的灰尘上,也照在弟弟微张的眼皮上。
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望了望四周,意识渐渐恢复清晰。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让他忘记了疲惫,双腿一蹬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衣服还没穿整齐,小脚丫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却似乎也不觉得冷。弟弟的小脸上挂着稚嫩的睡意和些许不解,他拍了拍自己脸上的困意,缓步向厨房走去,嘴里嘟囔着:“姐姐……”
林雨正坐在灶台旁边,端着刚舀好的热粥,微微垂头低声自言自语,似乎在琢磨着今天的事。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是弟弟醒了。她回头看去,只见弟弟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裳,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上,显得有些迷茫又无措。那副模样让林雨心头一软,她轻轻笑了笑,温柔地开口道:“醒了?过来,姐姐给你盛粥吃。”
林霁眨了眨眼睛,看到姐姐温柔的笑容,便安心地向她走了过来。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那熟悉的声音和温暖的笑容,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走到桌边,他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露出几分疑惑,小声问道:“姐姐,昨天你去哪里了?我好像...好像没见到你。”
林雨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愧疚。她没想到弟弟昨夜会那么在意她的离开。她轻轻放下碗,低下头看着弟弟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柔声安慰道:“姐姐去山里采药了,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她轻轻抚摸了弟弟的头发,“你没事吧?昨晚怎么样,退烧了吗?”
林霁听到姐姐的声音和安慰,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他笑了笑,眼里亮闪闪的,点点头:“我退烧了,今天好多了。”说完,他顿了顿,突然抱住了姐姐,软软地说:“我很想你。”
林雨心头一阵酸涩,揉了揉弟弟的头,低声说道:“我知道,姐姐也很想你。以后我会早点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弟弟傻乎乎地笑了,接着又看着桌上的食物,闻到香味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姐姐,你做的粥闻起来好香!”
吃完早饭后,林雨将碗碟收拾干净,放入厨房角落的木架上。弟弟坐在小木凳上,嘴里还含着一口没咽下的粥,脸颊鼓鼓的,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姐姐,似乎舍不得离开。
“阿霁,快去复习母亲教你的药方。”林雨拍了拍他的脑袋,声音温柔但不容置疑。
林霁咽下最后一口粥,嘴巴一抹,嘴里嘟囔着:“那姐姐,我读完了你要检查的。”
林雨忍住笑意,点点头,“当然,错一个字就少一块蘑菇。”
阿霁立刻紧张了起来,赶忙跑回屋里,从枕头下翻出一卷发黄的旧纸,趴在窗边认真背诵。林雨看着弟弟认真的模样,心头泛起一丝暖意,随后收回目光,开始盘点家中剩下的钱和食物。
林雨轻轻擦了擦桌上的油渍,这张木桌已经是家中最坚固的家具了,桌面凹凸不平,边角因长期使用被磨得圆润,甚至还有一些深深的划痕,那是小时候她练习削药材时不小心刻下的。桌脚下塞着一块小石片,是母亲在世时垫上的,防止桌子晃动。
屋子很小,正中是姐弟俩睡觉的土炕,炕上的被褥已经有些发黄,外层的粗布被洗得发白,露出了底下有些开线的棉花。母亲生前常常坐在炕沿上为他们缝补衣服,如今物是人非,炕上的针线篓却落满灰尘。
角落里靠墙放着一个旧木柜,柜门有些变形,每次打开时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林雨蹲下身,伸手轻轻拨开柜子最底层的木板,露出一块被刮得光滑的木条。她手指微微一用力,将木条撬开,里面藏着一个小布袋。
林雨打开布袋,将里面的铜钱倒在桌上,数了一遍——总共五十七文钱,外加一枚母亲生前留下的碎银,大约值三百文。这是母亲偷偷藏起来的,若不是家境已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她也不愿动用这笔钱。
五十七文,在村里勉强能撑上一两个月,但若是去镇上买些好药材或者添置衣物,这点钱恐怕连半套冬衣都买不起。林雨盯着这堆铜钱,手指缓缓拂过那枚碎银,心中思索着该如何用这笔钱。
她又环顾厨房,翻看剩余的食物。米缸里仅剩不到两碗米,陶罐里还有半罐咸菜,墙角悬挂着一只干瘪的腌鱼,是母亲临终前腌制的,因盐放得重,一直没舍得吃。柴火堆也快见底了,再过两日就得上山捡柴。
钱不多,吃的也快没了。她必须尽快找到能换钱的药材,否则姐弟俩根本撑不了多久。
林雨深吸一口气,收拾好铜钱和碎银,又将木板塞回去,布袋仍旧藏在原处。她将最后一点米倒进陶罐里,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今天必须上山采药,然后去镇上卖钱。
她走到门口,抬眼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村子里的人家开始忙碌,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淡淡的稻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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