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邵元纾这么个大活人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实在有些显眼。

一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员从保卫亭出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邵元纾报上姓名。

警卫员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是你啊！怎么跟照片上的不太像啊！”

他招呼邵元纾，“跟我来！”

警卫员在电脑上操作一番，递给邵元纾一张卡，并一张已经做好标注的地图。

他道：“看得懂地图吗？行，那就好。沿着这张地图画出来的线路，去到标红的目的地。

“这一路上所有的门禁，都可以用这张卡刷开。

“注意，不要试图偏离地图给你的路线，也不要试图用这张卡去刷别的门禁，刷不开的，还会报警。

“你就专心朝着目的地走就行了，贺主任在等你。

“有问题吗？”

邵元纾道：“很清楚，谢谢了。”

年轻的警卫员冲邵元纾笑出一口白牙，“祝你好运！”

邵元纾：……

虽然是好话，但为什么总感觉让人背后发毛呢？

地图上看起来很近，但真实距离比想象中要远。邵元纾花了近20分钟，才走到目的地。

这是一栋办公楼，红砖结构，大约六七层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有历史感。办公楼靠近邵元纾的这一侧墙，爬满了爬山虎，将一楼的风景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楼的门口钉了个牌子，写着“A218”。牌子下方不远处，就是读卡器。

邵元纾将卡贴在读卡器上，咔哒一声响，门开了。

同时，读卡器旁的扬声器也传出了点动静。

电流声过后，贺警官的声音响了起来：“元纾？来三楼找我。我在3楼305。”

邵元纾抬头四望，在一楼楼顶的角落里，看见了一点亮着的红光。

是摄像头吧？

邵元纾开了门，顺着楼梯往上来到3楼，对着一个个门牌找305。

305就在楼道的尽头。

这一路走来，邵元纾没有遇见过一个人，整栋大楼都静悄悄的。但越靠近305，能听见的动静就越大。

先是一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首先，没有时间观念。约好的时间是9点，现在几点了？10点快半了。这叫什么？这叫行为散漫，无组织、无纪律！”

邵元纾的脚步一顿。

这说的该不能是她吧？

那个声音继续道：“其次，毫无警惕性！这一路走来，一共有31个摄像头，她只注意到了楼道里的那个，还是你忽然出声她才注意到的。

“这样的人也能成功执行好几次任务？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吧？”

邵元纾：……

确定了，说的就是她。

接下来是贺警官的声音：“然后呢？”

“然后？肢体反应能力极差！从西门走到这里，她用了19分钟！我手下那些兵，但凡3分30秒之内到不了，我就让他们今晚上收拾行李滚蛋了。”

贺警官道：“你也说了，那是你手下的兵。”

邵元纾上前一步，来到305门口。透过大敞的门往里看去，她看见了两个背对着她的人影。

其中一人邵元纾很熟悉，是穿着便服的贺警官。另外一人正坐在椅子上，却不肯好好坐，而是翘着二郎腿，靠着椅子自带的转轴荡悠悠地晃着，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

邵元纾看过去时，这人正将手里的报告翻得哗啦啦响，脸上的嫌弃之意毫不掩饰：“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底子就不好。

“哎哟，还从来没参加过军训？这不是纯朽木了吗？我说贺大主任，您该不能当我是来奶孩子……”

邵元纾轻轻敲了敲305的门，打断了这人的话。

门内交谈的两人一顿，一齐望向她。

邵元纾的眼神只落在贺警官身上，礼貌道：“贺警官。”

“元纾来啦？来！见过一下你的教官，沈九慎，你叫他沈教官就行。”

邵元纾看向沈九慎。

目光相接的瞬间，不知为何，邵元纾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如临大敌般。

这种感觉……

邵元纾不由更认真地看他。

这是一个剃着板寸的青年。薄唇，高鼻梁，浓眉大眼，英俊得十分正派，但气质却有些邪性，一身掩不住的刺头儿味。

他的眉毛与眼睛的距离比常人要近，看人时，一旦眉峰下压，自带一种压迫感。

此刻，他就以这样一种带着压迫感的眼神，审视着邵元纾。

这对未来的教官与学员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贺警官不由头疼起来。

沈九慎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轻轻撇了一下嘴，不屑的神情浑然天成：“的确毫无纪律性：上官在说话，她竟然也不知道看个场合就打断？”

贺警官道：“我说你差不多得了！”

邵元纾对这个教官的印象不太好，说话就不太客气：“报道时间是上午9点，我是8点50分到的‘指定地点’办的入职。而后，一位警官姐姐送我到了门口。

“我是党员，天然有立场。这里是‘京市小留山监狱’，完全的自家地盘。我又没有犯过事，如果在这种地方我都需要提高警惕，那这世上还有哪里是我能纯粹放松的吗？

“我从小身体不好，从来没参加过军训，肢体反应很差……这我都知道。否则，我要教官做什么？

“身体不好不是我的错，更不是我父母的错。我不认为自己需要为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感到羞愧。”

沈九慎听完，反唇相讥：“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也挺好，相看两厌，正好不用耽误彼此，趁早拉倒。”

贺警官一拍桌子，“我说你们两个够了！真当我是在跟你们商量呢？”

她说着，以严厉的眼神看了看两人。

两人都垂下眼，做老实状。

贺警官的眼神先定在沈九慎身上，沉声道：“沈九慎！”

邵元纾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细看时，沈九慎已经立正站直，目视前方，大声道：“到！”

他脸上没了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相貌中带着的英挺正派露了出来，很是沉稳锐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

也是这时候邵元纾才相信，沈九慎确实是军队出身。

贺警官道：“我把人交给你，在不伤害她身体的前提下，尽量提高她的身体素质、格斗水平，野外生存能力……

“大声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能！”

贺警官接着把眼神移向邵元纾。

不等她开口，邵元纾就道：“贺警官放心，我一定好好跟沈教官学习！”

贺警官满意颔首。

她又跟两人说了几句话，表达了对他们和睦相处、共同进步的期许，转身离开了305。

等贺警官走了，沈九慎就像是一下子被抽了根筋似的，又变得站没站相了。

他从前往后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啧”了一声，而后双手叉腰，皱着眉头绕着邵元纾看了半晌。

邵元纾以为这人又要说什么难听话了，谁知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声：“跟我来。”

沈九慎走在前面，步伐很大，频率也很快，邵元纾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她相信他肯定听到她纷乱的脚步声了，但他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似乎并不在意邵元纾能不能跟上。

邵元纾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并没有开口让沈九慎等，只调整着自己的节奏，牢牢追在他身后。

一直这么追了大概十来分钟，在邵元纾的呼吸将将要乱了之前，他们走进了一栋更老的建筑。

沈九慎终于开口道：“记得路吗？”

邵元纾道：“记得。”

沈九慎转头看她，微微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邵元纾道：“A218号楼楼后靠左的侧门出来，大概50米后左拐，再200米，第三个入口右拐……”

她重复了一遍他们刚才走的路。

沈九慎没说什么，只刷开了一楼楼道正中央的一扇门。

门开后，一块大平地出现在邵元纾眼前。平地的四周是各种各样的器械，有些地方还用专门的玻璃作了隔断。乍一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

平地中心是一个小型的操场，上面画着简单的跑道。

沈九慎在门口的柜子上取了一个文件夹，走向其中一个封闭的玻璃空间内。看那样子，应该是个小型靶场。

见邵元纾没跟上来，沈九慎回头看了她一眼，对着靶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邵元纾赶紧跟上。

两人在靶场门口带好护目镜，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沈九慎将手里的文件夹扔到一旁，双手抱膀，对邵元纾道：“让我们先认清一个事实——

“正常来说，想要将一个毫无基础的普通人，训练为一个稍有战斗力的战士，除非他或者她真的天赋异禀，否则需要的时间至少为一年。

“这其中包括体能的增强，肌肉的训练，专项技能的拔高，战士思维的塑造，以及实战运用……缺一不可。

“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多时间，贺主任也没有给我那么多时间。所以，我们只能有针对性地学。

“体能和肌肉这块没办法速成，只能持续不断地增强，循序渐进。

“事先声明，我不是奶妈子，也没兴趣当保姆，我会带你过一遍基础的科目，而后给你布置每日该完成的任务，阶段性验收成果。

“自不自觉看你自己。

“专项技能这方面，短时间内你想全部精通是不可能的。与其泛泛地学，不如专攻一项你比较擅长的。

“有问题吗？

“很好！既然你没问题，那么我们开始进行专项测试，找找你的天赋点在哪里。

“别说我故意为难你，我们先从最省力的测试做起。”

沈九慎说着，来到射击台前。

射击台上摆了三把不同的手枪。沈九慎取了最右边的那把，放在手心把玩着。

他的手腕轻轻一抖。

邵元纾只觉得眼前一花，沈九慎手心的那把手枪就如活了过来一般，在他的指尖听话地转起了圈。

他的手再一晃，转着圈的手枪又稳稳被他握在了手心。

好一个亮相！

沈九慎将枪平放在邵元纾眼前，道：“Smith Wesson M&P 22 compact型手枪，枪中的‘学前班’，或者，你叫他成年人的玩具也行。”

邵元纾：……

沈九慎继续道：“这把枪空枪重量0.6公斤，满载重量0.7公斤，.22 LR口径，极度轻巧，低后坐力……

“在开始之前，我先强调一个重中之重——手动保险！”

沈九慎指了指套筒后部的一个小杠杆，道：“这就是手动保险。杠杆在上，你能看见这边有一个红点。这就表明枪上了保险，是安全状态。

“拇指一按，杠杆在下，红点消失，这就是待射击状态。

“不用我强调手动保险有多重要吧？

“我就一个要求，有朝一日，你要是搞混了这个，千万千万别跟别人说你跟我学过枪械，我丢不起这个人。”

邵元纾的眼神落在枪身上，没说话。

沈九慎也不需要她说话，继续道：“下面，我告诉你怎么用这把枪。”

他详细地讲了一遍动作要领，末了问邵元纾：“记住了吗？”

邵元纾缓缓眨了下眼睛，点点头。

沈九慎：……

这怎么反应还变慢了呢？

不会连为数不多的优点也没有了吧？

沈九慎轻轻提了口气，道：“我给你打三发示意。我会从准备动作开始，到装载上膛，瞄准射击，结束清枪。

“这个过程我会重复三次。

“看好了！”

站在射击台前的沈九慎，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止是他的神色，他的步伐、站姿，他握枪的姿态，甚至是他的呼吸，都透着一种认真严肃，因此带出了几分肃杀来。

邵元纾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硝烟味。

沈九慎的枪对准靶子，没有预告，没有犹豫，“砰！”地一声枪响。

邵元纾顺着枪线望过去。

纸靶的中心漏了一个小小的洞，一线光线从中透了出来。

沈九慎甚至没去检查自己的成绩，只是提醒邵元纾：“集中注意力！”

接下来，他又重复了两遍整个过程。

完美的三个十环！

第三发打完，沈九慎把缺了的子弹补齐，而后把枪放到射击台上，对着邵元纾比了比。

他道：“一梭子子弹是10发，你一共有10次射击机会。”

邵元纾轻轻吸了口气，上前一步。

拿枪之前，她特地先检查了一下手动保险。

她终于握住了枪。

枪刚被沈九慎用过，仍有余温。

邵元纾摒弃杂念，在脑海里回想着沈九慎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随之一步步调整自己。

先是步伐、站姿，再是握枪的姿势……

沈九慎在几步开外抱着膀看她，眉梢微微一动。

幸好是个能听懂人话的。虽然动作慢了些，磨蹭了些，但好在都没有做错。

邵元纾终于举起了枪。

她用了稍长的时间瞄准。

与她瞄准的时间相比，她上膛、开枪的这个过程，未免过于稳，也过于丝滑了，连沈九慎都有些惊讶。

“砰、砰、砰……”一连三声枪响。

沈九慎转头看向纸靶。

八、九、十。

他微微扬了下眉。

邵元纾将枪上了保险后，垂下手臂，轻轻晃了晃，当作放松。

她第二次举起枪，这一次，她一连开了四枪，打出了“九、十、十、九”的好成绩。

沈九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样，至少射击这一道上她还算是开窍了。

他心里开始不自觉地构思着相应的训练计划。构思了大半天，他才意识到许久了还没听到后续的枪响。

不对吧？不是才打了七发吗？

沈九慎看向邵元纾。

邵元纾的神情有些紧绷，语气倒还算平静：“手麻了。”

说着，她将枪上好保险，放到射击台上。

沈九慎注意到，她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沈九慎：……

刚想夸你帅，没想到你竟然帅不过三秒。

射击天赋是真的有，人也是真的脆。

这怎么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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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