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篱攀满了嫩黄的花,于深秋之中迸发出不合时宜的生机。这种花叠瓣,喜暖,名“山吹”。人形咒骸正在为它浇水。
驱使咒骸之人年纪看着不大,十**岁,浇个花愣是浇出了旧时皇族的做派。夏油杰等了半天,没等到对方“赐座”,干脆自己搬了把藤椅坐下。
他背后是栋日欧混搭的和风别墅,弥漫着一股子穷奢极欲的资本主义气息。庭院里的花木大概随主人,逆天而行包揽了四季。
夏油杰屈指勾了根花枝,心说:大概是活腻歪了才能不要钱似的把咒力耗给“春花秋月”,要是个咒灵,刚好给花御作伴。
不知是不是窥得了他大逆不道的想法,两面宿傩突然并指驱使咒骸朝他袭来。
夏油杰并不躲,待咒骸与他只隔咫尺,抬手虚握做了个“止”的手势,那咒骸就像被人轻易抽取了魂魄,软趴趴瘫倒在地。水壶里溅出的水也画出条抛物线,规规矩矩绕开了他。
那边终于慢悠悠开了尊口:“你们的‘终极武器’,现在只是个没用的摆设。”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好笑。谁家摆设有五条悟能折腾?他就是坐着不动也要搅得你心绪不宁。
“咒术师里的[特级]已经封了顶,咒灵那边却正在贪婪地成长。用不了多久,咒术界就会走上绝境。”
夏油杰想了想,道:“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之前没见过宿傩,据说宿傩的[束缚]是不能杀人。宿傩和咒灵一样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野兽关在笼子里尚且不能消灭,放出来套根锁链能起多大作用?
遵守誓约的前提下,术师追杀他没有性命之忧。却增加了把他逼急了直接大开杀戒的风险。
宿傩:“让术师都滚远点。”
对于宿傩的要求,夏油杰十分不解。也就是说宿傩暂时还不打算和咒术师撕破脸,只是想摆脱。他这么急着摆脱咒术师做什么?
“你现在没有信誉额度,给你自由活动的余地,你怎么保证不对人类造成威胁?”
话音刚落,顿觉四周杀气横生,树叶被阴风刮得猎猎作响。
哦,说话冒犯到这位爷了。
夏油杰正要召出咒灵,这位爷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竟宽宏大量,收起杀意退让一步:“让人跟着也行,我挑人。”
虽然不知道宿傩临时起意打了什么算盘,倒也不过分,夏油杰暂且答应。
“再说个有趣的,前几天遇到咒灵招揽同类,你们的咒术师似乎闻所未闻。”
夏油杰微愣。伊地知告诉他,两面宿傩和一年级的学生一起回到高专,那三个孩子在任务中遇到[特级诅咒],差点没命。
后来他们各自对诅咒进行了描述,并未提及“诅咒招揽同类”。这么重要的情报,伊地知不可能不告诉他。
所以要么是宿傩故意捏造,要么是那三个孩子没看到。
临走时,他记得宿傩笑了。笑容里是少年人模仿不出的狠毒。两面宿傩既没有站在人类这边,也不打算与诅咒为伍。即使受制于人,依然有隔山观虎斗的闲情,仿佛只要他退出中立就可以改变战局。
回头问问五条悟,两面宿傩是不是他的远亲。
灰原失联后五条悟就去接手他的任务,现在两个人一块儿下落不明。
“有他在,不必担心。”夏油杰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五条悟天下无敌惯了,现在咒力被封印,万一轻敌……
“夏油先生,你这两天忙吗?”
夏油杰回神,见伊地知满脸愁苦,问他:“怎么了?”
“灰原这次的任务原本只是[二级],他带着学生,就算有危险也一定会让学生回来求援。这次他却和学生一起失联了。”
伊地知说到这里,神情愈发严肃,他托孤似的朝夏油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即将去执行任务,本次任务危险系数难以判断,如果可以,能否拜托您一同前往?”
五条悟被上层视为眼中钉,他们弄不死他,却可以拿他的学生开刀。
禅院家、加茂家、五条家被称为咒术界的“御三家”。伏黑惠是禅院家的血脉,继承了禅院家的[十影术],在上一次任务中甚至开了[领域],要不是被五条悟买来当便宜儿子,想必会被当成禅院下一任家主培养,上面动伏黑也不会伤及性命。剩下两个孩子,大概是两棵命硬的狗尾巴草。
可他凭什么庇护两个从未谋面的孩子?
“爱屋及乌?”
伊地知说完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但又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解释了一大堆,夏油杰拍拍他的肩,笑着说了句“辛苦”。
任务地点特殊,要求穿私服,夏油杰换衣服的时候被小盒子硌了一下——那是他开车从矿山回来时,五条悟在途中送他的墨玉耳钉。
以五条少爷挥金如土的性子,想必价值不菲。他握着盒子,唇角不自觉上扬。
没多久,又压了下去。
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不对。
原本只是怀疑。和五条悟见面后,他就确信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实在想不通某些不合逻辑的“过去”为什么会发生。比如他曾经大老远跑去灰原的任务地点,怎么分析都是为了救他。
从五条悟所透露出的话来看,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对五条悟而言,这个世界很可能是假的。
如果连整个世界的真假都要质疑,那他所坚持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连“坚持”都值得怀疑。
天元让他带给五条悟的回复是“重置”。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能够发生?但他也没办法亲自去问天元,现在谁都见不到天元。侍奉的人各有一套说辞,鉴于天元为咒术界做出的贡献,无人质疑。
按理来说,他应该见过天元,可记忆总是十分模糊。
再深究,就是他和五条悟。
夏油杰个子高,加上成熟稳重长得帅,机场里人来人往总有小姑娘多瞄他几眼。虎杖和钉崎先找到了他。
“我是……七海的旧识。因为任务要在高专待一段时间,以后会经常见面。”
“那——”
“就叫‘老师’。”在虎杖给他起昵称之前,他先规范称呼。
“刘海好奇怪。”钉崎紧跟其后,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毫不客气地鉴定道,“看起来很花心,肯定同时有好几个情人。”
夏油杰失笑,不和小姑娘一般见识。相处之后他会很快知道,钉崎野蔷薇看人的眼光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他们从东京坐飞机到大阪,夏油杰领着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在繁华的城区逛了一圈,并订好酒店,之后才到达任务地点。
“这里?”钉崎指着前方拥挤的住宅区,不敢相信地问道,“我们刚才是从通天阁那边过来的吧?”
夏油杰:“树上的苹果往往都是从最甜的那一批开始腐烂。”
这里是贫民窟,紧挨着繁华的闹市。
被人涂得乱七八糟的墙壁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去年越冬的标语,不管是拎着菜篮的主妇、大白天就喝到不省人事的醉汉,还是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邻居,都拥有某种警惕而仇恨的目光。
钉崎撇撇嘴:“比我们那个穷乡下还不如。”
虎杖看了看周围,向夏油杰提问道:“老师,你说这里是任务地点,可是居民都还没有疏散。”
夏油杰顿了顿。
咒术界高层得到授意,只要咒术师能将这个批量生产诅咒的垃圾场彻底清理一遍,即使造成普通人伤亡也无所谓。
贫民窟是宴会上倒掉的残羹、雨天鞋底的腐土;是一面照妖镜,镜中妖魔横行,照出来都是持镜人的嘴脸。
少年涉世未深,夏油杰眼皮一垂,将阴暗的真相捏了个团囫囵咽下。再抬眼就是一张春风化雨的笑面:“现在不像以前,突然大规模疏散会引起恐慌。”
“真麻烦——”钉崎拖长了声音抱怨,一点干劲都没有。虎杖趁机把她手里的购物袋抢走。
虎杖跑得飞快,边跑边朝她做鬼脸。
“你给我站住!”钉崎掏出随身携带的钉子就追。
原来是牌桌下蹲了只三级诅咒,虎杖借着打闹跑过去掀翻桌子,钉崎发现后立即将诅咒祓除。
隔老远,虎杖朝夏油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讨赏。夏油杰见此,忍不住笑着夸了句:“不错。”
不过虎杖的笑容没能维持多久。购物袋里有易碎品,钉崎反应过来后逮住他暴揍。
“老师救命!”
被掀了牌桌的人也闻声朝夏油杰望过来,个个脸色不善,还冲他喊道:“那边的,你是他们老师?”
夏油杰唇角勾起,笑:“不,完全不认识。”
说完,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留他们在人生的课堂上好好学习。
新一波的寒潮如约而至,到夜里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夏油杰躲在暗巷里抽烟。他只穿了件风衣,尽管体质好也感觉到了逼人的寒气。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去找虎杖他们。他随手在墙上摁灭烟蒂,正要离开,旁边的垃圾堆里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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