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r公司大楼里,喻珵刚下会议,又一堆事纷沓而来。
eng的秋冬时装周,送样打版上出现的错误,审稿、组会,一件又一件,忙得头晕眼花。
于是,在又一次听到谈惑这个名字时,喻珵还在一堆稿件里选做取舍,对即将到来的空降上司一无所知。
“你的这些小道消息都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这不用打听啊,随便跟其他部门的人聊聊天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儿。”
“换领导可是大事儿。”
“有吗?”小李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隔壁聊的热火朝天的,说是新老板长得可帅了。vivian已经表明要追人家了,指不定得闹出多少腥风血雨。”
小李眼珠一转,滑动着椅子凑上来,“哎老大。这事儿你听说了没?”
喻珵压了压窄框眼镜,清冷的精英气质一览无余,“什么?”
“我们公司的新老板啊。”
“怎么了?”她好像完全没把刚才的聊天听进去。
“长得超级超级——”小李做了个浮夸的动作,“超级帅!”
喻珵看完她的表演,捧场似得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审视手中的设计稿。
“老大老大,你真的不好奇吗?”
“不好奇。”
“可他是我们的新老板哎。谁知道是个什么性格,万一跟是刘总亲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和旁边的同事对视着,让办公室内的气氛越来越安静。
“好了。”
喻珵开口,结束了这场八卦,“一个二个都不是实习生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还不知道吗。”
她的语气一贯温和着,带着些无奈。小李不由地撅起嘴,“老大,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明明不论是实力还是资历,你都比Vivian好,就因为她——”
“因为她什么?”
喻珵打断她,神态中的松弛消失了,视线从薄薄的镜片中反射出去,注视着她。
小李几乎刹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对不起老大,我说错话了……”
“这种话都是谁在传?”
“……”
“我很介意。”喻珵毫不掩饰,语气却没有很尖锐,依旧平淡,直白地说:“无凭无据说出的话无异于谣言,我希望你们能把重心更多的放在工作上,记住了吗?”
“对不起老大,我记住了。”
喻珵似乎叹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设计稿。眼睫垂下又抬起,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上次的报告写完没?”
“写完了!我这就发——”
“咚咚。”
不客气的敲门声大肆宣告着来着的身份。喻珵说了声请进,下一秒,玻璃门被人用力推开,方才话里的主人公双手环胸,漂亮精致的长指甲勾起棕褐色的卷翘发丝,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七点出来开会。”
喻珵点头:“好。”
她轻哼一声,眼波流转,落在了小李身上。
小李如坐针毡。
但vivian什么也没说,踏着高跟鞋离开了。
一如既往的,喻珵提前了十分钟去会议室。
然而令她有些意外的时,Vivian似乎早到了,此时此刻,她正在桌子对面翘起长腿,对着光线欣赏自己新指甲。
喻珵倒是想跟她打声招呼,作为同事间的礼貌寒暄。但Vivian明显没有这个意思,把她当做空气一样忽视到底,喻珵也就没了这个心思,在她错对角安静坐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喻珵照常拿出笔记本,里面的折页中夹着几张让她犹豫不绝的设计稿,都是明年春夏时装周的参赛稿,由她这个小组导师选出最后的四张呈交上去。
“哼。”轻蔑地女声打破了安静,喻珵扶了扶眼镜,抬头看去,Vivian下巴微抬着,颈线优美。
喻珵一直觉得她很适合夸张的首饰——比如此时此时,她脖颈间佩戴着的一圈珍珠项链,和她恶役千金风的搭配相得益彰,将整个人衬出枝头蔷薇的张扬明艳。
“装模做样。”
喻珵左右看了看,“我?”
“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人?”
“哦。”
“……”
Vivian跟她不对付是公司内人尽皆知的事。
身为漩涡中心的主人公之一,喻珵却一直不清楚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她们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也没产生什么矛盾,更没任何利益纠葛。莫名其妙的,关系就演变成了这副水火不容的模样。
喻珵很忙,平常的工作加班加点都干不完,对一些能避免的麻烦都会尽量避开。何况Vivian只是会阴阳怪气一下,说得话连冒犯都算不上。
随着其他部门人员陆陆续续的到达,刘总也在距离会议开始的前一分钟入场。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国字脸身材健壮高挑,穿着件低调的黑色polo衫加西服裤,面容亲切温和,见人时总会面露微笑,看着没有什么威严,很好相处的模样。
“咳咳。”
会议正式进入状态,喻珵将笔记本铺在桌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根普通的黑色中性笔,扶了扶鼻梁上的窄框眼镜。
“这次叫大家来,主要是讲一下关于今年enf冬季时装周的主设计师人选。”
喻珵转笔的动作一顿。
无论是在国际上的影响还是知名度,enf的冬季时装周都绝对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这绝对是最能展现一个设计师审美与实力的最好机会,也是喻珵刚读大一时就在憧憬的舞台。
她下意识看向刘总,正好撞进了男人眼底。
他似乎看懂了喻珵的情绪,安抚地点了下头,接着看向台下说:
“这是我们股东根据今年的个人表现、资历、以及业绩等各方面数据对比选出的,不存在任何偏袒。”
室内氛围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都在屏气凝神的等待着刘总的下一句话。
“Vivian。”
一片哗然,喻珵微垂眼睫,能感受到周围各式各样的眼神,互相交错着投射在她身上。
距离她最近的是采购部的部长,与她一起从实习生走到现在的同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视线里带着愤然、不解,最终全都化为安慰,轻轻抚揉着她的手背。
喻珵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过。
甚至,在此刻注意到了一阵灼热的视线。
头颅微微转动,她对上了Vivian胜者一般挑衅表情。两人相隔的距离并不遥远,Vivian却明显把她当做一个输光所有身家的落魄败者。
“好了,关于这场时装周的更多安排,等你们下了会议再讨论。下面要说的,是公司管理层人员变动的事宜。”
“因为某些原因,ther服饰品牌已于一周前被川苜集团收购,各种手续目前已交接办理完毕,新的公司董事长将于下周一——也就是后天,正式莅临我司。”
“希望大家不要产生其他情绪,公司一切运转如常,正常配合新董事处理工作就好,遇到一切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处理。”
正式的结尾,预示着下周新开始将会可能出现的各种不确定事件。喻珵合上笔记本,盖好笔帽,等待着老刘说出那句会议结束,各回各家。
“砰砰——”
这样不礼貌的敲门声出现的会议室里,让所有人都有些怔愣。过响的声音稍微刺激着耳膜,老刘的请进还未说出,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来者步履生风,气势汹汹。定睛一看,简直出乎意料。
立体裁剪的浅灰色西装,熨烫整齐的粉色衬衫。五官精致俊美,气场锐利冷冽,举手投足间彰显贵气优雅,更难藏一身桀骜。
是谈惑。
喻珵从没联想到的人选。
刘文东匆匆起身迎接,显然,对这位新总裁的突然光临,他也毫无任何准备。
“小谈总,您怎么来了。”
谈惑没说话,甚至没怎么看他。身后跟着的助理将办公椅推朝向他,谈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提前交代吗?”
他的态度很客气,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的谈惑衬出几分目中无人的嚣张跋扈。
当然,这位公子哥也足够有匹配自己嚣张态度的实力。
谈惑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他在椅子上,矮了刘文东半截身子,气场却格外强大,倾轧在所有人的头顶,宛若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的意思是我没事不能来。”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让人一时接不上去,偏得架势又像要来找事的,刘文东不得更加谨慎起来。
谈惑似乎哼了声,带着些许让人发怵的冷意。
站在他旁边的助理说:“小谈总是来视察的。”
刘文东懂了,是来打个措手不及的。他搓搓手,“您看也不提前跟我说,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你该问感觉如何。”
刘文东说:“是哪里有不满意?”
谈惑挥挥手,助理没在说话,安静地退在他身后。
“有,而且非常多。”
刘文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那您不妨仔细说说?”
谈惑却突然站起来,视线眺望向窗外,语气里满是轻蔑:“你让我说我就说?”
“...抱歉。所以您的意思是?”
“所以。”谈惑双手插兜,脑袋微微歪了点。他很高,这样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被俯视的压迫感:“下班。”
“真的假的,怎么突然下班了?”
“难道新领导是我们的救星?”
“...呃,那?明天见?”
喻珵也不明白怎么回事,ther今年的工作量不小,几乎没人好好休息过。突然来这样一遭,办公室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是大后天见。”喻珵说:“久违的双休日,想出去玩的可以开始打算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假期是什么时候。
简答收拾了一下桌面,办公室里还没人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双休日的归属。
“还不走?”
“马上,马上!”
“明天我要去那个餐厅!!”
“小李小李,咱们去新开的那个餐厅吧!”
犹如醍醐灌顶般,众人总算反应过来,开始收拾东西了。
喻珵把水倒了,笑着听她们讨论的一切,轻声提醒:“别乱扔文件。”
“嘿嘿,太激动了。”
“那我们先走了,老大你呢?”
喻珵指指堆满电脑桌的文件,“收拾起来还要一些时间。”
“老大,你就是太讲究了。”
“好了,赶紧回去吧,本来就晚高峰。”
“好嘛好嘛,那下周见啦,拜拜~”
“路上注意安全。”
小李似乎有些犹豫,视线来回的在她身上游走。喻珵冲她笑笑,又催了一遍,小李这才和旁边的人一起离开,
送走所有人之后,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剩喻珵。她没打算走,工作还有很多没做完。
沏了杯速溶咖啡,喻珵重新坐回工位上。
电脑显示栏上的通讯软件闪个不停,右边是堆积高度超过本人的文件,另外一边零零散散的放着各种工具与布料。
enf冬季时装周的主设计师人选她并不意外,Vivian的从业经验比她深厚,设计风格也更加契合这次时装周的主题。甚至早在几个星期之前,刘总就有意无意地暗示过了。
她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可惜,如果自己早出生几年,学习在认真一点,是不是就有竞争的机会了。
她有些出神,没留意办公室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门被礼貌地敲了两下,喻珵终于回过神。办公室的墙壁用的都是玻璃建成,小李她们走的时候没有拉下百叶窗,她一眼便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人。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她的视线落到对方的领子上,一枚粉宝石胸针点缀其间,和里面的同色系衬衣衬托的相得益彰。
很不错的搭配。
她在心里给出了不错的评价,“请进。”
谈惑的助理没跟过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喻珵手上拿着文件,没有起身,只是探出脑袋,问:“有事吗?”
谈惑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情绪如何,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怵人。
办公室里点了熏香,轻柔的玉兰花味,被温度腾烧出几分腻人的香甜,萦绕在她们四周。
喻珵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对这一沉默举动剩下的只有不解,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小谈总?您找我有事?”
他不算好气地说:“没事不能来?”
喻珵觉得他可能是反问型人格。
“我只是在想您怎么还没回家。”
“一口一个敬语,这是你们公司的传统文化吗。”
喻珵有些悲观起来,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职业的尽头。不是辞职,就是被这位难搞的新上司为难死。
这跟前几天晚上见到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谈惑未免有些太会变脸了.
“好吧。”喻珵很不想惹麻烦地说:“抱歉。”
“......”谈惑抿了抿嘴,侧身看向旁边的工位。
那是小李的位置,距离喻珵很近,桌面与椅子上摆放着许多毛绒玩具与绿植,看着很活力元气。
他的视线似乎在一个粉色猫猫头上停留了几秒,喻珵注意到了,顺着看过去。
是一个Hello Kitty的玩偶,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椅子上微笑。
“别弄了。”
喻珵有些意外,因为他的语气很轻,和说出的上一句话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喻珵又看了一眼那个Hello Kitty。
治愈力这么强?
“下班了,回家吧。”谈惑的语气恢复了。喻珵又疑惑了,她有幻听症?
“我晚会儿回去,这还剩一点,我处理完再走。”
谈惑也斜过来,凉凉地说:“没加班费,更不报销打车和外卖费用。”
喻珵吓得扶了下眼镜:“谁说的?”
“我。”
“什么时候?”
谈惑轻笑一下,讽刺意味不要太明显,“现在。”
新老板疯了。
喻珵仅用0.01秒便得出这个判断。很快她冷静下来,直截了当地问:“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针对我一个人。”
谈惑显然就是那个最邪恶的资本家,表情看戏似的,一字一句吐出三个字。
“所、有、人。”
天塌了。
喻珵加了半年班,第一次听到没有加班费这种荒谬的做派。
她想念起了上一任老板,虽然也有点抽风,但在员工待遇上从来没有怎么苛待过她们。
深吸口气,喻珵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噩耗。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她对设计行业的热爱是高于薪资的。想想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五险一金扣除之后到手只有五百!但自己不还是挺过来了。
这么一对比,没有加班费好像也可以接受。喻珵揉揉山根,眼镜被她抬起了一下,视线内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而清晰,割裂成两个世界。
“好,我知道了,下周开会我会跟我们办公室的人说。”
谈惑说:“周懔会通知。”
喻珵点点头,也好。
她正在想下周要说的安慰话术——这简直是所有人的噩耗。没看到谈惑的表情逐渐从平静变成疑惑,再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
“头疼?”
喻珵这才放下手,她看见谈惑的眉毛皱成一团,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我很好。”她有些意料之外,谈惑看着不像会是留意身边人状态的性格,说:“天色很晚了,您先回家吧。”
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喻珵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抱歉,习惯了。”
这句话又在那里说不对了,谈大少爷的雷点实在有点多,让他的语气比之前都要重,“不是抱歉就是敬语,你们公司能教点有用的吗。”
喻珵在心里评价:谈大少爷不喜欢有礼貌的人。
末了又觉得不合适,补充:更不喜欢没礼貌的人。
这让喻珵有些为难,因为她总不能继续道歉下去吧?谈惑估计会更生气。但要她说什么缓解,一时间还没有任何头绪。
“我不是...”谈惑啧了声,烦闷地说:“我是什么凶神吗。”
喻珵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实在看不懂谈惑这个人,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来了点底气:“那需要用您和抱歉吗。”
喻珵有些无奈地说:“这样会比较有礼貌。”
“不需要。”谈惑回答的飞快,“起来。”
“嗯?怎么了吗?”
谈惑再次重复了一遍:“起来。”
语气不算凶,甚至可以说很平静。喻珵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扶着桌面,站到了办公椅旁边。
“最后重复一遍,现在下班了。”谈惑深吸口气,仗着身高方面的优势,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气场十足,“不管你有什么原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喻珵说:“我无偿自愿加班。”
谈惑一口否决:“不允许。”
这是资本家应该有的发言吗。
喻珵完全看不懂这个人了。
“没听懂?”他微微眯眼,“最后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要是还不走,我就让周懔拉了整栋楼的电。”
喻珵总觉得他的表情里藏满了不怀好意。
谈惑最后问:“你文件保存了吗?”
一分钟的时间对她来说有些紧迫,最后离开办公室时,喻珵的身影里藏不住的狼狈。倒是谈惑,好心情地掸了掸衣角。
他哼着歌准备离开,又停下来,将桌边被带歪一些的仙人掌球扶了扶。
一朵橙色的小花开在上面,谈惑没忍住,抬着指尖,很轻很慢地触碰了一下它的花尖。
仙人掌球细小柔软的花仿佛也带有和它本体一样锋利的刺,谈惑闪电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吧,不用加班总是好的,提前下班也是好的。
走到门口打卡,喻珵将工牌摘了下来,收拾好放进包里。
“喻组长,稍等。”
喻珵回头,黑色西服的男人匆匆向她小跑过来。
谈惑的助理,应该就是那个叫周懔的。
“我叫周懔,小谈总的助理。”
他伸出手,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你好。”喻珵问:“有事?”
“是的,小谈总给大家准备了一些礼物,稍等,我去拿给您。”他说着,不等喻珵回复,便钻进了前台,弯腰翻找起来。
“礼物?”
“是啊。小谈总说第一次见面,让各位空着手回去不好看。来。”
一个浅蓝色的礼品袋被他双手拎着递来。不是很大的尺寸,拎着回去并不会有携带方面的困扰。且这个纸袋质感很厚,看着绝对不是一般公司的礼品。
说是朋友送的都不为过。
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周懔贴心地说:“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希望不要介意。”
“不会。”喻珵接了过来,手提绳靠右的位置上系着一朵白丝绸蝴蝶结,显然准备精致的过了头。
好在不是很重,她稍微放了点心,可能只是谈大少爷本人精致体面惯了。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周懔笑了笑,“应该是我们老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