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被系在高空，缓缓睁开毫无波澜的眼，看向正在争执的二人。

有几只乌鸦贪吃地很，控制不住，飞到李谌的脸边，啄去了点肉。

血口子在李谌的脸上多了起来，血也往外冒了，引起乌鸦的躁动。

月神看到这样的李谌，忽然觉得恐惧，这让她埋藏在心底的阴暗被撕开，她恍惚看见了李谌当初死去的场面，被李垣亲手一刀一刀砍死，好多伤口，好多血。

瞳孔紧缩，在慢慢变绿。

“如果我选了，你会尊重我的选择？”

月神缓缓道，吐出的话没有什么情感。

李垣紧紧盯着月神，抿着唇，点点头。

良久，月神抬眸看向生死攸关的李谌，做出了她的选择，“我选李谌，让他活下去。”

此话一出，李垣周围黑气聚集，血鸦感受到主人的戾气，在空中嘎嘎盘旋，发出诡异的笑声。得到主人的放纵，铺天盖地的乌鸦将李谌包围住，数万颗血珠子向四周喷溅，有些，很凑巧地，溅到了月神的眼睛里。

红色染了绿。

月神看着李谌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一具白骨，早已流泪。

李垣见到月神的泪，愣了片刻，忽然发疯，“将他让扔下去，让他粉身碎骨！”

血鸦一听，听话地松开嘴。

“不要！”月神大喊，没有任何形象地跳下城楼，企图可以接住从高空落下的血淋淋的白骨。

月神终究是神，自有光明神辉庇护，她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拖在空中，缓缓降落，整个身子在这一刻似乎没了力气。

麻木地，呆滞地，月神看着李谌的白骨从自己的眼前落下，然后摔在地上，碎了。

月神红了眼，心比那年，李谌死在自己怀中的时候更痛。

为什么？要让李垣在自己的眼前再死一次？为什么，这一次，自己还是无能地只能看着李谌死在自己的面前。

月神跌落在地上，几乎是跪爬到李谌的面前，“李谌……李谌……”

月神哭了，光明神女的眼泪是绝佳的灵水，有大胆的乌鸦飞过月神的脸颊，想舔一下甘甜的灵水，却划伤了月神的眼角。

在月神眼角见血的那一刻，上空的乌鸦忽然发出刺耳的惨叫，李垣飞身下来，为月神打着一把足够容下两人的黑伞。

血雨继续在下。

月神没了感觉。

李垣毫无感情地撇了眼碎成渣的白骨，见月神还在看着那丑陋的骨头，不高兴地要去拉月神的袖子，“阿月，跟我回去。”

手刚要碰到月神时，月神忽然抬手，掌中出现一把弯刀，直接砍下了李垣的左臂。

血溅到了月神的脸上。

李垣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没有想到月神真的会对他下手，右手紧紧握住伞柄，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亲手扭断阿月的脖子。

虽然他也想过把不听话的阿月做成人偶，可是人偶不会笑啊。

月神从地上站起，道，“我既然选了让李谌活，反意便是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李垣这次慌了。

月神要向李垣的右手砍去，可是被李垣躲过去了，伞柄被砍断，血雨便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你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月神冷着脸，对李垣是下了死手了。

李垣这次没有躲，心脏直直挨了一刀。

光明神女的弯刀可不是寻常的匕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月神听到了刀尖划破李垣心脏的声音，可是没有迟疑，还是更加深地刺了下去。

“啻霄，你记住，神明永远不会渡你。”

月神说出这句话后，缠木疙瘩忽然落在地上，化成一缕光辉，消失了。

看着面目狰狞扭曲的李垣，他的黑发渐渐变白，身上的魔气陡然变多，压制了原本便不多的仙泽之气。

青年忽然裂开嘴笑了，流着赤金血泪，“阿月，你再刺下去，我就要死了。我只有一条命啊，你忍心吗？”

月神猛地抽出弯刀，青年的眼睛来不及一亮，额间便被弯刀刺入。

“啻霄，你该醒了。”

月神淡然道。

青莲归位，月神顿悟，周身忽然散发出无人可挡的光芒。

将李谌的白骨放在青莲里，月神丢下跌坐在地的白发青年，一步一青莲，逐渐离去。

――――――――

五百年后。

佛塔八楼，佛光不灭。

光明神女被西佛师祖赐佛号，“菩睐半明”。

木门被打开，六师兄走了进来，笑着看着月神。

“恭喜师妹闭关结束。”

月神一袭朴素青衣，半穿墨绿佛衣，佛衣上绣有青莲，点缀经文。

一张不施粉黛的出尘之脸，被这青绿衬得更加白皙，如水眼眸，无悲无喜。

朝着前来道喜的师兄，微微施礼点头。

衣裙摆过，留下一路佛莲。

望着月神的背影，大弟子看向六师弟，道，“月神估计是知道了你送她的缠木疙瘩的意图。”

菩也一笑，一双眸子让人看不透。

缠木疙瘩可放大一人的伤怒恨，淡化喜悦情。

“八楼虚位太久，如今有了佛光，才是西佛神辉。”

――――――

月神来到问天柱前，看守的兵将看到光明神女，纷纷跪地，不敢阻挠月神。

月神只是唤出养在慈悲心上的青莲，有一婴儿酣睡在莲中，月神挥了挥衣袖，算是告别，青莲盛着婴儿，飘到问天柱上，顺着问天之路，落下凡尘。

月神走后，兵将们开始窃窃私语。

“是何人有幸，让光明神女渡生，而且走得还问天轮回路。”

问天柱可诛杀神魔，但也可让灵魂投胎。经问天一柱，所投凡胎将是天下气运之子，一世无忧，荣华富贵享受无上。

而能支配问天柱的，天界只有天帝，西佛只有师祖，除此之外，便是得了佛号的光明神女才有此殊荣。

“算了，光明神女的事情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是不要管了。”

……

月神准备去看望母亲，途中遇到了天界太子，容辰，便停下和他说了几句话。

容辰长得比之前更加俊美，看着月神，欲言又止，隐隐期待。

月神凝眸静思，很容易窥见到容辰的心思。

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他想邀请月神。

做了真正的光明神女，便失去了唯一的自由。

她几乎能听到所有人的内心，能直接看到所有人的生平。

别人的哭笑一生，月神只能看着。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果不其然，听到月神的话，容辰满是笑意，“师父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不敢奢求什么礼物。”

月神一顿，又道，“是为师失约了。”

自从五百年前陪容辰过了一次生日，月神破境回来后，便一直闭关，再也没有陪容辰过过一次生辰。

少年扬唇笑道，“小辰不怪师父。”

想和以前那样摸摸少年的头，却发现少年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月神僵了一瞬，收回了自己的手。

容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月神，他隐约觉得师父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更加不懂与人如何相处了。

少年心下失落，他明白，师父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修了佛道，再过不久，迟早有一天，师父会和西佛的师祖一样，永远一个人孤零零地闭关，除非三界有要事，她才会出来。

他能见师父的次数，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