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几个老一辈年轻时走南闯北,行军打仗吃尽苦头外,其他叔伯幼虽吃过苦子日挨过饿,可也没经历过逃荒离别,且不说逃荒路上生死难料,并且自己辛苦挣下的家当可能会就此舍弃,谁都不愿冒这个险。
况且,何至于此?
被洪太爷话震得头脑发颤的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开口,过了半响吴叔扯着袖子翕动嘴唇,鼓足了勇气盼冀望向洪太爷:“洪叔,这都入冬了,各家粮食没了但黄豆多少都有着呢,磨成粉混了,搅点树皮屑子勒紧裤腰带也能勉力把今年过下去,朝廷总会放粮,等开春了野菜也多了不怕饿了。”
“在讲了”吴叔瞄了周遭一圈,见得有几人眼神给予支持,腰杆子立马挺直,语气也变得振振有词:“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大冬天的摔腚都难扶,要是明年蝗虫不出现!那不是耽误春耕嘛?”
吴全贵爹爹早在朝廷下旨令卫柳营解散归田时便已去世,全家上下死得只剩他一人,柳文安爷爷见之可怜,在搬迁到洪屯时便把他捎上。也不知怎么长的,性子弱小怕事,爱出头做事讨人嫌,长大后在李大爷媳妇的安排下娶了房泼辣媳妇,要不是屯里有规定妇道人家不许参加,否则今日这屋里当是他媳妇出面作主。
洪太爷眼皮未抬语气波澜不惊:“你可以不用逃荒,生死自料就是,记得求菩萨保佑来屯上讨食的人不变流寇,你家粮食也能填饱他们肚子。”
“你个鳖孙”花甲之年(七十岁)的王铁柱王老爷子站起来指着吴叔喝道:“你耳朵塞驴毛了,刚才屯长和柳侄说的话没听明白?”
王老爷子呼哧呼哧地张口喘气,恨铁不成钢地拎过身子快缩卷成虾仁的吴全贵:“一块地图都快旱完了,地里都干得都快开口了,你还盼着野菜呢?你有得吃嘛?你吃球啊?”
吴全贵被喷了一脸唾沫不敢吭声:“你当逃荒都是没粮时才逃呢?真没粮了你连县城都走不到就被别人吃了。难道非要拉到裤子里了才舍得脱腰绳?”
见他这臊眉耷眼的样子王老爷子就来气,平时里自多聪明爱占小便宜就算了,眼下还装母鸡抱蛋不挪窝呢:“现在咱们是还有点粮,这月儿来俺们屯的人有好几波了,刚走的那波现在追出去还能看到背影,后面再到屯里的逃荒人咱们要不要给吃?要不要给喝,给了吃喝你有余粮养家小?”
“别说不给,隔壁县城那些富贵老爷也没给,现在去阎王那点球勒,你想试试?”
李大爷看着默不作声的众人接过话:“洪老哥祖祖辈辈都在这地上讨生活,对于地的脾气要比俺们摸得准。这样的大事谁敢乱说?”
李大爷一巴掌拍在桌上:“如今县里也指望不上,这十里八乡的,大家都知道俺们屯凭做豆腐种药材有钱有粮,逃荒要粮俺们屯就是第一站,乡里乡亲的你们说给还是不给?再说了后面县里没粮吃了搞不好会差衙役下乡强征粮,到时你交还是不交?”
想到十年前衙役下乡家家户户被强征粮自家差点被饿死的情景,众人你看我我望你,皆是头冒虚汗,纷纷点头应是。
“屯长,俺同意逃荒”
“俺听洪太爷的”
“俺等下回去就让婆娘收拾物什”
“明日俺让屯里后生去大庄屯和安家屯看看,看看他们要不要搭量着逃荒?“李大爷眼里流出几分愁色:”若人多些,强匪见了也得搭量搭量。“
洪老太爷点点头:“嗯对,路上相互照应也不怕人,俺们就是避难又不是真正逃荒。再讲了当初屯里种药材可是把他们两屯也捎上的,也是十里八乡的有钱人家,难道他们不担心吃大户?若不是柳侄,这几年他们屯有钱盖房?娶着媳妇?”
洪老太爷转过头和蔼地看向柳文安:“柳侄,你有其它看法么?”柳侄跟他爹一样,打小就跟屯里的其他泥娃子不同,聪明还受到老天爷厚待,是个福星。若无这一遭事,后年就能上京考什么算科做个官,往后洪屯也能有个靠山不受人欺负。
因柳文安的本事和眼能见着的前途,屯里人有事都愿找柳文安讨个法子解决事情,在加上他特殊之处,他的话屯民都爱听、爱信。
柳文安没有说话,张着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下,指着地图上一片地区道:“这是河原郡,我们在平洲郡,如今河原郡已经旱得不行,大多数民众已经逃难南东郡,如果我们要逃难也往南东郡走?”
“大家都往东头儿走,说明有活路啊?”吴叔大着胆子嘟哝了一句,话未讲完便被被人打断:“不中,东头儿都是逃荒的人,他们大多少食,俺们赶一路是给人送粮呢?”
指这桌上简易地图给大伙解释的王老爷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吴全贵:“俺们跟他们不一样又不是真逃荒,俺们往亳州方向走,那边地里土地好收成也好,逃荒往那边的人又少,带上修炕的家伙沿途给人盘炕,到时娘儿们挖土,男人进城盘炕作工,这样既能避开没食的人,也不用担心被抢。
何况咱们到亳州两月路程便到了,等到朝廷有赈灾的消息了,咱们再返程,若祖宗保佑说不得还能赶上春耕。”
柳文安摸摸鼻子,在心里换算平洲应该在现代山西地区还是河南???往亳州那就是往河南还是往陕西走?
换了一个在现代历史中不存在的朝代柳文安可谓是两眼一抹黑毫无安全感,自秦始皇后秦朝竟又延续了百年,熟悉的历史转了个弯,竟全然成为柳文安不认识的模样。
柳文安盯着地图突然想到:“咱们这地是往亳州的必经之路,亳州民众有粮无灾,为何往申城跑?”
申城虽近可却是是半兵半民,地势上来讲不算紧要险地,可那地少也产不了更多的粮食,去哪能讨到粮?
被人忽略的地方被人一提出,大伙你望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摇摇头皆讲不知。
洪老太爷抚弄着颔下花白的长髯回忆思索后,不确定道:“或许是‘行主’改变了路线?”
柳文安将此事按下,想了想又提出一点:“我地都旱了两年,跟咱们郡相领的外族怕是更难,他们会不会跨过长城进行掠夺?”
“不会,俺们这地离他们远呢?”李大爷说起以往脸上都带了几分笑:“俺们屯可是个好地儿,两边山沟,屯后是原坡旱地,除了俺们自己谁去那?只要不是扒山沟或者绕路进屯,一般人可不好进俺们屯,俺们屯跟其他屯不一样,有屯墙拦着呢,再说俺们屯里老少爷们也不是吃素的。”
李大爷脸上流露出几分追忆:“当初俺们到此地时,可是看了周遭好几个地,选择这儿就是为了让子孙远离战争之苦,俺们已经吃得够多多了。也亏得当初洪老哥他们愿意接纳俺们,帮着俺们安家落户呐。”
洪老太爷笑眯眯地捋一捋雪白的胡子,连连表示谦让,表示李大爷太过夸奖,但面上对于赞赏却是十分受用愉悦。
对于李大爷的解释,柳文安只点点头认同,商战规划她倒做过,但对于逃荒路线完全陌生,若在前世她肯定是捐钱捐物奔赴第一线,毕竟同胞有难八方支援是现代华夏人最朴素的观念:“都听各位叔伯的,你们比我等小辈看得远,总不会害我们。”
“中,该讲的都讲了,要出门逃荒修炕的人都回去收拾,等明儿周乡消息出来了,咱们再做最后决定何时启程”。李大爷顿了顿,松跨着肩膀道:“不离坉的自己把粮食划分好,不要等俺们回来你们倒挺到棺材板上球了,至于对于外面讨食的就别给了吧,毕竟离开春还有四个月呢!”
……
众人出门,李木匠苦着脸挑起木箱子直道:“这些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物件置办起来不容易,从南到北才安了一代人,如今又要离乡,这些物件可别被祸害才好。”
柳文安远房堂叔柳西郡听见李木匠的话,一脸哂意地凑了过来说了句俏皮话:“你把这堲挂子带上,说不得在路上还能给大伙修个土房住住。”
“要是老天现在赏水,俺现在就给你修个土房,让你跟你婆娘盖大被。”李木匠转脸便顶了回去,众人轰然大笑,沉闷的空气也有了丝轻快活力,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哎呀,么的事,么的事"见众人气氛轻快,吴学贵的腰杆又抖了起来:“咱们有柳君这个福星这啊!想当初……”
话未落音就见到柳文安一个踉跄,眉打结脸色如土般地捂着胸口蹲倒在地,唬得众人绕着他焦急大喊:“柳侄、柳君……”。
一切声音在柳文安耳中远去消失,只余下熟悉的异常声,如黑暗中捕猎时蛇在爬行中发出的“嘶嘶嘶”声,阴冷危险的气息如同鬼魅般的烟雾游走柳文安心间直冲天灵盖,森森凉气让柳文安一个啰嗦回过神来。
恍然的睁开眼前才发现诸位叔伯正七手八脚地想要抬起他往堂内走,想到自身特殊之处,养成了从小不与他人肢体接触的柳文安一个挣脱强行站好,双手连连作揖:“安让各位叔伯忧心了,小侄无事。”
“真没事?”大家担心地上下打量这柳文安,也知晓他身体一直很好,见他除了脸色惨白外并无其它,才放下心来嘱咐他回去多注意休息千万别伤了身子。
只有李大爷看了半响颤声道:“柳侄,你这状况跟四年前……
注:行主:群众、流民在移动中时若没有著名大姓领导,便有其它的领导人物出现,在当时称为‘行主’,实孙超上就是‘流民帅’,著名的像李自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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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预警危险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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