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凌晨三点的好再来便利店里，程亿叶的肚子发出第十三次的抗议。

他死死攥着货架上的关东煮竹签，目光在烤肠机和冷藏柜之间来回游移。

侧面的店玻璃门外飘来若有若无的烤鸭香气，混着荷叶的清香，勾得他喉结上下滚动。

“小伙子，新鲜出炉的吊炉烤鸭......”

苍老的呼唤声贴着耳廓响起，程亿叶后颈的汗毛瞬间立正。

店里的监控摄像头红灯规律闪烁着，玻璃倒影里除了自己，还有个穿藏蓝寿衣的老头正踮着脚尖，枯树皮似的脸几乎要贴到他肩膀上。

“加十块钱送鸭架汤......”那老头咧开嘴，牙缝里卡着可疑的褐色肉丝。

程亿叶目不斜视地抓起桌面的一包苏打饼干，指节捏得发白。

这是他本月第三次上班期间遇见这个饿死鬼，这家伙总爱用美食幻象钓人上钩。

上周二的糖炒栗子，上周五的卤煮火烧，现在都进化成他最喜欢的烤鸭了。

“支付宝到账——八元——”

机械女声惊得老头一哆嗦。

程亿叶面无表情的撕开饼干的包装袋，味同嚼蜡的吃着只有夜班专补的香葱饼干。

“夜班补这饼干是为了让我花钱买水吧...真是服了，怪不得能当老板呢，还真是有头脑。”

程亿叶吐槽着就转身取冰柜准备自费一瓶饮料，毕竟这饼干真是干的可以。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跺脚声：“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老祖宗的手艺都不稀罕！”

程亿叶还是假装什么都听不到，他就着饮料吃着饼干走到便利店的门口想要透透气。

身后的老头子还在碎碎念：“这臭小子不是程家的吗？怎么会看不见我呢...”

夜风卷着门外那棵槐花树的槐花香扑面而来。

程亿叶听到店里没有什么动静了，刚松口气要转身进店，结果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低头一看，店里的白色瓷砖上赫然淌着油亮的烤鸭酱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琥珀色光泽。

“要命......”他盯着蔓延到店门外那条小巷子里的酱汁痕迹走了出去，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爷爷说过，饿死鬼的怨气会化作实体，放任不管的话......

“嘎吱——”

小巷口生锈的消防梯突然晃动，程亿叶抬头就看见寿衣下摆从三楼窗口飘过。

二楼晾衣架上，三条印着皮卡丘的内裤正在夜风中跳踢踏舞。

原本是某个买衣服品牌的广告竟变成了“天地银行提醒您，第三套寿衣限时折扣......”

广告牌闪烁的绿光里，老头正蹲在空调外机上吃着烤鸭。

油星子噼里啪啦往下溅，每滴都在半空凝成小骷髅头，张着嘴要咬人似的。

“阿嚏！”

程亿叶猛地捂住口鼻，喷嚏声在巷子里炸响的瞬间，整条巷子异常安静。

老头举着鸭肉的手僵在半空，鸭油顺着皱纹沟壑淌进袖口。

"你能看见我？"他原本清澈的眼睛突然变得浑浊起来，眼球也突然凸出眼眶，像两颗泡发的龙眼核。

程亿叶倒退半步，后腰抵上店门外冰凉的雪糕柜。

这下完了，爷爷千叮万嘱的"三不原则"——不看、不听、不应——全破了。

老头的脖子突然拉长，竹节似的脊椎骨咔咔作响，“臭小子，正好拿你打牙祭......”

"砰！"

一根桃木剑擦着程亿叶的耳尖飞过，剑柄上挂着的五帝钱哗啦作响。

半片烤鸭"啪嗒"掉在他鞋尖，剑身串着的符纸无火自燃，青烟凝成个龙飞凤舞的"烬"字。

“劳驾让让。”带笑的声音从便利店的屋顶传来，“您踩着我的外送单了。”

程亿叶闻声抬头看见月光勾勒出一道清瘦身影。

那人反戴棒球帽，卫衣兜帽里居然别着支朱砂笔，左手罗盘，右手...拿的竟然是自拍杆？手机的屏上还闪着"驱魔直播间"的弹幕。

“家人们看好了啊，这种饿死鬼要先用糖醋汁破防......”那青年凌空翻身落地，帆布鞋精准踩住老头的寿衣下摆，“然后再用——哎我糖蒜呢？”

青年一下没摸到往生珠，那老头见状趁机张口要咬，却被青年用食指血涂了的桃木剑挑起烤鸭塞进嘴里：“你尝尝，这可是我秘密腌制的独家秘方！”

程亿叶看着饿死鬼突然开始疯狂干呕，然后吐出大团黑色絮状物，上面好像...好像是二维码？

青年趁机摸出手机扫码“滴”的一声后他说：“阴德 50，各位看官记得给五星好评啊。"

弹幕瞬间被"顾大师帅炸了"刷屏。

青年转身时卫衣背后有五个大字：五星驱灵师，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顾烬禾的直播手机突然发出刺耳警报，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程亿叶。

他脸色骤变，一下子飞到了程亿叶的身边，少年双眼灰白，已失了神志只乐呵呵的笑着。

他在空中画符一点程亿叶的额头，程亿叶的眼睛顿时就恢复了正常。

顾烬禾伸手就去掐对方下巴："你刚才是不是吃了什么？"

"你有病啊！"程亿叶被掐出奶膘，说话漏风得像愤怒的仓鼠，"我就吃了片掉下来的......"

程亿叶话还没说完，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刚才。

当时，那片烤鸭掉落在地，可那诱人的香气却丝毫未减，直直钻进他的鼻腔。

在强烈的饥饿感和这难以抵挡的香味双重夹击下，理智瞬间崩塌。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也顾不上脏不脏，直接塞进嘴里。

那一口下去，鸭肉的鲜嫩多汁瞬间在口腔中绽放，表皮烤得恰到好处，酥脆得“嘎吱”作响，油脂与鸭肉的鲜香完美交融，混合着独特的香料气息，瞬间填满整个口腔。

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顾烬禾就已经冲到了面前。

听了他的话顾烬禾忙不迭的找起了自己的往生珠，摸了半天都没摸到，他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饿死鬼的灵体处。

平常这个时候灵体都会主动飞到他的往生珠里，今天出门他是肯定带着往生珠出来的啊，怎么不见了？

程亿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灵体呈红色晶状，摇摇晃晃的飞到了两人的面前。

然后...灵体在顾烬禾期待的目光下，飞向了程亿叶。

程亿叶在顾烬禾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懵懵懂懂的伸出手来，手心赫然出现一枚圆润非实体的珠子。

“往生珠！”顾烬禾惨叫的声音都劈叉了，“里面是我的KPI！”

程亿叶突然捂住喉咙，皮肤下泛起流水般的银光。

顾烬禾的罗盘“咔”的一声裂开了，不知从哪来的红线自动缠住两人手腕，在半空结成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完犊子。”顾烬禾绝望地扯了扯红绳，“你吞了我通灵的往生珠，现在咱俩气运绑定了。”

还处于懵逼状态的程亿叶天真无邪的开口问道：“怎么解？”

“要么等我攒够十万功德买解绑符，要么......”顾烬禾突然露出古怪表情，“等珠子自然溶解，大概...三十年？”

顾烬禾的话音刚落，便利店玻璃就应声而碎，夜风卷着张黄符糊在程亿叶脸上。

他扯下来一看：《地府劳务派遣合同》，乙方签名处赫然烙着他的唇印。

程亿叶正要反驳，突然看见收银机吐出一张冥币，上面印着："地府劳务派遣合同补充条款：因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的绑定关系，解释权归地府所有。"

他气得把冥币拍在收银台上："你们这是阴阳两界联合诈骗的霸王条款！"程亿叶把黄符拍在收银台上，冰柜冷光照着他涨红的脸，“我要投诉到地府的劳动仲裁委员会！”

顾烬禾咬着棒棒糖思考之后要怎么看见灵体，闻言噗嗤笑出声：“去年孟婆汤集体过期，孟婆现在还在写检查呢。”

他忽然凑近程亿叶耳畔，卫衣上的雪松香混着朱砂味，“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共犯了。”

收银机突然吐出张冥币，程亿叶吓的跳了起来，他刚准备大叫就被顾烬禾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顾烬禾的话刚说完，便利店卷帘门剧烈震动。

玻璃窗外浮现密密麻麻的灰影，腐烂的手掌印在防盗窗上拖出黏腻水痕。

“水妖！？”顾烬禾迅速在四周布下铜钱阵，被吓到的程亿叶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出生23年来第一次遇见这么可怕的情形，这人还真是个带衰运的，我忍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露出马脚，今天第一次破戒就遇见这个人。”

程亿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委屈的小眼神瞪着顾烬禾，越想越伤心。

顾烬禾重新打开了手机的直播间，“家人们紧急情况，今天加更！”

程亿叶突然盯着某处瞳孔骤缩，货架缝隙里，穿校服的女鬼正用他暗恋的学姐的脸微笑，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的含在嘴里。

“别看！”顾烬禾在一边捂住他眼睛的掌心发烫，“水妖的眼睛会读取记忆..."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腕间的红绳泛起血色。

程亿叶感觉有冰凉发丝缠上脚踝，耳边响起学姐的告白："其实我一直..."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顾烬禾突然掐诀念咒，便利店所有货架应声翻转，露出背面贴满的镇魂符。女妖发出凄厉尖叫，整个人在符火中烧成灰烬。

弹幕疯狂刷起礼物特效，程亿叶却盯着灰烬里的珍珠发卡——和学姐昨天戴的一模一样。

“我要去找学姐！”他抓起外套就要冲出门，被俩人之间的红绳拽得一个踉跄。

顾烬禾单手撑住他后腰，棒球帽檐下的眼神晦暗不明："那是水妖，你真正的学姐现在正在家里睡大觉呢，再说了..."

程亿叶的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

程亿叶拿起来看了看，他迟疑的看着顾烬禾开口道：“是学姐的电话...”

在顾烬禾的指示下他接了电话，画面里穿校服的女孩正在便利店右边的街角徘徊，但是身后影子却不似人形。

“看到那个消防栓上的分身符了吗？”顾烬禾突然把程亿叶圈在收银台前，气息拂过他泛红的耳尖，“现在走过去，用右手掌心按在它第三道螺纹上。”

程亿叶不敢相信的回头，用眼神跟他确认着，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照做。

他一股脑冲出去，在掌心触到分身符的瞬间，整条街道的地砖泛起金光。

就在这时，那水妖突然从黑暗中暴起，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腐臭的气息，直冲着程亿叶扑了过来。

水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目标正是程亿叶的心脏。

顾烬禾瞳孔猛地一缩，他冲过去的瞬间两指间的符就自燃起来，他对着狐妖的位置奋力一甩，符咒紧紧的贴了上去。

狐妖被符咒打中了命门，一下子分身体就消散了，顾烬禾刚想松口气，背后就被另一个分身体抓中了，那水妖灵力强大，被打散了还气不过，重新凝聚一小体偷袭了他。

“噗——” 顾烬禾闷哼一声，锋利的刀口深深嵌入他的后背，瞬间划出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汩汩涌出，浸湿了他的卫衣。

“你拿我当诱饵？”目睹到前方一切的程亿叶转身揪住顾烬禾衣领，却见对方唇角溢出血线。

顾烬禾满不在乎地用袖口擦掉：“咱们是伙伴，本就该...咳...”

他话没说完突然栽倒，程亿叶下意识接住他。

红绳发出微弱光芒，他惊觉顾烬禾后背的卫衣已被血浸透，那道狰狞爪印正在缓慢愈合。

“五星驱灵师的秘密武器...”顾烬禾靠在他肩上轻笑，“是超强自愈体质哦。”

便利店老式挂钟突然敲响七下，程亿叶猛然想起爷爷说过：辰时初刻，阳阴交替，阴物禁行。

窗外晨雾泛起淡淡的橘色，顾烬禾突然扣住他后颈迫使他低头。

两人鼻尖相抵的瞬间，程亿叶心口的往生珠像是感受到什么，发出嗡鸣的声响，心里突然觉得十分暖和。

“接下来三十年...”顾烬禾指尖划过他锁骨处，“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