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带伊桑去医院的事，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很认真，凯瑟琳也很认真。
“今天的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伊桑在护士给他做伤口清理的时候一直看着这一对朋友。他当然记得这位在他的欢迎宴会上出现过的女士，当时格温介绍她时是说：凯瑟琳为了追求一位男士，在格温这里学过两年的钢琴。后来那个男士选择了别人，凯瑟琳也就停了课，和格温在一日又一日的咖啡约中成了朋友。
那种随叫随到的朋友。
凯瑟琳三十出头，是位正宗的黑发美人。她虽然没有养育过孩子，但也是母性满满，换句话说，谁又能拒绝伊桑可怜兮兮的眼神呢？那种纯真的，澄澈的，就像在罩满雾气的森林里遇到的驯鹿。她看着就忍不住突然走过来，心疼地摸着伊桑的金发说：“高年级的孩子很讨厌，对吧？”
回答她的不是伊桑，而是护士小姐：“当然，看看他们对这个小可怜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谢谢您的仗义执言，”凯瑟琳优雅一笑，回头继续对格温说：“我一直不太赞成博格小学开设六年级，要知道，加州的大部分小学都只有五年级。六年级的孩子都进入青春期了，他们狂傲暴躁，就该去中学，被八年级的小混蛋们收拾。”
“其实你真的可以在学校董事例会上适当地提一下，”格温可不会忘记两个孩子嘴里提到的曲球棍队员都是六年级为主的事，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她开始发力：“从博格小学毕业的孩子去别的中学读书，都是直接跳到初二去的。新中学的六年级教了什么，他们可以说是一片陌生，环境的变化会造成成绩的起伏，这对他们升高中可不怎么友好。”
凯瑟琳点头，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慎重：“你说得对，我会去说的，我得为那些孩子负责。”
格温鼓了鼓掌，“好心的凯瑟琳，他们一定会感谢你的。”
凯瑟琳摇头，开玩笑式的摸了摸伊桑的脑袋：“伊桑，想不想今年下半年直接去初中呀？”
伊桑看着格温说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那样我不是就不能和伊蒂丝一起上下学了吗？”
格温被逗得发笑：“别担心伊桑，伊蒂丝她很坚强的。”
正说着呢，正主就推开门，从外面伸进来一个小脑袋。
格温笑着朝她招手：“凯文怎么样了？”
“他很好，”伊蒂丝走进来，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神不往伊桑那边，“费娜让我转告你，因为凯文有些累了，所以她先送凯文回去了。”
“好的，”格温看着女儿的这个样子，很难忍住不笑，“伊蒂丝，你有话要对伊桑说吗？”
伊蒂丝僵硬的转过脖子，她并非没有看到伊桑期待的眼神，可是那里还有护士在呢。
凯瑟琳看着她的眼睛在几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恍然大悟：“哦——”
她笑着和格温对视一眼，伸手收拾起自己的包包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拿伊桑的验伤报告了？”
护士小姐很会看人眼色，本就已经做完了所有工作的她连忙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格温装作不清楚孩子心态的状态跟着凯瑟琳一起出去，出门时也不忘记叮嘱：“伊桑，待会儿你带着妹妹直接去楼下的等我们就可以；伊蒂丝，记得照顾好你哥哥。”
伊蒂丝敷衍了两声，等门再度被关上，她松了口气。
她慢慢的朝伊桑走过去。
伊桑怀抱着一种愧疚的语气开口：“伊蒂丝，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是否该我来问你呢？”
委屈瞬间涌上心头，伊蒂丝刚开口，眼泪就忍不住从大大的眼睛里流出来：“伊桑，我知道你很看重和凯文的这段友情，但是你想过没有，我对你也同样珍惜呀。你为凯文出头的时候，我失声尖叫，你以为我是在害怕吗？我不应该是在担心你吗？我担心你受伤，担心你会痛，你知道当我看到你被约翰森打伤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哪怕你至少考虑过一点点我的感受，你现在也不会这样忐忑不安了。”
“对不起……”伊桑很尴尬，他焦急的发现，不管平常时候他如何巧舌如簧，面对伊蒂丝的问责，他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虚了，因为就像伊蒂丝说的那样，他也同样在乎着她。他移动着手，想去抓些什么，好让自己冷静一点，可是他唯一的寄托——小熊南希，刚才在进医院时被他留在车上了。
小熊南希不会喜欢医院的味道，就像他一样。
就在全身颤抖着的伊桑快要失控的时候，伊蒂丝主动抱住了他，她还用力的拽住了他后脑处的头发：“所以说，我最讨厌凯文了——他为什么不能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伊桑喘了口气，由于抱的太紧，眼泪流进了伊蒂丝的头发里。
“我真的很抱歉。”
绝望的伊桑一时间只会干巴巴的重复这句，他甚至连让伊蒂丝不要去记恨凯文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你伤害了你爱的人，你就是愧疚的。
殊不知，这样反而让伊蒂丝更生气了。
“你除了道歉，连个保证都不愿意给我吗？”
伊桑这才反应过来，他退出拥抱，抓些伊蒂丝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说：“我保证我以后会远离危险的，伊蒂丝，我以上帝之名起誓，你别难过了，好吗？看到你哭，我的心都碎了。”
“就算是凯文淹到海里要死了，你也不准救他。”
“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朋友见死不救呢？”
“笨蛋，旁边有大人啊！需要你吗？”
“哦，上帝保佑，那这样的话，当然可以。”
伊蒂丝用手抹开脸上的眼泪，这才点了点头，“现在，我原谅你了。”
伊桑尝试着微笑，然后他发现这样一点儿也不难，于是他的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
“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
伊蒂丝答应着，用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兴奋劲儿扑了上去。
这可是她得之不易的哥哥啊！
他们两个人由悲为喜，却不知道凯文在回家的路上，也被妈妈抓些发生了这么一段。
“凯文，你知道吗？今天那些话，本来就不应该由你说，你还是个孩子，我希望以后你能更加明白自己的身份。”
凯文坐在后座，只能看到正在开车的妈妈的侧脸。他对这些话有一丝不解：“妈妈，我没说谎，我今天说的都是实话。”
费娜摇了摇头，她看了一下路况，打了两下方向盘，将车熄火，停在了路边。
她把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回过身看着他说：“你知道格温把凯瑟琳一叫来，我们今天的这场仗，就不会输，对吗？”
凯文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半分回避：“是的，我还知道格温的本意就是想把这件事上升到种族歧视。”
“你怎么知道的？”
“在她问伊桑约翰森是不是黑人的时候。”
费娜的脸上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凯文。”
凯文继续说：“妈妈，我从4岁的时候就在剧组里生活了，可以说，我的见识不一定比你少，我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不，我不是因为这个……”费娜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的惊讶，并非为凯文的玲珑心思，而是他强硬的态度。要知道，从出生到现在，这个孩子惯会包容别人，就算和兄弟吵了架，也不曾在家人面前冷过脸。
她尝试着妥协，用更温和的语气：“我并非想要指责你，孩子。我只是想要你了解你这样做的后果。”
凯文的眼神有些松动，“我只是想让约翰森从博格小学退学，我怕等我们毕业之后，他会再带着人去欺负伊桑和伊蒂丝。”
“你确实应该保护伊桑和伊蒂丝，却不能是这种方式，”费娜语重心长的说：“你使用了一种激进的手段，造成了比这更加严重的后果。孩子，你知道，格温和约翰森的这场官司是稳赢的。一旦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不要说博格小学，就连整个社区，或者说是加州，都容不下约翰森一家了。他们或许连美国都待不下去，要被迫回到……墨西哥什么的。你的不计后果，很可能毁掉了一个家庭。”
“如果换做格温来，她会做得更好吗？”
“当然。格温她是大人，她一定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她比你有优势的地方，不在于她年长，更在于她对事会把握一个更好的分寸。你以为对于伤害了伊桑的约翰森一家，她就会手下留情吗？”
费娜担心自己这样说会被凯文误会，又继续给他分析：“我并非要你逃避责任，只是遇事你应当更爱护自己一些。凯文，你不要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同时你也是一个电影明星。你知道今天这件事如果别人知道，你在他们心里会变成什么样呀？有些人或许会觉得你勇敢，但是更多的人会不会觉得你心肠不好，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黑暗的报复心？你爸爸常跟你说，电影明星就是靠名声吃饭，你可以没有演技，但你必须要一个好名声，这才是能维持你一生的铁饭碗。”
凯文吸了口气，他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把她的话逐字分析，直到真的从里面得到道理后，他才低下头：“我知道了妈妈，以后我做事之前，会多考虑考虑的。”
“你也可以和我商量，”费娜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以后再在学校里遇到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和你爸爸，我们会为你解决一切麻烦。”
凯文感受着妈妈有些粗糙的手，想到她这些年为了家里而吃的苦，乖巧的点头。
这个样子的凯文才是她的儿子啊。
费娜笑了，解开安全带起身探过来亲了亲他：“你知道我永远爱你，对吗？”
凯文也亲了亲她：“我也永远爱您。”
“就算你说自己没事，待会儿我们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就算是为了让我们安心，可以吗？”
“当然。”
“不用为约翰森一家难过，他们再怎么悲惨，都是自己应得的。我们确实有德国血统，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是侵略者，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我只是凯文。”
“是的，你是独一无二的凯文，”费娜抚摸着他的脑袋，又笑着问：“伊桑是个很棒的朋友，对吧？”
凯文这才跟着笑了：“我为能有伊桑这样的朋友自豪。”
要是他能再冷静些就好了。费娜在心里这么想，面上倒是没怎么显露，毕竟对孩子，她也不能有什么严格要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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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双方保证，我只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