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伊桑是被梦吓醒的。

他梦到了贝拉，可具体梦到了什么，他又有些想不起来。

他浑身是汗，因为觉得热，所以把脚丫子伸出了被子。

伊桑感觉自己还是没睡醒。他的心倒是像踩了油门一样怦怦跳着，这样子根本睡不着。他只能闭着眼睛，手在被子里一顿摸索——他在找小熊南希，希望能在她的身上得到一些安稳。

可怜的泰迪熊昨夜被睡不安稳的踹到了床那边。

伊桑抓些她的耳朵把她拉回来，刚往她肚子上拍了拍，就发现南希的耳朵有些开线了。

伊桑有些迷迷糊糊地，他努力睁开眼睛，伸手轻轻扯了扯，耳朵又松掉了半边。

他当时就被吓醒了。

伊桑当时极度慌张，他抱住小熊，衣服也没换，就这么光着脚跑下楼，惊慌失措地找起了巴里。

“爸爸，爸爸……”

巴里当时正在后院，一听这孩子的声音都要哭了，连忙丢下杰斯迈着大步跑回去：“伊桑，我在这儿。”

“爸爸——”伊桑大哭着一头撞进巴里怀里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巴里已经猜到他是情绪太过激动引发了身体里的病，一把把他抱起来用各种方式安抚他：“没事的亲爱的，我在这里，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伊桑语无伦次地花了好多功夫才说清楚南希的耳朵坏掉的事。

“不要紧张，这是小事，我们可以一起修好它，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巴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向旁边手足无措的珍妮使眼色。

他抱着伊桑走到沙发边坐下。

托马斯很快就拿着针线盒过来了，珍妮捧着双手想要过来帮忙，却被巴里用眼神拒绝。

伊桑张着嘴都快喘不过气了，他的眼里只有南希。

巴里把他放在一边坐下，温声安慰，一点点地指导着他自己穿针引线，然后把南希的耳朵缝好。

半个小时之后，伊桑抱着完好无损的南希再度进入睡眠。

巴里不停的用后背安抚着他，轻手轻脚地把他送回房间。

等出来之后，莫瑞斯一家人都坐在客厅里等他。

巴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口解释：“他一直有在吃药……”

杰斯点着头打断他的说话，挪了挪屁股把身边的位置让给他：“巴里，我的朋友，你放心，我不是觉得孩子不好，我只是认为，亚瑟现在吃的药副作用是不是太大了？”

“副作用？”巴里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因为他对医药界确实不算熟悉，而且伊桑患的是心理疾病，他就算事后自己去了解过，也不敢质疑医生的专业。

“是的，我们一致觉得亚瑟刚才情绪这么激动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珍妮说着回头看了看罗伯特：“我们约个时间带亚瑟去城里重新看看吧。不为别的，就算例行检查，他的药也应该换了。”

他们两位都是好心，巴里怎么能拒绝？

说干就干，用了特权开完绿灯，第二天莫瑞斯一大家子就驱车去了城里。

为了不引起孩子的反感，他们给出的由头是：今天就是莫瑞斯家的家庭检查日。

这种效果很好，伊桑去做全身检查的时候都是蹦蹦跳跳的。

他好像不记得那天早上的事了。

随后，珍妮带他去见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给出的结果还算乐观，当然，他还给伊桑换了另外一种药——今年六月推出，由瑞士专业的医疗团队研发生产的新药。

做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他们索性就在伦敦住下。

这也是伊桑第一次来到莫瑞斯真正的宅邸。

这座房子建在海德公园旁边，不远处就是威斯敏斯特教堂，诸如白金汉宫，伦敦塔桥，大笨钟之类的建筑，也在目光所及之处。大概是为了映衬周围古老的建筑群，莫里斯府的外形也采用的哥特式，时光在外墙上留在的伤痕使这座屋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旧，反而有种历史的厚重感。

进了房子后，外厅有一座大吊灯，它发出暖调的黄色光晕，让伊桑有种自己身上被照得暖烘烘的错觉。

这里布置得比玛格庄园还要雅致，到处都能见到鲜花，伊桑很喜欢这点。托马斯极尽地主之谊，把他领着到处参观了一圈。

然后，他把伊桑带去了自己房里，用娃娃把他埋了起来。

“如我所说，这些你可以随便挑。”

伊桑当时就犹如落进了玩偶国，差点迷失在这堆小山高的各类玩偶中。

最后，他选了一只和南希很像，区别只在右耳处多了一个蝴蝶结的泰迪熊。

“我可以也叫她南希吗？南希二号。”

“当然，我相信她会很愿意陪伴你的。”

于是这天晚上，伊桑抱着两个南希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回到玛格的珍妮提议，和伊桑一起给南希一号洗澡。

伊桑考虑后同意了，但他多了一个附加条件：“可以请托米把洗澡的经过拍下来吗？”

他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给格温看，给妈妈看。

珍妮自无不可。

今天很难得，是个大晴天。

出现在镜头里的伊桑唇红齿白，特别的可爱。

“今天，我要给南希洗澡，由我的教母珍妮协助。”

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洗玩偶大计就要开始了。

在南希被放在盆里吸水的空档，珍妮问伊桑：“亚瑟宝贝，你上一次给南希洗澡是什么时候？”

伊桑都不用回忆：“我没有给他洗过澡。”

“那她得多脏呀，她可是位lady，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珍妮说着伸手捏了捏伊桑的脸颊：“说不定她身上还有你的口水呢。”

“不会的，我很爱整洁，也不流口水。”伊桑认真的辩驳，脸都红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托马斯又忍不住笑了：“妈妈，你快别逗他了。”

珍妮一笑，她伸手把伊桑拉进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脑袋。

这段视频的最后，是南希被夹在绳子上摇摆的镜头。

托马斯收好摄像机后，拉着伊桑提议去湖边玩。

他顺便还喊来了自己的女朋友玛姬。

玛姬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人多热闹，她又顺势叫来了一些大孩小孩，加上他们三个，大概有十来个人。

今天天气适宜，大家一致同意下水玩。于是一开始只抱着南希二号出门的伊桑又回去换泳衣，顺便带上了游泳圈。

这是伊桑第三次来湖边玩。

前两次因为天气原因，都没有下水，而今天——老实说，他有些忐忑，因为他并不会游泳。

他把这个顾虑告诉托马斯，托马斯保证会教会他，他这才安心。

同行的，和伊桑差不多年纪的有三个，而且都是男孩。

托马斯在路上就把伊桑介绍给了他们。

到了地方之后，托马斯就开始教伊桑游泳，在伊桑刚进入状态时，女朋友玛姬却在这个时候叫他过去：“托米，你来一下好吗？”

托马斯听她声音有些着急，忙让伊桑等他一会儿。

“怎么了？”他小跑过来。

玛姬双手交叉捂在胸口，神情有些尴尬：“我的泳衣带子断了。”

托马斯连忙跑过去拿来自己的衬衣给她披上。他望了望另外两个同行的女孩儿，小声问：“她们没有带多的吗？”

玛姬只觉得好笑：“我们是来玩，又不是去走秀，谁还会带换洗的？”

“我还以为你就是超模呢，”托马斯也笑了，他捧住玛姬的脸亲了她一口，主动说：“我回去给你拿，但是你要帮我照顾亚瑟，好吗？”

玛姬当然愿意，她回吻了男友一下，“快去快回。”

托马斯去和伊桑说了一声，就穿上鞋匆匆走了。

托马斯不在，伊桑也不敢下水了，他连忙抱着游泳圈回到木板钉成的岸上，找到南希，在一边坐了下来。

玛姬拉着衣服过来关心他：“亚瑟，你怎么不继续玩了？”

伊桑搂着小熊乖巧的说：“没关系的，玛姬，我想等托米回来。”

玛姬笑了笑，也不强求：“那我去和我的朋友玩，如果你有事，可以喊我。”

伊桑点头，再点头。

不远处，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们在玩人体深水炸弹。

伊桑觉得挺没意思的，就盯着四处的风景看。

这里环境清幽，景色宜人，如果再安静一些，绝对是一个念诗的好地方。

伊桑还记得前些天他和托马斯一起在庭院里诵读的那首《爱底哲学》：

“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河水又汇入海中，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一种甜蜜的感情；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万物由于自然律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伊桑正为此失神呢，脸上突然被人泼了一大捧水。

他闭紧眼睛抹干净脸，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三个男孩子在朝他笑。

“嘿，书呆子。”

伊桑为他们的无礼而皱眉，说：“我想刚才托马斯有告诉过你们我的名字。”

“那又如何？我对此不感兴趣。”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往这边靠了靠，嘴里很不客气地说：“你是个犹太人，对吗？”

“是的，”伊桑不是很想搭理他，只是为了礼貌在强撑：“你有什么事吗？”

他的同伴做作的惊呼：“骗人，哪有金发的犹太人？”

另外一个人说：“有可能是染发啊。”

“不管如何——”最开始的那个小子打断他们，不怀好意地朝伊桑笑道：“他都是在犹太人的家庭里长大的。我听说犹太人小时候都要接受【割礼】，所以你的老二上也挨过刀子吗？”

“下地狱去吧，白痴！”面对这种挑衅，伊桑毫不客气地骂了回去。

男孩们互看一眼，故意发出惊呼起哄：“哦——”

伊桑懒得理他们，他起身想要离开，那孩子却在此之前抓住伊桑的脚，把他拽了下来：“你还挺横。兄弟们，把他的裤子扒了，我们来看看他们这群人到底有多恶心。”

伊桑一被拉下来脑袋就被埋进了水里，他立马就被呛了一大口水。

老天啊，他根本就不会换气！

而且他的手臂好疼，一定是刚才被磕到了。

玛姬听到这里有动静，大声呵斥了一句：“小鬼们，别欺负亚瑟！”

领头的那个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笑呵呵的大喊：“放心吧玛姬，我们好着呢。”

他们已经开始着手于脱伊桑的裤子了。

伊桑拼了命的挣扎，双手不停地在拍着水。

他尝试拿南希去打那群混蛋的头。

他一脚踹到了抓住他大腿的那个男孩的面门上，疼得他“嗷呜”一声。

这反而惹怒了他们。

“滚开，蠢猪，你怎么还打不过这个美国来的小杂种？”

伊桑被拽着头发拉起来，没等他好好的吸两口气，这孩子又把他的脑袋埋进了水里。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们没想跟你动手，只是想长长见识而已。”

伊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窒息感是他的精神逐渐涣散。

看到水底不停涌上来的泡泡，有一个男孩害怕了：“喂，别这样做了，他好像不会换气。”

实施恶行的男孩也有些慌，却并没有停止：“开什么玩笑？玛姬说他是加州人，住在海边的加州人怎么可能不会游泳？”

“真的，你看他都没动了，停下来吧。”

水下确实不再有泡泡冒上来了。

摁住伊桑的孩子这才慌了神，松开了手。

在他松手的第一时间，伊桑就腾了起来。

几个小孩儿第一时间还心有余悸，但很快，他们又生起气来：“好啊，你居然敢装死！”

伊桑没理他们，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就像是有辆飞机在起飞。他张大嘴巴使劲吸了几口气，等大脑供氧跟上后，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一拳揍向想要靠近他的家伙。

接下来，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玛姬，玛姬，救命——”

玛姬一听孩子们呼救的调子，就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赶紧带着朋友们过来，现场几乎一片混乱，男孩们在“哇哇”乱叫，全是哭声。

伊桑凶巴巴地，一脚踹在了一个比他还高了一个头的男孩胸口，他的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仇恨。

他们刚才差点害死了他！

“我的天哪。”老实说，看到这样子的伊桑，玛姬也怕了，但她到底还记得托马斯的嘱托，连忙和朋友们一起把这群半大的小孩儿拉开，“大家快点帮忙，别让他们再打了。”

伊桑下手挺重，玛姬看到有个孩子的头都被摔破了。

可不能让局势再这样继续发展下去。

“停手，听我说，停手！”她亲自跑到伊桑身边，张开手拦住他；“亚瑟，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可以吗？”

伊桑抬头看着她，由于他在极力控制脸上的肌肉不让脸色变得面目可憎，他的身体都在轻轻发抖。

玛姬也怕他会揍自己，所以又连忙接了一句：“求你了，亚瑟。”

伊桑最受不了一个女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贝拉。

刚才还犹如战神的伊桑顿时丢盔卸甲。

他松开拳头，不再去看那群乱喊乱叫诉说委屈的男孩，直接推开玛姬，把浮在水里的小熊捡起来，上岸。

他抓些刚才受伤脱臼的手，痛得悄悄吸气。

玛姬看着他似乎是要走，很不放心地追过去：“亚瑟，你要去哪儿？”

伊桑回头看了看她，并不愿意搭理。

他低着头，突然，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

他亲眼看着一滴血滴到被他搂在怀里的，小熊南希的头上。

流鼻血了？

伊桑拿手擦了擦鼻子，看着手上红彤彤的血液，停了下来。

玛姬看到伊桑愿意停了，还挺高兴。她一看到森林的小路口托马斯在那里，更高兴了。

她挥手欢呼：“托米，你快拦住亚瑟。”

托马斯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发生什么了？怎么伊桑突然就要走的样子。

他赶紧几步走到伊桑旁边，一看到他的鼻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把手里的泳衣塞给跑过来的玛姬，又脱下自己的内心给伊桑堵鼻子。

他托着伊桑的后脑勺让他仰头，心急如焚地问：“亚瑟，你还好吗？”

玛姬也吓得不轻，她强装着镇定解释：“你走之后，亚瑟在跟男孩儿们一起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就打起来了。”

伊桑不想被误会，连忙拉下托马斯的手说：“他们把我摁在水里，还要脱我的裤子。”

托马斯只觉得三观震烈，他下意识地用指责的眼神去看玛姬：“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不知道……”玛姬搂着衣服，自己也不敢置信：“在，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好孩子可做不出来这种事。”托马斯还要发作，伊桑拦住了他，他不想因为自己，害得别人吵架：“托米，没关系了，我揍他们了，没有谁能欺负我，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

他一说完，本来止住的鼻血又涌了出来。

可不能再这样了。

托马斯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放弃了跟玛姬互相指责，蹲下身搂着伊桑的腿把他抱了起来：“亚瑟，你捂住鼻子，仰头，别说话了，我带你出去找医生。”

这一晃，伊桑就觉得头有些晕。

他看着头顶的大太阳，眼睛眨呀眨呀，眨不动了。

伊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