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要简单很多,也很枯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是被一口气吊着去做,行尸走肉大概也就这样吧。
傅兴见我从梦中醒来,发现一脸死人相,什么安慰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安排她徒弟杜梁臣寸步不离地跟着,倒不是怕我寻死,只是提醒我该做的事,其实不用提醒,我师尊已经安排得很清楚了,临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忙着这些呢。
用不着谁来教我怎么做,无论是师尊交代了的,还是没交代的,我都一一做了,而且做得很好,手段简单粗暴,一点都不费心,因为不需要费心,从天关修补完全的那一刻起,之后的事都不难,单纯费时间而已,我只需要当个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魔君,其余的事冷千秋会带着魔将去做。
不出所料的,魔族存了八百年的血完全不够,我到魔族的第一天就清查了此事,冷千秋还是限期一月让人补起来,我说不用,反手就让人把那几个魔将扔进了血池,大家都很惊骇,只有冷千秋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血池的血不够,所以我又去了流火秘境,过五关斩六将,顺利把阿离找了出来,她胆子很小,见我满身煞气吓得直往后退,我没有心情跟她解释始末,所以直接把她绑去了嗜灵血河,白介使还是一通气愤解释,阿离照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有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惊鸿没有出现。
吸收完商参和邪神的力量,已经过了近百年,有人等了太久,所以我马上赶去了落湘谷,单枪匹马干掉了所谓的屠杀机器木仆,再一把火烧了南家宗祠,老谷主已经离世了,南斛被绑在一边只能恨恨地干看着,她女儿南芷已经很有少谷主风范了,比她娘亲强了千百倍不止。
“魔君大驾光临,我落湘谷虽然有失远迎,也不至于被你一把火烧了宗祠吧?”南斛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嘴上还在说着客套话,影卫长楼澄站在一边随时舍弃生命解救谷主。
我没搭理她们,烧完宗祠,再一剑捅死了她丈夫和她舅舅,随后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对南斛说道:“不用谢本君。”
南斛在破口大骂,楼澄则是如临大敌,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家谷主也死了,眼神锐利地紧紧盯着我,与她视线对上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所以难得和气地对楼澄说道:“如果你死了,本君会替你记得楼淮的名字,当然也包括你。”
没有理会愣在原地的楼澄,直接走进了大火中,再离开时,我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是我阿妹,她叫洛桑。
然后是断烟阁,纪池虽然懦弱,但好在没有蠢到把钟缈烟的那缕命魂还回去,手下人回禀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不知名的酒馆里醉生梦死,见我来还把一坛酒推倒我面前。
“郑音书?”纪池喝得一身酒气,醉得几乎睁不开眼,“来来来,好久没跟你喝过了,今日一醉方休。”
“颜啾死了。”这样的残酷真相说出来我内心毫无波动,醉鬼连人都分不清,我也懒得多说什么,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后来听手下人说,纪池当晚就杀去了断烟阁,没有血流成河,大半人悄无声息地死了,钟缈烟和朱演正死得尤其惨烈,据说手脚全部被生生打断,但是因为颜啾的尸身没能找到,所以纪池又疯到把这两人的尸体吊在断烟阁上暴晒了三个月,发烂发臭了也没人敢收尸,小道消息说是颜啾自己引爆了雷符炸得骨灰都不剩。
之后我带着魔族精锐一同去了齐云山,倒不是怕打不赢,而是要替我师尊挣回面子,整个齐云山的人都该死。
让人没想到的是,杜梁臣也来了这里,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想血刃仇人,对象是齐云山的大长老梁平章,怕我先下手,傅兴还特意站在我边上解释。
其实是很俗套的故事,杀妻证道的男人和侥幸存活的女儿,我对这样的故事不感兴趣,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短短时间内杜梁臣的修为能和修炼这么多年的梁平章差不多,她又没得血池或其它机缘。
“禁术。”傅兴的红唇里轻飘飘吐出这么两个字。
杜梁臣的天赋很普通,一生中最大的机缘大概就是被傅兴捡到做徒弟,要短时间内有所小成必然有代价,所以她把命压上了,无能为力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赌命。
她没有害人,只是活不长,以寿命为代价换来的修为只管一天用,之后是迅速衰老死亡,有必须要报的仇,所以死了也没有关系,傅兴身为她师傅从头到尾也没想过救她,因为知道她不会领情。
两人在天上打得有来有回,不过终究还是杜梁臣的禁术更好用一些,再加上梁平章大概心里有那么一点愧疚,心神动荡之下落了下风,见牠一落败,杜梁臣半点犹豫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将人大卸八块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有和她师傅告别。
齐云山尸横遍野的时候,余清苍老得像个小老头,声音也是:“魔族不由分说就屠人满门,总要有个原因吧。”
“木偶人拿来。”
“原来是这样啊。”这一句话就足够牠想明白了,所以牠沉重地叹息了一下,放弃了所有挣扎,可又有那么一点不甘心,所以问道,“你知道齐云山的典册里写了什么吗?”
我不是齐云山的掌门,自然不会知道这些,所以牠也不期待我的回答,接着说道:“焦乌,男,现在明白了吗?”
齐云山记载的典册里,创派祖师不仅改了,连性别都改了,所以焦碌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可能做到的,当然这不是牠可以罔顾事实、将错就错的理由,到底是无可奈何,还是怕坐不稳掌门的位置,牠自己心里清楚。
我没心情掰扯这些,人死了,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一声令下,整个齐云山的人全部死得干干净净,之后在外云游的弟子长老也会被处理掉,不过那是之后的事,现在是清算财物典籍的时候,齐云山的传承不会断,只是会有个更好的开端,比如立派祖师是焦乌,一个神机妙算的奇女子。
当秋钟恭恭敬敬地把木偶人双手递到我面前时,我心里莫名有些紧张的,因为我怕自己会看见一个可能,一个我师尊郑音书原本能活下来的可能。
神识扫过木偶人时,我便充分理解了纪池的愤怒与疯狂,所以扯着嘴角笑道:“把余清吊在齐云山大殿上,用捆仙绳吊着,绳不断,不准放下来。”
秋钟胆战心惊地应了,捆仙绳是断烟阁至宝,怎么可能会断。见她马上转身去办,我又喊住了她,倒不是善心大发想要收回命令,而是想起个畜生所以补充道:“把林初升也挂上去。”不仅如此,牠们的三魂七魄我都打散了,我真的不想在灵渡花海见到这些人。
最后是清风门。
我本想直接弄死张春生,不想这个人有点本事,背靠从前的天道,加上夺取了妹妹的天赋,混得风生水起,搞得整个清风门都乌烟瘴气的,还有牠那把断水剑,不知道是哪任魔君的佩剑,厉害得有些离谱,跟牠那把诡异的黑色匕首一融合,我确实打不赢牠,当然主要还是时间太短了,而我又太心急。
我倒是想直接找晚情帮我解决,不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一次,更别说向她求助了,自从把天关补好以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没办法,一切只能从长计议。
原本偷偷摸上清风门,去菊峰把南镜找出来,谁知道直接暴露在张春生面前,这坏小子就在这等我呢,冠冕堂皇说了一堆屁话,听得人头痛。
“我从来就不信师叔会今生止步芥子境,也不信师叔会喜欢你,你是魔,我师叔不是。”张春生抬手用剑指着我,自欺欺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好笑,其实不是不明白,相反是太明白,以至于需要确认。
人都不在了,跟牠掰扯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让牠快点死,动静闹得太大,南镜出关了,一身白衣,像是在给谁守孝似的。
南镜神情肃穆,犹如神女降世,掣剑在手替我挡了张春生一招,师尊说的没错,我师尊的四师妹总是会信我的,哪怕我现在满身魔气。
“四师叔这是何意?”张春生见势不妙,又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这魔头杀害了我清风门半数长老,早已叛出宗门,联合魔族屠戮了五洲各大宗门,人人惶恐,怎么四师叔敌我不分,反倒剑指向我呢?”
张春生以为这番话好歹会起点作用,不想南镜根本不搭理,道道剑气直逼张春生,丝毫不留手:“你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吗?”
原来张春生刚破境不久,祝笑生便和南镜抱怨过牠:“我一直很头痛这个所谓的掌门首徒,不知道怎样教导牠才好,过去牠修为低,还能掩饰一下,现在整个清风门都觉得牠很好,可是牠没有敬畏啊,牠看似恭敬实则谁也看不起。”
祝笑生这话还是说保守了,何止是看不起,张春生大概巴不得全天下的人死绝了才好,而我最厌烦牠的一点便是牠总爱拿我师尊说事,看起来好像是个孝顺师侄男,实则一门心思钻营权力,多看牠一眼都想吐。
南镜很厉害,哪怕我师尊在世,她也是当之无愧的清风门第一人,面对张春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人,大多数人是会吃亏的,唯独南镜不会。
“四师叔的剑道其实很好破,偏偏世人以为很难破,真是不凑巧,我刚好知道。”张春生很得意,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开始大谈特谈祝笑生死前的惨象,牠大概以为祝笑生就是南镜的弱点。
南镜的眼中满是寒意,一句废话都没有,三两剑就把这人斩落了,断水剑重新断成两半,看着南镜澎湃汹涌的剑意,不难猜到,这是清风门死伤惨重之后出的第一位圣人,真正的圣人。
五百年一出的圣人,不是我师尊郑音书,而是她南镜。换作从前,谁也想不到到南镜会成为最后力挽狂澜的人,但眼下事实就是如此,她在动荡中接替了清风门的掌门之位。
只是更让人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南镜选择了散功重修,无数人期盼的成圣大道,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我再一次认识到天赋好,有时候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把五洲宗门打成一盘散沙是很容易的事,可要重建秩序却很难,因为魔气随时都会失控,凡人不信任修士,未必就会信任我魔族。虽然我下令让魔族攻城略池的时候不得扰乱民众,可这是很难的事,因为魔族没办法自如控制魔气,这不是手下人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就是杀一也儆不了百。
因着南镜的缘故,凡人勉强安定下来,可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旦魔气大范围失控,五洲随时会变成人间地狱,我知道破局之法,可不能做,逼人去死换安定这种事,师尊不会愿意看到的。
“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多死几个人也无所谓吧。”晚情总算出现了,只是这次我不想直接顺着她来,所以我没理她。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桃花秘境咯。”晚情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看来很顺利。
“诛魔之战又没开启,你去那里做什么?”正道那边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压根凑不出人反击,所以魔族大军很顺利就通过秘境大规模袭击五洲各地。
晚情把食指放在嘴边,故作神秘:“这是秘密。”
她去做了什么暂且不提,说回打破僵局的事,这破局的关键自然是缚神铃,但是它碎了,所以要修补,只是要想修补好它,就得拿上古八大家族的后人来献祭。姜渡炼制出的无极界不仅仅只是用来束缚神使的,更重要的作用其实是护住上古八大家族的后人,用他们献祭炼制而成的缚神铃便可以控制住魔气,说是保护,实则圈养罢了。
无极界的北街七市,这一整条街都住着八大家族的人,身份摆在那,所以哪怕他们杀人,无极宫也没有任何反应,何况他们也挺守规矩的,不会主动杀人,被冒犯了才会出手。
历任魔君对他们礼遇有加,但凡有所求,没有不应允的,只是这血脉留存是越来越艰难,好几家都快绝后了,要重铸缚神铃,就意味着让他们去死,我说不出没有缚神铃也能安定五洲的话来,因为真的不行,所以我在等,在等他们主动牺牲,为了五洲,请去死吧。
以洛晚舟为首的八大家族没有让世人失望,当我站在城头眺望远方时,很轻易地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手上捧着骨灰坛子,孤鸟受惊飞走,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显得如此悲壮凄凉。
以退为进,不忍的人会先一步退让,这是我从其他人身上学到的东西,岑慕雪表情麻木,无悲无喜,低垂着头颅,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终于,她停在了城池门口。
城门大开,魔族队伍严肃齐整地出城迎接,感同身受,所以我说不出节哀之类冠冕堂皇的虚伪客套话,太假了,我的的确确在等着洛晚舟他们死,和直接逼迫没有两样。
整个交接过程,岑慕雪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也一样,大家都很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安慰对方,不如早一点结束,之后她捧着骨灰坛子又消失了,好像不曾来过一样,我也不关心她日后的生活,什么都结束了。
五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一切都百废待兴,看上去喜气洋洋,大家不久就会遗忘过去的所有痛苦,迎来崭新的生活,无事闲磕牙的时候才会聊到那些悲惨岁月。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在闲聊。
“你们做的这些不会有多少意义。”花常在被锁链困住,但丝毫没有输家的气急败坏,她总是一个很从容的老太太,“真正的敌人并没有解决,你们还是要输的。”
“没关系,再努力就是了。”晚情不以为意。
“魔族的传承并不完整,甚至出现了断代,是她们不够努力吗,是没有将这消息广而告之吗,不是的,是因为它的存在。”
明明是很无力的话,可花常在始终很平静,她曾经也是晚情,也曾拼死反抗,只是最后总是无济于事。
“那就祈祷她关西白能活得久一点咯。”晚情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边走边嘟囔,“失败就失败,总有人会接着醒来。”
谁也不知道魔族下一次崛起会是什么时候,在此之前,只需要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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