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已经放了暑假,离公演还有最后一个多星期,排练仍紧锣密鼓正在进行,许从严回到了集宁市区,准备与各部门对接搭建事宜。
宿舍里剩下钟一一人,没个人在他耳边叨叨几句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洗漱完躺在窄小的床铺上复盘最近几天的排练视频,突然发现大家的演出服装好像还没统一。
连忙问校长有没有校服,校长的回答是否定,钟一两眼一黑,又问有没有经费预算购买演出服,校长发了两串省略号。
钟一身上的钱给自己买套衣服都够呛,他想起许从严留给他的卡。
辗转反侧纠结了很久,钟一都没法说服自己去用许从严的钱,索性熄了灯两眼一闭,试图忘记这件事。
但黑夜放大了他的心绪,他脑子里甚至开始实时演练购买场景。
钟一:这套小朋友的蒙古袍多少钱?我买多一点能不能打折?
店家:一套120,拿得多100给你。
钟一:80。
店家:100。
钟一:80 。
店家:还不了一点。
此时西装革履拿腔拿调的霸总许从严从天而降,手里捏着一张卡飞到店家面前:刷我的卡。
钟一脑子一抽,觉得自己是穷魔怔了。
草原的七月,天气阴晴不定,上午可能还是天高云淡,下午就有大雨落下。
集宁市的咖啡店,工作日人流量很少,许从严再见到韩阅礼,对方有些许尴尬,臊着一张脸不敢对视。
许从严从善如流,只字未提他和那日苏的事,一如既往和韩阅礼沟通工作上的问题。
“我们做了两套方案,根据最近的天气预估,还是决定启用第二套方案更保险,你看呢?”
韩阅礼悻悻接过设计图解,雨天的方案会在舞台两侧加装伸缩棚顶,灯光音响设备会提前套上防雨布,以保证演出时不出故障;场地后侧也会增加多处躲雨点,如果下雨现场会安排工作人员分发雨披。
韩阅礼往后翻看,许从严一边说道:“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做防滑加固,不然下雨草地湿了不好走。”
“铺防滑垫的话,预算又要增加。”韩阅礼苦大仇深地说:“你觉得呢?”
“现场会有学生,出于安全考虑,我的建议是要。”
“我先和台里通下气吧,不一定能批。”韩阅礼停顿一下,抬起头心虚地瞄了眼许从严,“你那能安排吗?”
许从严扯了扯衣角,无奈道:“领导只给我拨了十万块,纯公益的活动,连门票都不卖,你说我能安排嘛?”
“也是……所以我只能盼着不下雨。”韩阅礼放下设计图,接着问:“你的团队大概什么时候到?台里的工作人员肯定要等正式演出前天才到。”
许从严说:“演出是下周六,我们的物料基本已经制作完成,灯光音响这些设备会在下周三上路,到时候人员会到齐。”
“当天到场的单位和人员我这边已经对接好了,本地的文旅部门和电视台特别重视这次活动,所以沟通下来还挺配合,三个学校的学生表演最好安排在倒数几个节目压轴。”
“我倒觉得安排在日落的时候最好。”许从严提出了想法,“内蒙古夏季日落八点半左右,孩子们的演出状态也好,他们唱完可以安排李远帆和民族歌手上场。”
李远帆是内地小有名气的独立歌手,这次公演咖位最大的人,他人挺随和也好说话,节目组那边有意让他和蒙古籍的女歌手合作一曲,目前还在洽谈阶段。
韩阅礼唔了一声:“行,我和台里打报告。”
“上班就是做不了主啊,什么都要打报告啊!”韩阅礼挺为难的和许从严感叹道:“不像你,自由度高,执行力强。”
许从严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但我是乙方。”
“也是……”韩阅礼随性揽住许从严的肩膀,大剌剌说:“都不容易,兄弟!”
许从严瞥了眼肩膀上那只大手,故意打趣他:“和我就是兄弟了?”
韩阅礼闻言收回手,为掩尴尬做作的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回避许从严看戏的眼神不作声。
“哈哈哈好啦,我是没想到你们还有这茬。”许从严挑了挑眉,宽慰他:“你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来问我。”
“问你?”韩阅礼惊讶地看着他,见许从严不像是在开玩笑,才不可置信地问:“严哥,难道你的性取向……你喜欢男的?!”
“嗯哼,弯的。”许从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韩阅礼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啊。”许从严继续道:“钟老师以前是我男朋友。”
韩阅礼瞳孔地震,这消息一个赛一个的令人震惊,一时间他竟想不出要说什么。
“很多年前的事了,还在上大学,那时候钟一还没红。”许从严看着窗外,淡淡回忆着过去,“现在想把他追回来,正在努力中。”
窗外阳光正好,可惜天气预报却说今晚有雨,又高又远的白云层叠在蓝天下,光芒穿过缝隙,笔直地落在郊外的山体上,充满神性的丁达尔效应。
“钟老师……也是弯的?”
良久,韩阅礼才反应过来,原来身边只有咖啡店的吸管是直的。
“那你现在成功追回来没?”
“还没。”许从严摇摇头,“别光问我啊,你和那日苏现在怎么回事?认真的吗?”
韩阅礼本不想多言,得知许从严也是经验丰富人士,才慢慢开口道:“能怎么啊,过一阵就要回桐州了,不想了。”
许从严没再发表意见,他能听出韩阅礼心口不一。
“我只是觉得很草率,男人和男人,终究不是正统。”韩阅礼转过头,严肃地问:“严哥,你家里同意吗?我觉得这种事根本没法开口。”
“当然不同意啊。”许从严咂了口咖啡,“和家里闹僵好几年了,习惯了。”
韩阅礼说:“那……挺严重啊,我没这勇气。”
“看你怎么选,中间我们分开了好多年,以为自己能放下,结果……”许从严低头轻叹,苦笑着按着额角:“结果适得其反,现在的我除了他谁都成了将就。”
“啊……”
“嗯。”
两个人对视一眼,韩阅礼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开完电话会议,许从严收到钟一的消息。
破天荒头一遭,许从严脸上荡漾着姨母笑,好在是在酒店房间里,没人在意他那诡异的表情。
1:「能不能帮忙买三十六套演出服回来,才发现孩子们没有统一的服装。」
发送时间九点四十二,已经过去十几分钟,许从严怕现在回吵了钟一睡觉。
严:「抱歉,刚才在开会没看到,睡了吗?」
钟一当然没睡,攥着手机紧张地等待回音。
1:「没有。」
铃声响起,许从严直接拨了通话。
“喂……”钟一的声音闷闷的,该是躲在被窝里。
许从严一只手敲着键盘上的空格键,一只手握着手机,电话里头响着键盘轴按下去时清脆的回弹。
“你统计一下尺码,我明天去买。”
钟一知道他不会拒绝,但听到他答应时还是心跳加快了几分。
“好,谢谢你。”
“举手之劳。”许从严推脱道:“明天发你照片,记得选。”
“好。”
隔着雾雾的电话,许从严觉得钟一听上去很乖,他只需微微一点联想,就有些口干舌燥。
“钟一,最近排练怎么样?”
买衣服的事情基本解决,但许从严不舍得这么快挂电话,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还可以,能完整演唱了。”
钟一刚求完人办事,态度特别良好,金主不挂他也不好意思说再见,躲在被子里还有点偷摸的刺激感。
“那就好。”许从严顿了顿,接着问:“你……有没有想我?”
钟一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脑子木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扯开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式彩排?”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扬声器贴着钟一的耳朵正在发烫。
“演出前一天。”许从严话音一转,不打算放过钟一,继续追问:“一个人在宿舍?”
“是。”
“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钟一喃喃说道:“一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可我不习惯。”许从严视线向下,血脉偾张,“我很想你。”
音调低沉,蛊惑人心,钟一瞬间就能听出了弦外之音,手心开始出汗。
“许从严……”
“嗯。”
钟一沉默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买完衣服会送过来吗?”
带着邀请的意味,许从严全身的血液都在涌动,但他不上当,故意反问:“你想让我送过来吗?”
“总要试一试合不合身。”
“那我明天买完了过来。”
钟一翻了个身,脑袋从被子下钻出,实在是闷得慌。
就这么被许从严一点点带进沟里,说不出想你这么肉麻的话,也难得主动一回。
钟一说服自己,就当是为了那一帮小的做出牺牲。
“很晚了。”许从严看了眼时间和文档里好几百排的空格键,对着钟一说:“睡觉吧,明天见。”
目的达成,心满意足。
“好,明天见。”钟一还傻傻地道谢:“谢谢许总。”
“不要叫许总。”
“许老师……?”
许从严不应。
钟一舌尖像是打了结,顶着齿关开不了口,许从严没挂也没吭声。
过了十几秒。
许从严听到钟一很轻很轻的吐息,欲拒还迎一般,挠在他的心窝子上。
“那我要叫你什么?”
“你知道的。”
“好吧……”钟一妥协,拉扯了许久终于开口。
“晚安,严哥。”
许从严顿时感觉浑身上下爆裂出彩色的碳酸泡泡,冲击着要将他托到半空中去。
难以名状的悸动。
“晚安。”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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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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