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她肩头的手猛的收紧，语气从方才的试探变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孤再说一遍，不可让男子碰你，一个指尖都不行，否则，孤便弃了你去！记住了没？”

她想装作不懂，他偏要同她讲个明白，他是太子，想要得到的何须遮掩！

却不想，“弃”字说出口的瞬间，宁芊芊一怔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你收回这句话。”

望着她满眼受伤的模样，萧南风忙要解释，却不愿这好容易说出口的心意被打断，于是他继续说道：“这是太子令，你若不遵，孤定不轻饶！”

闻言，宁芊芊生气的就要推开，他却死死抓住不放，宁芊芊挣扎不过，怒道：“不碰便不碰，那你还不快些放开！”

自己已然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她竟还再拙劣的回避！

萧南风气笑了，额头紧紧贴上宁芊芊的额头，语气满是执着：“孤可以，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听懂了没！”

宁芊芊侧过头去，不再说话，梗着的脖颈上，修长的线条一路延伸到领口。

自己已然将话说的这般明白，她竟丝毫都不动容，还一副大为委屈的模样，究竟为什么？明明是她深夜造次，惹得人心烦意乱，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让他这般狼狈窘迫！

萧南风拧眉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究竟还要如何说，她才会满意？

望着她拧起的眉头，萧南风突然想起白日里，她的那句：“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那受伤的表情，悲戚的眼神，与她此刻的面容重叠，夜晚跳动的烛火中，她的敏感和恐慌更显可怜。

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才会深夜至此，设下这样少见的赌局，整个晚上，她始终盯着自己的眼神，是想从中看透他话的真假。

一切都是为了方才那几句质问，春猎的丢弃、骗子的指责、灵草的质问。她要知道他真正的回答，至于回答的真假，她要自己从他眼神中去看。大胆的丫头，她竟是在……审问他？

萧南风一阵好笑，今夜这场让他差点丢盔弃甲的闹剧，居然只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试探。她想从他眼中看出真假，想知道他的信任有几分，东宫这个庇护所稳妥有几分。这一切，她居然只想自己去看！

只因下午她看出了自己眼神中的猜忌，所以才会满目悲伤，却又在他遮掩解释时，忙转了口风，化作一句闹着出宫的娇嗔。

自己没等来她招认毒药，她也未等到自己解释猜忌。

也罢，她只是想求个真心，她只是怕再次被丢弃，既如此，再纵了这小魔王一次又何妨。

只是却不知，方才的质问，到底在她心底盘亘了多久？半日？一日？还是……十二年？

望着面前这个骄傲入骨也敏感入骨的人儿，萧南风收起心底叹息，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扭至面前。

“不会弃你，你乖乖听话，孤自会护你一世安宁。”

萧南风望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郑重地说完。然后猛的起身，去了外间，连灌三杯茶水，这才压下心中燥热。

他忙转身回到里间，还发愁如何让这难缠的丫头回自己房中去，不成想，帐中已空无一人，只余淡淡清香。

他躺回床上，方才触碰到的难以言喻的温软好似还在身前，他将含笑的脸埋入锦被，碰到清凉云缎的瞬间，耳根却已带起一阵滚烫。

紫绡暖帐中满是少年初识情味的、近乎眩晕的柔情与甜蜜。窗外的月光无声流淌，却照不进隔壁紧闭的轩窗，少女轻移莲步，走到梳妆台前，她并未点灯，借着清冷月色，将妆匣深处的书卷取了出来。

她轻轻抬手，将这本今晨不期而遇的古册扬入炉鼎，火焰燃尽一切，册中一字一句却早已刻入骨髓。

她在黑暗中静立，望着那点微光彻底熄灭。

不是早在五年前那个同样冰冷的夜晚，就已经决心此生再不带一丝期待？那自己今夜又在试探些什么？希冀些什么？委屈些什么？

她抬眸，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静静“看”向隔壁那个相伴了十几年的小哥哥。她懂他每一次拧眉每一声叹息，她懂他每一次落寞每一次恐惧，所以她也知他，每一次看似艰难、实则早已注定的抉择……

冷……无边的冷袭来，她却浑不在意，推开窗，熹微晨光中，她抬眸远望天边的鱼肚白，此刻她眼中再无半分犹疑。

该了结了，这所有的一切。

次日，萧南风总不自觉的想要看她，可她靠在窗边一日无话，甚至好似连翻书的声音都比往常轻了许多。

明悟因中了暗器，走路一瘸一跛，气愤的又进了许多宁芊芊的谗言。将面前这丫头说的如同心腹大患一般，这二人总这般剑拔弩张的从不消停，不过好像，明悟从未在她手下讨到过便宜。

萧南风暗笑，却又想到：五年前第一次比试，明悟攥着她手一路滑坐在地上；第二次比试，明悟握着她的肩差一点，便要扯着她一同跌进湖里；第三次比试，她脚下一滑，是明悟伸手扶了她的腰一下……

还有第四、第五、第……无数次。他皱眉，望向她细嫩的脸颊，瘦弱的肩膀，如玉的手，盈盈一握的腰……

当年她还是孩童模样，并不觉得那行径有何不妥，如今看来，简直是深宫大忌。因着自己纵容从不让嬷嬷教她规矩，因此连男女大防她都从不知晓，若任她这般懵懂，日后如何陪自己在这宫中安稳一生？

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册，走至窗前，郑重的说道：“昨晚孤说的话，你要时刻谨记。这本书拿去，仔细背好，一个字都不要漏，三从四德要好生遵从。”

“三从四德？我知道的。”宁芊芊眸光灵动，满脸的欣喜。

萧南风挑眉，示意她说来听听。

宁芊芊起身，微笑着说：“是爹爹教我的，女子当遵三从四德，

三从

从仁而往，从心而悦，从喜而生

四德

本心澄明，是谓妇德

声若清泉，是谓妇言

桃李笑靥，是谓妇容

平安喜乐，是谓妇功”

她好似一朵鸢尾，恣意潇洒美的那般热烈，一阵风过吹动她身后的银铃，悦耳的铃铛声中，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已转身，仰头看着窗外的落花，萧南风也望向那扇窗，只是眼中无一丝美景，有的只是她方才背诵时动人的模样。

只是那话虽然有趣，却，终是错的……

萧南风薄唇微张，握紧书册的手暗暗发紧，然后吞咽了一下，说道：“拿去好生看看，到底什么才是三从四德。晚膳时，孤会考你。”

他转身离开，将那本流传了千年的《女诫》——所有女子日夜谨记的规矩与德行，留在了窗前，任由它伴着窗外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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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新三从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