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穆莉想也没想过地直接脱口而出。

她实在想不通，这么愚蠢的问题怎么会从张阿姨的口中说出。她同作为老师，应该比她更清楚赵家的家境，她嫁过去不能说是荣华富贵一辈子，但也算是入了书香门第，以后不愁成为不了下一个她。

穆莉有些生气，可碍于面子还是好声好气回问了一嘴：“张阿姨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幸福？”

张阿姨似乎已经看穿她那张伪装和平的天使面孔下隐藏的血腥獠牙，只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太小。”

太小？

她已经下学五年了，按照她奶说法，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她爸都能满街跑了，她现在结婚生子还早吗？

穆莉不满撇撇嘴。

“但还是，祝你幸福。”说完，张阿姨就拐着菜篮离开。

穆莉木讷盯着张阿姨离开的背影，风一吹，灰亚麻裙子就鼓成一个大大的皮球，将她瘦弱的身躯拖成一根长长的木棍。

她好像瘦了许多。

也好像老了许多。

浓郁的栀子香气渐渐转为刺鼻的脂粉气，刺得穆莉一阵恶心，又一阵眼眶发酸。

难道是因为赵霄国送她的香水是假货？

她还特意吩咐过一定要让他买进口的，他小子竟然敢在这种事上糊弄她，真是胆子肥了！不行，她绝对不能这么被糊弄，她一定要去讨个说法。

穆莉心底的最后一丝酸涩也被愤怒所取代，她斗志昂扬地朝赵家走去。

赵霄国他爸妈并不待见她，尤其她妈总说她配不上赵霄国，说她儿子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要上大学，要出国留学。

可穆莉对赵霄国那是门清，他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他爸妈教书积攒了点人脉，他能上个破三本，半道还让人给退了回来？真算起来，他比她这个初中毕业的也强不了多少，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

再说，她有几位同学，人家初中毕业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她只是不爱抛头露面罢了，要是真弄起来，她未必比她们差。

但穆莉没有直接挑破，赵霄国他爸妈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还是客客气气地将她请进了屋。

她很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最好的筹码。

有筹码在，她还费那些洋劲遭什么罪，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不好过吗？

可临近春节，穆莉生下了一个女儿。

一个女儿。

万恶的开端。

穆莉可以明显感受到赵家人态度的骤变，但她还是装傻充愣过了八年。这八年来，她收敛了所有尖锐的锋芒，亲手洗衣煲汤，事事为夫筹谋，步步朝她梦中的那个温婉女人所靠拢。后来她真的做到了，街坊一提起她的名字，不再满是讥笑，而是羡慕赵家怎么有这么位好儿媳。

穆莉每每听此皆惴惴不安，毕竟她不是张阿姨。

她学得会她的穿着打扮，却学不会她刻在骨子的温柔，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属于那个女人的粗俗血液。

所以，她一定不会幸福。

然而事实正如她所料那般，她生了一个女儿，成了一名弃妇，是这个世界上万千不幸女人中的一员。

可张阿姨……

那么温婉的张阿姨，拥有两个儿子的张阿姨，为什么会一头扎进冰冷的湖水里？

难道她也不幸福吗？

穆莉站了很久，干涩的风吹干下巴上的眼泪，灌进喉咙，呛得她的心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大家不要慌，警察马上就来，这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吗？

穆莉牢牢盯着地上那具再次变得浮肿的身体，明晃晃的手灯一片，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张阿姨。

到底是谁偷走了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