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城依言去办,不多时,在梁靖城的安排下,便有几个小黄门将温行玖和柳珠拉了下去。
温行玖为护着柳珠,挨了好些板子,近乎没了反抗的余地。拉他下去的时候,那双盯着萧栖迟的眼睛,满是嘲讽和不屈,他不信萧栖迟真能让他和柳珠死在公主府里。
萧栖迟瞥了温行玖一眼,收回了目光,而后向一旁的罗映摊开手,笑道:“茶。”
罗映会意,将方才重新倒出来热茶递到萧栖迟手中。萧栖迟接过,缓缓抿了起来,颇有些烫嗓子的热茶下肚,萧栖迟只觉满心里都是舒适。
待萧栖迟一盏茶喝完,梁靖城回来。他走到萧栖迟身边,含笑问道:“长公主,您可要去瞧瞧?”
萧栖迟抬头看了眼天色,见日渐西沉,开口道:“时辰还早,罗映,给你安排桩事。”
罗映忙恭敬低头,作势应下。
萧栖迟望着远处那方蓝天,神色有些渺远,她徐徐道:“孤记得,城中顺圣驿馆,乃是官家驿馆。外邦入朝的使者和质子,都住在那里,是不是?”
罗映细想片刻,而后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正是。”
萧栖迟唇边漫过一丝笑意,说道:“梁朝质子裴煜,想来也住在那驿馆里,你带几个身手轻巧些的,去找找。找着后叫人盯着,别惊动,回来禀告我。”
长公主找梁朝质子做什么?这位可是从来和他们长公主没有半分交集。罗映心下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下,下去挑人。
萧栖迟朝梁靖城伸手,梁靖城会意,弯腰抬臂将她扶住。萧栖迟从贵妃榻上起身,她敛一下鬓边碎发,开口道:“走吧,咱们去地牢,戏得看全了不是吗?”
“是。”梁靖城含笑应下,扶了萧栖迟往地牢而去。
进了地牢,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院中久晒的萧栖迟眼前有一瞬间的失视。
牢中这股子阴冷之气,让她脑海中复又出现梁朝天牢的画面,莫名神经一跳。而就在这时,梁靖城似是觉察到什么,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混着乌沉香气息的温热体温,驱散了地牢里的阴冷,萧栖迟忽觉回到了现实中,心便也跟着踏实下来。
萧栖迟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地牢中宛如黑夜般的光线,梁靖城扶着她,往一旁的监视房里走去。
甫一靠近,便隐隐听见一名男子声嘶力竭的怒吼之声,萧栖迟闻声掩唇轻笑。
梁靖城低眉看看她,眼底隐有笑意,随后伸手拉开了监视房的门。
沉重的铁门响着沉闷的声响开启,温行玖绝望的嘶吼声,亦如被释放而出的野兽般扑面而来。
梁靖城扶着萧栖迟,一同踏入监视房。萧栖迟的唇边一直含着浅淡的笑意,恍如雕刻而成般凝固在她的唇边。
二人在监视房中站定,一同朝眼前那处方形的铁窗看出去。门外篝火忽明忽暗的昏黄光芒跳跃在二人身上,宛若即将在黑夜中起舞的黑色大丽花。
地牢里的温行玖,衣衫散乱,被四个太监按着手脚,匐匍在地,还有一个手持木制之物的太监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面前,便是被捆绑在木桩之上的柳珠。
萧栖迟扫了一眼柳珠,她从未在一个人脸上看过如此复杂的神色,痛惜有之,绝望有之,心疼有之,悲悯有之……
那张血与泪混杂的少女脸庞,随着温行玖受辱一点点的灰败下去,嗓中的呜咽之声,像一只小兽的悲鸣,混不似人类的声音。
温行玖声嘶力竭,竟不知是痛得还是气得,他语无伦次,或大骂萧栖迟,或怒吼将他放开。他表情扭曲的好似一只遭受围猎的野兽,竟是一眼都不敢去看柳珠。
眼看心爱的人遭受这般侮辱,柳珠终于无法忍受,一声如裂帛般的“公子”,声嘶力竭哭嚎出声。温行玖闻言,止了怒骂,抬眼看向她。
他们分明四目相对,可他就那样匍匐在地,被人按着折辱。本该含情脉脉的眼里,满是屈辱与绝望。
这一幕落在萧栖迟眼中,她心中的快意节节攀升,唇边的笑意也愈发的深。
而就在这时,柳珠朝温行玖一笑,抿唇,牙关用力,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唇角留下,不多时,便垂头没了气息。
心爱之人就这般死在眼前,温行玖疯了般撕喊她的名字,可按着他的太监,包括他身后的那位,都丝毫不曾停手。
梁靖城朝里面的守卫一抬手,示意他们将柳珠的尸体抬了下来,然后摆去了温行玖身下。
温行玖就这样被按在心爱之人的尸身上,被轮番折辱。
他心中最后的那根弦终于彻底崩开,撕喊变作受惊般的惊叫,眼里的不屈与恨意彻底散去,被惊恐取代……
一声声毫无章法的忽笑忽叫响彻在整个地牢里。
萧栖迟心中的快意终在此时到了极致,她唇边愈深的笑意,终于缓缓绽开:“哈哈哈……”
萧栖迟快意的笑声,混着温行玖的惊叫在地牢里传开,门外的篝火跳跃在她的侧脸上,愈发让她的面容显得阴晴不定,愈发像在血土中绽放的黑色绚丽之花。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她眼中滑落,前世那些可怕的记忆,混着温行玖有节奏晃动的身体,在眼前交错出现。
她终于不再害怕,所有经历过得一切,终将变成滋养她的土壤,撑着她,养着她,让她一点点的变强,一点点的护住自己拥有的一切。
梁靖城一直在一旁看着,眼里流出浓郁的欣赏,宛如画师在欣赏他毕生的呕血之作。
他从未见过萧栖迟这般模样,公主的高贵和她绝美的面庞彻底结合在一起。
身份赋予她的权力,她对背叛之人的无情碾压,让本就身为公主的她显得愈发高不可攀,愈发无懈可击。
像玩弄世间一切的神女,又像千万花海中的花王。让人甘心想要臣服于她的脚下。
梁靖城眼神愈发痴迷,握着萧栖迟纤细的四根手指,缓缓跪在她的脚边,抬头仰望着她。
他不知萧栖迟作何想,短短几日功夫,她就好似经历了苦难的一生般那样决绝的蜕变。
可无论如何,现在的萧栖迟,打开了他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某扇幽暗的门,同他心中那个高贵的神女深深结合在一起。梁靖城看着那张篝火中美丽的脸,满是痴迷。
也不知笑了多久,萧栖迟终是累了,她缓了下来,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她垂着眼睑,拖着气息略有些不稳的声音,慵懒开口道:“靖城,从前你就劝过我,权力才是最要紧的东西。可我没听你的,你有没有笑过我蠢?”
这若是换做从前,梁靖城必然会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可此时此刻,他不想骗他的神女,更想和他的神女从此坦诚的绑在一起。
他眼里痴迷不减,唇边漫过一丝笑意,就这般跪在萧栖迟脚边,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但殿下从今往后不会了,不是吗?”
萧栖迟未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做兰花状,颔首拂过自己削尖的下巴,泪水和笑意同时在她脸上绽放,她道:“是,不会了。靖城,陪着我,我们一起,将整个大周,握在手里。”
那个废物皇帝的皇位,迟早要被人夺走,倒不如让她来做这大周真正的主人。
梁靖城闻言,笑意漫散,他松开萧栖迟的手,匐匍在地,吻上萧栖迟金线绣成的鞋面,臣服道:“臣,但凭殿下吩咐。”
萧栖迟闻言低眉,看向跪在脚边的梁靖城,轻笑道:“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梁靖城心头未有丝毫不快,反而面露一丝享受:“臣就是殿下的狗,摇尾乞怜,求殿下怜惜的狗。”
萧栖迟收回目光,对梁靖城道:“暂将温行玖带回玉色楼,命人好生照看。衣食住行不可缺,不仅不可缺,还要处处周道,唯这疯病不许治。”
说罢,萧栖迟垂眸问道:“柳珠和温行玖被带到公主府的事,没人知道吧?”
梁靖城回道:“依公主的吩咐,柳珠被抓到公主府的消息,是单独告知温公子的。温公子急于赶来,并未来及向旁人提及,同行的侍从,在温公子进入公主后便已处置了。”
萧栖迟“唔”了一声,接着道:“待温行玖安静下来,就扔去偏远的城镇。想来温家找他需要些时日。”
等找到的时候,也是个疯了的温行玖。
只不过……亲还得继续成。
当年在梁朝,裴煜口口声声说她是他最爱的人,一定会娶她。可等他成了太子,她等来的,却是他另娶太子妃的消息。
她内心饱受过怎样的煎熬,萧栖迟一刻也不会忘。
现如今,这个疯了的温行玖,就是她的“责任”,永远也不会抛弃的“责任”。
她要让裴煜知道,看着心爱的人同旁人成婚是什么感受。也要让他知道,永远也无法正大光明的站在心爱的人身边,又会有多么的不甘而无望。
梁靖城恭敬应下,萧栖迟唤了他起来,扶着他的手,一同出了地牢。
罗映带出去的人,眼下已经回来一个,是公主府侍卫首领许上云。
萧栖迟抬眼看去,侍卫许上云一袭青骊色侍卫服,右手虚握着刀柄站在屋檐的阴影下,身后便是夕阳绚烂的光芒,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唯有一段如枫杨般挺拔的身姿。
见萧栖迟出来,许上云上前行礼后,拱手回道:“启禀殿下,梁朝六皇子裴煜已经找到,在汴京东市。受了重伤,似是同裕和郡王有关,但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们的人不敢动,只远远盯着。”
萧栖迟听罢,“唔”了一声,说道:“带我过去。”
许上云拱手应下,引路在前,一干人等,一同往公主府外走去。
日落黄昏,似血般的残阳照映在萧栖迟绝美的面容上。
她若是没有记错,现如今的裴煜,不过十八。正在泥潭里挣扎,他尚未绝地逆反,尚未练就那巧舌如簧,游刃有余的本事。
而她那早年和亲梁朝的姐姐萧晚迟,也尚未找上他,尚未成为他毕生不敢忘的恩人。
“哎……”萧栖迟轻笑,裴煜啊,咱们漫长的生死相依,才刚刚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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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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