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萧栖迟闻言,看了看裴煜的伤势,对他道:“我派人去吧。”

裴煜闻言感念,但还是说道:“殿下肯帮我,已是慈悲。若是被驿馆那边的人知晓,我去了殿下的府上,恐怕会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哪有质子住去公主府上的道理?

萧栖迟漆黑的眼睛恍若星辰,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个公主,你放心,我自有法子,不会叫人知晓你在我府上,也能让你好生在我府上养伤。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别再费力去收拾那些东西。”

说罢,萧栖迟不给裴煜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对扶着裴煜的那两名侍卫道:“扶六殿下上马车。”

裴煜见此,也没有再推辞,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萧栖迟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忽地冷下去。

她眼风一瞥,看向梁靖城,低语道:“去顺圣驿馆取六殿下的东西,不能透露他的行踪,也不能暴露我的身份,还得让驿主闭嘴不问,你知道怎么做。”

“臣省得。”说罢,梁靖城点了几个常在内府不出门的小太监,一同往顺圣驿馆而去。

临走前,梁靖城瞥了马车一眼,神色间若有所思。这质子,同他们殿下从未有过交集,殿下忽然帮他做什么?

看着梁靖城走远,萧栖迟又唤来许上云,将他拉去一旁,低声道:“怎么裕和郡王,三番五次的要和六殿下过不去,你去查查。”

裕和郡王由萧晚迟的母妃养大,同萧晚迟感情一直不错。可奇怪的是,前世的萧晚迟,是裴煜用尽一切法子都要救得恩人,裕和郡王却一直为难裴煜。

且自父皇去世后,裴煜便少有人问津,皇室中大部分人,几乎都忘了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就像她,若不是前世流放途中被裴煜所救,根本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在汴梁。倒是裕和郡王,惦记他惦记的紧。

莫不是裴煜和他有什么私怨?等下回府后问问吧。

许上云应下萧栖迟的吩咐,自先抓紧回府,去着人安排调查裕和郡王一事。

萧栖迟上了马车,见裴煜已在车中角落,侧身靠好。便冲他礼貌一笑,坐去了他对面。

正欲开口找些话来说,怎知马车开拔,正巧一震,裴煜的肋骨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直接叫他眉头深深蹙起。

萧栖迟见此,忙站起身扶住他,关怀道:“你这模样,怕不是伤了骨头?”

说着,萧栖迟取过自己的两个鹅毛软垫,分别垫在裴煜身后与身侧,对他道:“稍忍片刻,公主府离此不远。”

裴煜胸膛起伏的厉害,喘着气,忍了疼劲儿过去,这才道:“劳烦殿下。”

萧栖迟松开他的手臂坐回去,说道:“你这伤……到底是谁与你有这般仇怨?”

裴煜强自一笑,回道:“只是几个地痞流氓,我运气不好被找上罢了。”

他不信她!萧栖迟只得道:“原是如此。”便没再多问,心里却有些发愁。

裴煜此人,只要他想,就能做到对你毫无保留,好到能让你卸下所有防备。但无论他面上表现的和你多亲密,他的心,始终被他藏在一个找不到的角落里。自他那位亲信死后,他便再也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人。

看来,要想取得裴煜的信任,让他真正的爱上她,得费些功夫。

这若换成从前的她,面对这样的裴煜,肯定会很无力。但是现在,该怎么去获得一个人全部的信任和心,裴煜不是已经教她了吗?

当初的他,可是让她曾误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么爱她。

很快,马车就在公主府外停下。

天色已经全黑,府门前已挂上照明的灯笼。念及裴煜的伤势,萧栖迟命人从府里取了担架出来,好生将他抬进府里,安排在玉色楼隔壁的厢房里。

进府的同时,萧栖迟便命人去外头请了个郎中。没有找太医,毕竟裴煜在她府里的消息,不能传出去。好在,裴煜自己也懂得做好面上的功夫,不叫外人知晓。

萧栖迟在罗映的陪同下进了厢房。裴煜身后垫了个软垫,已在榻上半趟下。而与此同时,梁靖城也从顺圣驿馆回到府中,裴煜的东西不多,只两个小太监提着,跟着送进了厢房。

一行人进了屋,梁靖城率先取了椅子过来,放在裴煜塌边,让萧栖迟落座。罗映见此,心间微有些不适,毕竟从前这些活都是她来做,可现在悄无声息的都变成了梁靖城,自己在长公主身边的位置,怕是将要不复从前。

萧栖迟坐下后,示意罗映给裴煜上茶,转头对裴煜道:“六殿下先喝口茶润润吧。”

裴煜道谢后接过,将一盏茶一饮而尽,萧栖迟见此一笑,命罗映再去倒一杯,这才对裴煜道:“六殿下见谅,念及你我身份,我没有去请太医,而是找了个民间郎中。”

裴煜闻言笑道:“无妨,在下也有此意,未及言说。幸而长公主想得周全。”

萧栖迟冲他和善的笑笑,又道:“我知晓六殿下的难处,这些日子,你就在我府里好好养着,顺圣驿馆那边我也会处理好。你且放心。”

萧栖迟想得确实周道,裴煜心下不由感念。纵然他一直留着防备的心,但也不能对别人的好意视而不见。他看着萧栖迟的眼睛,郑重道:“公主殿下今日的恩情,裴煜必铭记于心。”

萧栖迟打扇笑笑,叫他不必在意。

而就在这时,命人去请的郎中也到了,被小太监引进了屋里。

郎中知道自己今日来的是公主府,见塌边坐上女子众星捧月,便知是昌阴长公主无疑,忙放下药箱在身侧,跪地行礼。

萧栖迟唤了他起来,看看榻上的裴煜对他道:“孤这位朋友受了些伤,劳烦大夫诊治。”

郎中闻言应下,上前去给裴煜问诊。

一番望闻问切过后,郎中转身向萧栖迟行礼道:“回禀殿下,公子周身皆是跌打损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眼下比较麻烦的是右侧肋骨,怕是断了,须得脱衣检验。”

“哦……”萧栖迟扶着梁靖城的手站起身,看向裴煜道:“那我就先回避了。”

裴煜点点头,萧栖迟冲他一笑,留下几个太监听候郎中差遣,带着梁靖城和罗映,以及其余婢女们,一同退出了厢房。

夜空中繁星璀璨,萧栖迟扶着梁靖城的手来到院中。

地板上白日里柳珠留下的血迹尚在,在黑暗中仿佛几块漆黑的污垢。

萧栖迟扫了一眼,一声轻笑,那双精致的嵌金丝绣牡丹重台履便踩了上去。而后对罗映道:“罗映,你去给六殿下准备几身换洗的衣物。准备好后就送过去,让太监拿给他。”

罗映离去后,萧栖迟一声不发。只扶着梁靖城的手,在那一片血迹上来回踱步,静静等着屋里的消息。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府里打响亥时的板,方才见郎中挽着袖子,抹着额头的汗水,被一名小太监送了出来。

萧栖迟停下踱步,看向郎中。

郎中走过来,放下衣袖,好生给萧栖迟行个礼,而后回禀道:“回禀殿下,那位公子右侧肋骨断了一根,好在没有伤到内脏,草民已为公子接好。接骨时给公子用了麻沸散,眼下公子未醒,且他这次伤的严重,伤了元气,怕是得睡好久。”

萧栖迟“唔”了一声,说道:“睡了吗?那孤便不进去了。”

郎中方才见萧栖迟是个和善的人,便没那么拘谨,笑道:“殿下确实不必进去了。那草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公主府上为公子问诊。”

萧栖迟闻言一声轻笑,挑眉反问道:“谁让你走了?”

郎中一愣,看着萧栖迟眼中锋利的神色,忽地有些恍惚,这与方才房中的和善单纯模样判若两人。完全摸不透萧栖迟要做什么,一时舌头都有些打结:“那、那……”

萧栖迟看一眼身后一名端着托盘的婢女,婢女会意上前,在郎中面前揭开了托盘上的黄布。

一张千两银票出现在郎中眼前,郎中委实一惊,当即瞪大了眼睛。

萧栖迟眼风从他面上扫过,扶着梁靖城的手,淡淡道:“公子伤好之前,你不许出府,饮食起居,自有公主府的人照料。公子伤好之后,你带着这一千两,还有你的一家老小,离开汴梁,再也不许出现在京城。”

“如若不从……”萧栖迟斜眼睨向他:“孤便有百种法子,让你见识到不听话的后果。”

郎中身子一凛,忙将那千两乖乖收下,不敢再多言一句,匆忙跟了引路的太监离去。

萧栖迟看了一眼烛火昏暗的厢房,对梁靖城道:“回玉色楼吧。”

回了楼中,萧栖迟在梳妆台前坐下,边让罗映给她卸妆,边对梁靖城道:“明日派人进趟宫,提两个受过穿耳和割舌之刑的太监回来。”

罗映闻言,手轻颤了一下,呼吸一滞。她忙取下萧栖迟最后一枚耳环,收好后,借着准备汤浴之名离去。她有些不敢再呆下去,她心中隐隐有些感觉,萧栖迟往后要做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萧栖迟看了一眼罗映离开的背影,微有些出神。罗映曾是她最忠心的婢女,前世周朝覆灭后,在她被抓的那夜,罗映为护她而死。

可是现如今……罢了,她忠心的是从前那个萧栖迟,而不是她这只恶鬼。只要罗映不离开她,其余的……随她去吧。

见罗映走了,梁靖城俯身在萧栖迟膝边蹲下,边给她捏腿,边问道:“长公主提两个受过穿耳和割舌的太监回来做什么?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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