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之还是下了两碗面,见李炎不愿意动,就把其中一碗端到了茶几上,又放上了一双筷子,他自己的那碗放到了餐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了。许行之此时并不是不想去拥抱他,可他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如果做任何亲密的动作,都会加速李炎的远离,于是他把安全距离放大,把整个客厅都留给了他。
三只猫猫这会儿都出来了,原来是到了平时吃罐头的时间,毛肚先是装模作样地去客厅里溜达了一圈,对着李炎喵嗷了一声,又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才溜达到许行之的面前来,肥牛和金针菇也都来了,就在许行之的面前坐着等。许行之起身进了厨房,给三只分好了罐头,又回到餐桌边坐下。
这会儿他已经看到,李炎在动手吃面了,于是许行之也动了起来,汤面如果不搅和的话,很快就会变成硬坨坨,许行之的筷子放进去之后都有些搅和不动了,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那人,恰巧捕捉到李炎的一滴泪砸到面碗里,他也假意赶紧吃了一大口面,强忍住自己想到他身边去的冲动,镜片被面的热气晕上了白雾,也给了许行之一些遮挡,他这会儿也有些眼眶发涩,感觉嗓子都被束起来了,如鲠在喉。
很快,两人的面碗都见底了。
李炎端着碗走了过来,路过餐桌的时候看到许行之也吃完了,就把碗筷一起收了,走进厨房的时候许行之拦了一下,李炎混着鼻音的“让我洗一次碗”,终究让许行之败下阵来,他靠在厨房门边,看到李炎就在水槽前,拿了清洁海绵挤上了一些洗洁精,就这么背对着自己,双手的动作应该是在洗碗,就是时不时右手会往上抬一下,两只面碗洗的时间也太久了,冲掉泡沫的水龙头一直开着,水流的声音盖住了另一些微弱的声响,水压却没有压住李炎微微耸动的肩膀。
一股强大的冲力涌了上来,许行之都没来得及感受这是什么,就把他得心应手的心理学判断与实践冲垮了,他顾不上什么安全距离,也无所谓什么亲密排斥,他走到了李炎的背后,紧紧环住了他的肩膀,下巴就搁在李炎的颈窝上,半张脸贴着他的后脑,用力蹭着他有自家洗发水香气的黄色长发。
“李炎……”许行之开了口几乎都有些发不出声。“只想我可以吗?不要管别的,只想我。”
李炎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他咬着嘴唇低头,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你要我,怎么只想你?”他好听的声音里都混着绝望,“我总不见得,在你每一次获得荣誉的时候,都感慨自己的无能。我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你也总有一天会厌倦单一的我,我他妈就是这么……这么简单,你说的那些……太难了、太难了,我都听不懂!”
李炎几乎歇斯底里起来,“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你啊……许行之,你为什么要引诱我……”李炎转过了身来,一张已经哭皱了的脸对着许行之,满脸泪痕,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可以装不知道的,你明明可以忍着就当不知道,你比我聪明,你看不见我们的差距吗!!你为什么还要挑明啊!放走我不好吗……我和你,不一样的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许行之的冷静被李炎的泪烧光了,声音里都有些藏不住的颤抖,握着李炎胳膊的手忍不住捏紧了,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摁,他紧紧地拥住了李炎,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安抚眼前的这个人。“我喜欢你啊……让我放走一个喜欢的人,你残忍吗?”
李炎的双手始终没有回抱住许行之,他倔强地抬着头,下巴磕在许行之的胸口上,眼泪顺着泪痕一股一股地涌着,声音已经有些发不出来了,“那让我面对这些我永远达不到的高度……你残忍吗?”
许行之的呼吸滞住了,看着李炎痛苦的样子,他真觉得自己很残忍,只是为了自己的喜欢、为了自己的私欲、只是为了相信是两情相悦的,竟然把骄傲洒脱的李炎逼到了这个境地,他自以为在引导上游刃有余,此刻却捉襟见肘,他感受到的是超脱自己掌控的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炎,只能无声地用力抱着他,他想把自己胸腔的热意传递给他,唯有鼓励和等待,别无他法。
“可是我……”李炎都有些站不住了,他最终还是伸手环住了许行之的腰,“我那么无能,却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你残忍,我不应该那样说……”他抽噎着,声音都几乎找不着调,“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是我太贪心了,对不起。”
“李炎……”许行之一下下地顺着李炎的背,又轻轻拍拍,把他往自己身上靠,他愿意承载住他所有的重量,包括精神上的压力。
“我明天早上回去,”李炎的声音从许行之的胸口处漏上来,“你别送我了,我知道怎么去南站。”
许行之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皱着眉咬紧了牙关。
“给我点时间,许行之,”李炎咽了一下唾沫,“让我想一想,好吗?”
他句句没有提结束,可字字都泛着疼。
“……好。”
你要想多久,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你会离开我吗?
问题就在嘴边,许行之却不敢说出口。
还是开始得太快了吗,他问自己,可他已经尽量放慢了脚步。
他在确定了李炎对自己的感觉后,才真正开始接近他。
是他的引导错了吗,那些有意无意的话,影响了李炎的判断了吗?
他没法对李炎说不,他只想给李炎无限散发张扬的空间。
李炎是他的玫瑰,许行之只想当一个养花人。
“别和顾飞蒋丞说我来过,”李炎的声音很轻,“也别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
“……嗯。”
许行之的拥抱一直没有松手,直到李炎说了句困了,他才放开了,李炎先是进了主卧,把自己的牙杯牙刷和毛巾拿了出来,又回到次卧里换了衣服,才走到客厅里的卫生间里洗漱,许行之一直就站在厨房里没动,看着李炎又走回了客房,然后关上了门,他这才脱力地靠在了厨房台面的沿上,两手向后撑着,深深叹了口气。
三只小东西不知道又从哪儿窜了出来,看到许行之在厨房似乎是以为又可以加餐了,就在许行之的腿边来回走,时不时还贴他几下,许行之这会才注意到,黑色的西裤腿上,已经粘上了不少猫毛,他弯下腰挨个摸了一把,也回了房间,没有关门。
与其说第二天早上许行之醒得早,不如说他一夜没睡。
他清楚地听到六点多的时候家里的门被打开了,慌张地从床上下来,到门口的时候门已经又关上了,李炎的鞋不见了,许行之有点乱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去追,可鬼使神差转头走进次卧的时候,看到李炎的包还在,就松了一口气,他又回到了房间里,躺了回去。
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是七点多,李炎回来了。
走出卧室到客厅的时候,许行之看到餐桌上放着好几份不一样的早餐,和站在餐桌边正在看着他的李炎。
“起来了啊,”李炎的声音哑了,“洗漱吃早饭吧。”
“好。”许行之张了口,却不确定声音有没有发出来。
洗漱完回到餐桌边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李炎先开的口。
“也没问过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些。”李炎硬挤了个笑出来。
许行之也微微笑了笑,“我不挑。”
许行之习惯性地拿了杯豆浆,扎好了吸管放到李炎的面前,他没抬头去看,这会儿许行之胸口堵得厉害,随手从桌子上的几个袋子里拿了个手抓饼,加了里脊肉和番茄酱的,还有这烘得不生不熟的生菜——是李炎最喜欢吃的一款,嗓子跟被什么东西被堵了一样,刚咬下来的那一口在嘴里嚼了很久,怎么都咽不下去,只觉得后牙槽在发酸。
眼前递过来了一杯水,许行之抬头看了看,李炎站到了他的边上。
“就买了一瓶牛奶和一杯豆浆,豆浆被我喝了,牛奶你也喝不了。”李炎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和着气音一起发出来的。
许行之就这么仰着看李炎,他面色比平时还要白,眼睛肿了,黑眼圈也很重,眼眶还有些泛红,昨天哭大劲儿了吧,估计也一晚没睡,许行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抚摸李炎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怎么哭丧个脸,”李炎低头对许行之笑了笑,抓住了那只停顿在半空中的手,“这才处了几天,恋爱脑要不得呀,许医生。”
今天的许行之还没来得及戴眼镜,不知是因为近视的朦胧还是原本就眸光深邃,李炎觉得今天许行之的眼睛望进去看不到底,那些藏在情绪后面的暗涌似乎快要冲破了这个人原本的理性与思考,李炎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从许行之的表情里读到了可怜。
“喝点水吧。”李炎捏了捏许行之的手后放开了。
却在下一秒被许行之握住。
“你还会回来吗?”
“我……是回去。”
“刚刚说的才处了几天是什么意思?”
“趁还没太走心,”李炎顿了一下,“或许时间久了就淡了,不要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
“你要放弃我吗?”许行之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李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了我不想的。”
许行之松开了李炎的手,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他不想猜了,也不敢猜了。
“顺其自然吧……”李炎说,“我也不知道能走到哪步。”
看着许行之低着头的样子,李炎几乎替他不值,甚至觉得自己自私,因为害怕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说痴人说梦,也因为害怕总有一天许行之嫌弃他、厌倦他,觉得他肤浅,或者终于有一天幡然醒悟原来真的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或者说!从根本上来说,他害怕的是,许行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放弃他,其他人尚且能说是辜负自己,而对于许行之来说,他害怕的是被丢掉,像丢掉垃圾一样,丢掉自己。
和他比起来,我真是个垃圾,他想。
眼眶又酸了,怎么流了一晚上泪,还没流尽。
许行之沉默了很久,终于又抬起头来,问李炎:“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不要故意不理我,不要故意躲着我,”许行之叹了口气,“不要刻意拒绝我。”
李炎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许行之一句接着一句。
“你都说了,我们不是愣头青了,得做点成熟的事情和决定。”
“只要你还觉得,能和我说上两句。就不要不理我。”
“如果将来……”许行之的声音也有点稳不住了,“你真不想再继续了,或者遇到了更适合的,直说也好、不回我也好,两天,两天后我不会再找你,像你说的,顺其自然。”
“可以吗?”
许行之扬起的头仿佛在祈求李炎的悲悯,这让他更无地自容,李炎的心脏感觉像是被泡在盐水里又攥紧了,单独一个字都说得发颤,“好。”
味同嚼蜡的早饭过后,李炎把桌子都收拾了一遍,背上了带过来的包。
“我走了。”他说。
许行之还是望向他,没有点头,“到了告诉我。”
“嗯。”
李炎把垃圾都顺走了,连带着他一起。
关上许行之家门后,李炎回过头看了一眼。
电梯来了,李炎踏了进去,把自己和眼泪都留在了封闭的轿厢里。
[新备忘录]
许行之,不要这样看着我,求你。
——大漂亮的iFone1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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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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