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两个人在客厅里的时候,三只猫都没有出来打扰,这会儿李炎走了,金针菇是先出来的,在昨天李炎坐过的沙发位置上闻了闻,又看了看许行之,好像在问,昨天还在家里的人去哪儿了,许行之没法回答,叹了口气坐到了昨天李炎坐的地方旁边,把金针菇放到了自己大腿上,手放在猫的脑袋上都没动,惹得金针菇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许行之这才抓了抓它脑壳上的短毛,金针菇不满地跳了下去,钻进了次卧里,许行之也跟了进去。
李炎把次卧整理得非常干净,连床罩都几乎没什么褶皱,这平整的样子太吸引金针菇了,它一蹦就蹦到了床上,床面上有有了个巨大的凹陷,金针菇还不自知地在床上玩自己的尾巴,许行之觉得好笑,也羡慕动物的天真与单纯。看向飘窗那,李炎把西装都叠平整了放在飘窗上,不知道他从哪儿找的塑料袋,在飘窗盖了一层,又在西装上盖了一层,仔细看西装上几乎没有猫毛,棉质的西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把猫毛揪出来,昨晚他应该摘了很久吧,电视和空调遥控器也整齐地放在床头柜上,许行之倒了下去,正好砸在李炎睡过的枕头上,那些亲密接触的回忆,像丝线一样把许行之缠了起来,越收越紧,紧到他几乎不能呼吸,他蜷缩起了身体,回到了婴儿般的姿势,仿佛只有回到初生的姿态,才能获得一点点安慰。
许行之就这样等着时间从身上流过,他并没有刻意去看,但能精确地感受到过去了多少分钟,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快六个小时,次卧的阳光从右边换到了左边,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他才像活了过来。下床的时候都有些晕,许行之用力眨了眨眼睛晃了下脑袋,走回了自己的卧室,手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躺在床头柜上没动过,他拿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点害怕不是李炎的消息。
大漂亮:我到家了
一向理性的许行之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病态的矫情,李炎说他到家了,那他现在在的地方是哪里?
知:好的,收拾收拾补个觉吧
大漂亮:嗯,你也是
许行之的下一句话打了很多遍,好像这种犹豫又回到了他俩第一次发生亲密关系的那时候,想问他还难不难受,有没有眼睛疼,今天坐的高铁吵不吵,他突然发现李炎来这的时候没给许行之发消息,可能并不仅仅是他故意玩的戏码,还有更深层次的想念,想念太浓,以至于望而却步,最后落在手机上的几个字,许行之摒弃了顾左右而言他,选择了直接表达。
知:我很想你
等了很久,李炎没有回复,许行之不得不履行自己的承诺,开始从这一刻起计算起两天,48小时后,如果李炎没有再回复自己,许行之就真的要失去他了。
他不希望这是一段短暂的关系,短暂而滚烫,最后湮灭在冷水里。
在许行之已知的人生里,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毫不费力,小时候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连满分也拿不到,长大了一点他觉得拿下竞赛的冠军轻而易举,面临高考的时候他直接拒绝了学校的保送,用更高的成绩考取了理想的大学和专业,从小收到过的情书堆起来比自己用过的草稿纸还要多,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时瞬间就接受了这个定位,就连追求别人的时候也是稍稍花一些功夫就能获得对方的青睐,即使被前任辜负的时候他觉得挫败和自我怀疑,但他从没对现实觉得无力过,所有他解过的方程式,都没有李炎留给他的复杂,他没有办法在不兼顾李炎感受的同时,粗暴地求出那一个答案,甚至他要的不是一个世俗观念里的正确答案,他轻蔑地觉得正确答案谁都知道,但他不想写出来,他愿意在自己近乎完满的计算技能上退一步,他想求一个将错就错。
第二天周一上班的时候,许行之很早就从家里走了,他必须尽快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出来,解决更多人的情绪问题,门诊还没开,坐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想起来上次李炎就站在自己桌边时发愣的样子,看着自己草稿纸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可爱得直往自己的心门上撞。
许行之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他不能任由李炎一直停留在已知的情绪里,他先打开了查找功能看了看李炎现在在哪儿,又打开了手机的外卖软件,定位到了李炎的家,找到了附近销量最高的一家超市,下单了两个番茄、两个鸡蛋、一袋面粉和一把香菜,还有一支棒棒糖,李炎给自己做的番茄疙瘩汤的香气许行之仿佛还能闻得到,他也想在此刻让李炎吃上点热乎的。
门诊开始后,许行之就没有时间看手机了,他并没有把手机放在明显的位置,而是照旧放进了抽屉里,面对患者许医生始终尊重、全倾全力。
倒是李炎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有点愣神,平时这会儿老头子早就下楼到早点铺子里和人边吃边唠嗑了,自己网购的东西也从来不会留家里的地址,问了是谁后居然回答是外卖,是自己疯了吗,梦里点的?!
袋子递过来后骑手就下楼了,李炎还特意探了探头看看楼道里左右有没有别人,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李炎拿回袋子的时候还很小心,挺沉的,至少有个十来斤了,他先是放到了家门口的地上,看了看好像没什么攻击性又拾了起来,袋子不是透明的他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他挠了挠脑门,把袋子带进了自己房间,拆开之前眯了眯眼睛,还是有点儿犹豫,脑子里都是各种狗血的电影情节,但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袋子后他有点儿傻了。
这都不用问,就知道谁整的,除了许行之那个大聪明,还有谁会外卖疙瘩汤的原材料给自己,鸡蛋还只买了两个,就不怕磕碎了,要不聪明死他得了,还整了足足五公斤的袋装面粉,这是疙瘩汤吗?这他妈是疙瘩实心球!
袋子的底部躺着一根弱小的棒棒糖,如果不注意看的话,都见不着,李炎看了看自己床边的垃圾桶,昨晚报复性地吃掉了之前许行之给的那一桶里的三根,吃到后边舌根儿都觉得齁得慌,索性灯一关捂上被子就睡觉了,没想到今天这人给自己补了一根,李炎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笑就觉得脸绷得慌,大漂亮已经有一天一夜没照镜子了,他进了卫生间开了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他内心在大声质问这个猪头是谁,就这么一张脸,哪儿哪儿都是肿的。
起火做疙瘩汤之前李炎洗了把澡,把这两天残留在身上的泪痕也好、伤痕也好,好好冲了冲,清爽出浴的时候,李炎觉得呼吸不那么困难了,也冷静了不少,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几乎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哭过,即使偶尔会和人吵架甚至动手,心里也没什么波澜起伏,他在这里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里,觉得虽然很渺小,但是很安全。许行之的世界太大了,大得让人眼花缭乱,天空高得让人心慌。
但他到底还是在做完疙瘩汤的时候,拍了张照片给许行之发过去,昨天这人的一句想他,又让李炎停顿了几秒的呼吸,他下意识地想回复我也是的时候,记起了今天早上是怎么逃回来的,真的是逃,离开许行之家之后他就在手机上买了一小时后的高铁票,下了地铁后的狂奔,在安检这儿打招呼插队,在最后2分钟的时候上的车,愣是走过了两个车厢才找到自己的位置。他没有回,他记得许行之说的两天,昨天晚上就想快刀斩乱麻的自己,这会儿被一碗疙瘩汤破功了,48小时重来,李炎自嘲似的笑了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堕落了,还是得救了。
自己又何尝,不想他呢。
李炎没见过海,但他觉得许行之像海面中央的旋涡。
速度极快、转速极高、耐久也好,是天然的涡轮增压。
自己只是刚刚站到了外圈,就感受到了巨大的离心力。
李炎觉得,只要站在许行之身边,就会变得贪婪,离得越近,贪婪越深。
他只能选择远离他,在自己觉得安全的角落里瑟缩着。
午休的时候,许行之没吃饭,带着手机去了三楼的平台,有几条未读信息,只有一条是来自李炎的,一碗红彤彤的番茄疙瘩汤,旁边还有一张棒棒糖的糖纸,他松了口气,48小时的倒计时总算是重启了,不会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就失去他,许行之感到万幸,他拿起了手机,这次没有对着天空,而是面向了烟灰缸拍了个照片发过去。
知:你在这里抽过烟
没过几秒,李炎的信息就回过来了。
大漂亮:嗯,一根
知:你在我这没抽过烟,为什么
大漂亮:想不起来
知:知道了
李炎就没再回了,这次是许行之主动结束聊天的,他的知道了并没有给李炎留话头,李炎皱了皱眉,这什么路数?主动开启倒计时?但没什么回的,就不回了吧,顺其自然么。
第二天早上李炎又收到了一个外卖袋子,里面装的是两个青椒、一盒里脊肉还有一根棒棒糖,这不是许行之的拿手菜青椒肉丝么,他这会儿才感受到许行之的书生气,他好像在哄人开心这个赛道里并不突出,甚至有点愚笨,只会用这种老套的方式来接近自己,小心翼翼的。
谁大早上吃青椒炒肉丝啊,疯了吧。
李炎把肉丝放到了冰箱的冷藏里就出门去店里了。
一直到晚饭饭点,许行之才收到李炎给自己发过来的照片,青椒炒大劲儿了,肉丝这酱油……是不是放多了。
知:火太大了,中火就行
大漂亮:能吃
知:好的
又是许行之主动结束的聊天,千句万句能说的话,就回了个好的,李炎几乎都搞不清他想干嘛了,替他着急。
两人这样一来一回持续了能有一个多星期,每天都是许行之点外卖过来,跟点菜似的,李炎就不厌其烦地拿他送的菜来做饭,弄得老李都看不懂了,自己这宁可在外面给别人开小灶都不愿意在家里做饭的逆子,这礼拜怎么天天在家里头做饭,伙食跟上来了,老李倒也没什么微词,但他心里清楚自从儿子从那个地方回来后就在家里挺尸了一天,这几天倒是鲜活了不少。
这天老李实在是憋不住了,在饭桌上对李炎说:“你和那个姓许的咋回事?”
“啊?”李炎一惊,假装听不懂。
老李啧了一声,自己儿子还在这装,“分手了还是和好了?”
“关你什么事。”
“你那天回来我以为你要寻死了都。”
“放心吧肯定把你先安排好。”李炎对他爹,真的是完完全全不客气。
“兔崽子你他妈——”拿着筷子的手刚要敲到李炎的头上,还是收了手,那天下午就到家的、他老李家的好大儿,一整张脸都在告诉他老子自己哭得很惨,想到这里,他换了李炎的胳膊杵了杵,“分没分手?”
“没!我操,”李炎都急眼了,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放,“没分手!”
“噢——”这会儿老李的声儿变了调,笑得满脸是褶子,“那还是在一块儿了啊。”
李炎一下就噎住了,他爹怎么倒着问啊!?
[新备忘录]
我不敢说想你,但我想你。
——知的iFone1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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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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