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沈典求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打量眼前人一番,缩了缩脖子,欲言又止。
脑子还微微作痛,转而又貌似想到什么,她下意识地摇头,话说深山野林里冒出一些这样的怪物,真是离奇得很。
那边楼袭月朝她走来,表情淡漠,回道:“认错人了。”
道姑翻腕负手,挽剑的袖露出一截手臂,道:“没有乌纱遮面,否认的话你说得倒是够坦然。说起来,前几日我刚碰到送葬的队伍,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楼将军是人是鬼。”
说罢便抬起剑来,正对他。
在一旁吃瓜的沈典求见他俩还没聊几句就又要打起来了,赶忙上去劝阻:“喂喂,大家都是一路人,好好说话,别再打架了。”
然后再转头笑嘻嘻地跟道姑套近乎:“仙女姐姐,你们认识吗?是老乡还是旧友?”
“你又是谁?”道姑循声睇去,照眼便看着沈典求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心里琢磨着这姑娘倒是伶牙俐齿的,光看着穿衣打扮,便能猜测貌似还是被楼袭月带在身边伺候着的。
“小女求儿,”沈典求杏眼弯弯,容光灿烂,笑起来酒窝一深一浅,“仙女姐姐刚才的招式好厉害啊!刀一出鞘,便让我人也跟着震了两震!”
她特意放缓了调子,娇柔柔的姿态,话说的比蜜还甜。
沈典求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柿子要挑软的捏,大腿要找强得抱,这一行人中本来就没几个善茬,只有她这个逃不出手掌心的倒霉鬼,去哪都可以勉强可以做一枚棋子,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挑一个靠谱的主,前期先好屁颠颠地跟着,后期再另做打算。
眼看着楼袭月的脸色愈发沉下去,道姑偏颅抬笑,将愠怒斥语轻飘飘地化开,道:“求儿?是个好名字。不过,咱们眼前的这位少侠,之前可比我厉害得多,要是在他眼前这么夸别人的话,会让他不高兴的。”
沈典求睁着水牛般水灵灵的大眼睛:“我不过说实话罢了,仙女姐姐就是很厉害!你说是吧,楼袭月!”
楼袭月一眯眼,朝她阴阴地道:“沈典求,你这阴险的东西,这还没大难临头呢,你就想着跑?看来把我当成你的护身符由来已久了吧。”
“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我不过是多为自己留个心眼罢了,怎么?你要是如此爱惜我,求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沈典求,你还真是可恨,可恨至极。”
她扯扯嘴角,朝表情狰狞的他道:“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谁让你之前耍阴招儿带我来这,住的是破庙,吃的是包子,眼下又推我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罢了罢了,”这两人吵闹也是有趣得很,道姑笑着上来打了圆场,“话说你们来此地作甚?现在可是忙着赶路?”
“我……我是想去城里,”一旁许久没插上话的少年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不过不巧,刚才碰到胀气,正当头晕眼花之际,便蹦出来一堆走尸。”
“可就在这附近?”道姑问道。
“应该就在附近,我这一路并没有走多远。”
少年忍不住挪了挪汗湿的后背,赔上一副亲切笑脸。
道姑只是瞧着他,微微颔首,却不回话。
“方才……”少年轻咳两声,挠挠头,“感谢女大仙师出手相救!”
“无碍,”道姑几不可见地摇摇头,道,“不过,我还真不算什么女仙师。”
方才被走尸吓的劲还在,少年吞咽了口水:“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三位的。”
周围许多走尸并未受到致命伤,此时摇摇晃晃地,又要往起爬。
沈典求嘿哟一声,一脚踹飞一个:“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还怪吓人。”
“不过一些妖物罢了,”楼袭月将剑扔给她,“你要打,便用这个,赤手空拳到时候伤了自己可不赖我。”
沈典求接过去比划了一下,转而又摇摇头将东西还了回去,道:“我可不杀人。”
楼袭月双手抱胸:“刚才都说了是妖物,你又在这胡扯。”
“可他们分明还有气息,只是看似失去神智罢了,就像……就像发了疯一样。”
“不错,”道姑接过话,“像这走尸我碰到过许多,第一次只觉得惊愕,后来发觉他们其实与常人无异,不过力气大了些,也失去了神智,碰到动静就会随时扑来。”
沈典求边听边点点头,托腮沉思了一会儿:“也就是说,这些东西真的就是人!”
“废话,”楼袭月长眼一翻,一副他俨然早就知道的样子,“关于这些走尸,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道是天灾来临,也有人说,不过是之前的某个村落害了恶疾导致许多无辜百姓惨死,生出了怨恨,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便生出了这么多。”
“恶疾?”沈典求耳朵一动,“是不是刚才今早你说的那个花什么!”
“具体并未考究,所以不能妄自下定结论。”
“我就猜猜嘛。”她瞪了他一眼。
道姑在一旁笑道:“总之,眼下看来此处走尸集中,陷阱密布,二位若是要继续赶路需得小心行事。”
“那仙女姐姐要去哪?”
“四处闲逛。”
沈典求眨了眨眼:“既然如此,不妨与我们一同,大家互相也有个照应。”
楼袭月将剑柄横过去敲了她一下:“让她跟着我们,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沈典求,你别整日光想这些有的没的。”
看着她捂着脑袋吃痛的样子,他又冷冷补充道:“你要是不想跟我,现在我就把你丢到走尸窝里。”
什么!强制是吧?
沈典求脑子里像炸出了个金花,眼皮直跳。
这要换做旁人的话这时早就急眼了,但谁不说她脾气好的不行呢,眼皮跳了半天,倏而一笑,一副老娘释怀了的样子:“无妨无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跟你走就跟你走!”
道姑在一边乐得不可开支:“你俩还真是有趣,想必这一路过来全是斗嘴吧。”
“可不是嘛,”她转而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仙女姐姐人美心善,不妨帮我收了这个厚颜无耻的孽徒。”
道姑含笑看了一眼楼袭月,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表情:“他啊,恐怕若是我一个人,还是真的制服不了。”
“时候不早了,要抓紧赶路,免的到时候又要挨到晚上,”楼袭月懒得跟她俩掰扯,“沈典求,我们走。”
“喂!我还没跟仙女姐姐拜拜呢!”
眼看这两人越走越远,少年转眼又望向那留在原地的道姑,这位女仙师只拿一双眼望着自己,让他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看她装束打扮,其实说实在的,与修仙得道必背书目里《必魂经》上的仙人着装确实有些出入,光是看看又不像是什么仙门世家,一边心里犯嘀咕,这意思是,还要让我自个儿从这妖邪遍地的林子里走出去?
“那个……我……”
道姑将剑收好,跨上马去,似是在安抚他,又道:“不知小公子要去往何方,或许可与我二人同路一段,待会夜深雾重,以防不测。”
说话间,身边又有摇摇晃晃爬起来的走尸。
道姑面色不变,手腕一翻,随手一剑刺去,干净利落地将心脏捅了个对穿,将离少年最近的一只走尸毙了命。
那少年话中带喜,颤颤道:“如此再好不过,千恩万谢,千恩万谢……”
道姑道:“方才听见马嘶,你可有马?上马罢,有我二人在,不怕出声惊了走尸。还是尽快从此地出去的好。”
那少年慌忙喏喏,有些狼狈地爬上马背,这枣红马虽非上品良驹,却也生得高大,明显不是少年自己的坐骑。道姑看在眼里,却也不漏丁点疑虑之色。
少年坐定,微舒口气,好在刚才这几位都不是好问之人,否则真要问起来源以及去处,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二人正要前行,忽然少年一声闷哼:“女仙师……我我……”
道姑偏头望去,唯见他胡乱擦了指掌,手背的咬痂又开裂渍血,眼眶充起红,背部过电一样不受控地颤抖。
而少年又是惊恐,又是疼痛麻木,无端的窒息从胸口漫入大脑,一种自发的力透腹背的疼痛让他在痉挛里再一次猛然叼住手背二两肉,铁锈味和腥味混合充斥口腔,一瞬间脑仁发麻,胸腔里挤出奄奄的气声,松散得称不上悲鸣,齿间挫磨,口型像是:
救我。
不好!道姑一顿,虽然未曾见过正常人发狂的情景,但是心感不妙,只见渗黄枯骨泛寒光,沉萎埃尘,这少年面部扭曲,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祟,如今欲出,这模样像是疼痛到了极点。
朽木低伏,草痕无存,而阴风腥恶,更能窒停所有生机。
道姑从马下来,心念暗转,停步于灰败石侧,以指轻捻一抹少年脸上的泥尘,来不及细观,便觉其沫沾肤处,有灼痛丝缕入体,轻嗅一声,抬掌快速拭净余毒,顿时瞪大了眼,将他赶忙扶下马来。
“你现在如何?”
“我我我……好痛……仙师,救我……啊!”
剑身寒光闪烁,映照着一张痛苦不堪,皮肤透出几分诡异的紫红的脸。
怎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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